83.分居

有些事情, 發生在自己身上和一旁觀者的感受,絕對不一樣。

有些時候,說都過去了, 說對不起, 說我原諒你, 也沒有用。要是說句話就管用的話, 要後悔藥幹嘛。

況且他最後加上一句:“李如玉, 我一點都不後悔我做過的事情。”還斬釘截鐵的。

我想起在大學的時候,同宿舍的女生一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絕對不能嫁給學法律的男生, 沒別的,這些人的智商太高了, 算計人的水平也不同凡俗, 玩死你沒商量。

現在才知道, 律師處心積慮算計起人來,是多麼心思縝密, 他們的實踐水平絕對比誇誇其談的心理學研究人高深。

再加上一個瘋狂扭曲的愛的理由。

我可以想象當初他是怎麼對待圭的。

青春期以來積累的暴躁,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從內到外都清澈純潔的人散發的吸引力,不爲世俗所容的愛慕,還有對方的厭惡和決絕,柔和在一起, 真是絕望的人生。

他甚至想要強迫對方, 得到的只是鄙夷和唾棄。

於是, 瘋狂的佔有慾得驅動下, 他讓對方失去了工作和一切希望, 讓他走投無路只能在青梅巷棲身,甚至不惜利用關係招徠人手, 每天都在外面監督對方——以愛的名義。

那個可憐的青年,終於找機會逃脫了出來,最潦倒落拓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平凡的女子,她收留了他,關心他,愛慕他,於是他們相愛了,甚至想要結婚。

隱在暗處的失戀者出手了。

撞傷女主角,威脅男主角:

離開她,要不然下一次,絕對不是輕傷這麼簡單。

離開她,我送你去國外好了,永不再見她。

離開她,不要留給她任何幻想,按照我說的去做,讓她以爲你是個騙子,徹底死心好了——你一去不返,沒有權利耽擱一個無辜女人的青春。

離開她,你沒有任何選擇,除非你想親眼看見我怎麼毀了她。

離開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李如玉,“他的臉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那個時候他愛你,簡直比他永遠都不愛我更加難以讓人忍受。在我看來,你是一個愚蠢、低俗的女人,根本都不配和他呼吸同樣的空氣,我覺得你玷污了他,也侮辱了我的感情,我不能容忍自己敗在了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手裡。我想,如果他愛的是一個天使般美麗純淨的女人,我也就自慚形穢的退出了,可是偏偏是你。我的眼睛瞎了,認不出來,其實你就是上天派來救贖我們的天使。”

呵,我是天使?多麼倒黴的天使啊。

現在我知道了,圭離開的時候,爲什麼做的那麼絕。

他是真的不打算再回來了,S市永遠在郝家的勢力範圍之下,這個社會有錢有勢的人,永遠是我們小人物無法對抗的。

完美的計劃,唯一的失誤是那個孩子。

深夜了,小區裡面死一般的寂靜,我想起圭的眼淚來了,可憐的傢伙,今天晚上獨自心碎,黑暗中要流多少眼淚呢。

“我不比你好多少,即使我不知情,我還是一樣做了很殘忍的事情,也許比你更殘忍。”他鼓足勇氣回來的時候,我卻告訴他,我愛上了這個……

命運的確對他太不公平了。

夜深了,該回去了,我站在那裡茫然四顧,周圍都是一團團深不可測的黑暗,我該朝着哪個方向走呢?

樑鳳儀在小說裡說,風雨泥濘的路上走累了,看到一座山神廟可以棲身,卻不知道那座廟裡面鬧鬼!

走投無路的李如玉只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呢,怎麼偏偏是我,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生!我真是沒法活下去了。我現在縱然去死也沒有辦法得到安生。

郝銘俯身想要拉我起來,嘴裡說:“如玉,都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讓我們忘記好了,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未來。”

我條件反射的一抖,完全是本能的,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甩了過去,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臉上,震得我自己的虎口隱隱作痛,他被打得退後了兩步,我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坐在了地上。

兩個人狼狽的對望,都說不出話來了。

當天晚上我沒有回家,在附近找了個小賓館開了個房間。

現在徹底清靜了,我那裡都回不去了,家也回不去了。

過去的事情,貌似過去的只是郝銘一個人,圭沒有過去,我也過不去了,怎麼再面對他們?我不是個有多麼高道德指數的人,可也不是一塊頑石。

這樣一直在賓館裡面住了一個星期,每天渾渾噩噩的上課,應付老闆的古怪趣味,下課了就回賓館蜷縮起來,那裡也不肯去,誰也不想見。

這種態度叫做逃避。

最開始我是覺得我需要冷靜,需要一個人呆着仔細的想清楚下一步怎麼辦,可是幾天以後,我什麼也沒有想明白。

事實上,我想都不願去想,沒法思考。

我就想出一種看起來比較好的解決方法,傳說有那種出了車禍失憶的案例,比較適合我現在的狀態。我什麼都忘了,就沒有良心的譴責這一說了。但是目前不敢輕易嘗試,萬一失控的是我的身體,記憶力卻絲毫沒有受損,那就出大笑話了。

這樣的一團亂麻我是解不開了,我也索性不解了,改天我問問賓館的經理,有沒有長期居住的優惠好了,我在這裡住上50年,那個時候大家頭髮都白了,一起到絕情谷底養蜜蜂好了。

一口氣又住了20天,成爲本賓館頭號怪客。

晚上看書餓了讓服務員送開水,她維持着基本的禮貌進來,看我捧着高深厚重的教材,桌子上是一盒盒不同品牌口味的方便麪,神色越來越詭異了,終於忍不住好奇試探我:“您…每天晚上都很用功。”

我笑笑,示意她放下水走人。

一個開名車,住小店,吃方便麪維生,看天書的蠢女人,不讓人好奇也不可能。

自嘲的看這桌子,今天吃什麼口味的好呢?蔥香排骨、紅燒牛肉還是當紅辣子雞?

有電話打進來,不認識,掐了,又打,掐了,又打。

看來不是賣保險的騷擾電話,我接起來:“喂,找誰?”

“李如玉?!”惱火的女聲。

“是我,你是?”

“王清!!!新天地某某酒吧,立刻來一趟,我的耐心有限,二十分鐘不見人我就不管了,我自己男人還撇在家裡呢,管你們的閒事。”咔嚓掛了。

這個風格,應該是王清沒錯。

我看看方便麪,剛剛泡上,聞起來很香的樣子,我很餓,哪裡都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