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程很慢。
天罪可能有種馬上到家反而惶恐的心理,他到反而不希望速度太快。
慢悠悠的在路上晃,領略南明湖光山色,倒也是一件很寫意的事。
只是秋兒臉卻沉的厲害。
“侯爺,咱能快點嗎?”
她不稱一戶侯,因爲現在天罪的身份很尷尬。
尷尬在哪?他是現如今在大陸上唯一一個擁有多國爵位的人。
堂堂南明一戶侯,北齊突然發出聲明,說這天罪應該屬於他們,並且直接封了百戶侯,在北齊東北方向還真的就有一塊百戶人家的封地是給他的,雖然至今那些百姓都沒有看到自己家的侯爺回去過,但所有的稅款和勞役都由官員掌控,現在還放在侯府中備着,從不動用。
消息一出來,西來國就着急了。
說這‘蘇天罪’原本就是西來國的人,憑功績要給個千戶侯的爵位,不過到底有沒有封邑這就沒人得知了,但爵位卻是實打實,並寫在官史中了。
最讓人無語的就是蠻族,蠻族女王是個好面子的人,一聽大家都給天罪封侯了,她也給封了一個,還給封的是萬戶侯!
在蠻夷居中部位的狐族,整個都封給了天罪。
反正大家都認爲人死了,封再大的官又能怎麼樣?什麼都不損失嘛。
所以秋兒只喊侯爺,也不喊他一戶侯。
天罪自然是不知道這些,撇了撇嘴道:“快?爲什麼要快?”
秋兒抹了抹頭上的汗說道:“侯爺沒看到我這次是帶着兩輛糧車嗎?陛下召見我們,我想可能是因爲京城也沒有什麼糧了,這纔在這種時候着急,所以……如果去的晚了,怕是陛下要怪罪的。”
天罪猛地一驚,說實話,他還真的就把這點給忽略了。
自己那一大家子還在大宛城吶,如果也受到這蟲災的影響,一羣小嬌娘餓的瘦了,那可如何是好?
“是……是要快一些了,走,走起!”
馬車雖然加速了,但說實話加的並不算太快。
行至中途,已經用去了二十多天的時間。
這一天,天罪第一次出了馬車,下來騎馬。
因爲沒有馬鐙所以騎起來很費力,但他整個人都趴在上面,再加上這匹馬是長途老馬,十分的溫順穩妥,所以倒還騎得上。
秋兒有些不明白他爲什麼要跑出去,琢磨着他就是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天罪卻對身後的毛臉男和戚小方說道:“這一片太靜了。”
沒來由的一句話,戚小方卻聽懂了。
他點了點頭,猛地一個閃身就衝了出去。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就又回來了。
拱手說道:“少君,附近只有一個村莊,沒有人。”
天罪皺眉道:“都死了?亦或是逃難了?”
戚小方道:“不像,房屋內的日常用具和鋪蓋都沒有拿走,有的爐火上還坐着水。”
天罪道:“他們剛剛離開?”
“有可能。”
戚小方很懂得如何做一名下屬,他僅僅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說出來,卻不敢在裡面添加任何主觀想法和猜測,以避免影響天罪對這件事的判斷。
天罪沉吟了一陣,隨後道:“看到路上有大規模離開的痕跡嗎?”
戚小方道:“並沒有,不但沒有任何人行的痕跡,也沒有任何曾經的痕跡。”
天罪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他現在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預示着危險,所以才從馬車上下來。
而附近也確實出現了一件奇怪的事,若是按照以往,他肯定會親自過去看個究竟。
可是現在他卻猶豫了。
嘆了口氣道:“算了,既然沒有人的話,我們繼續趕路吧。”
車隊繼續向前。
但就像某些事情根本無法躲避一樣。
在車隊的前方,道路一旁出現了兩個小孩子。
一個小男孩帶着一個更小的小女孩,破衣爛衫,看不出年齡,但肯定不會超過十歲。
他們很瘦,眼窩凹陷下去,尤其那手指頭,好像是骷髏外面包裹了一層皮而已,一點也不像是個孩子的手,看起來可憐。
秋兒從車裡看到了他們,趕忙下車湊上去。
“你們父母吶?家人吶?”
她關切的問着。
小女孩有些害怕生人,顫巍巍的躲在了男孩的身後。
男孩扁了扁嘴,想哭卻沒有哭,乾枯的嘴脣蠕動着說道:“都餓死了……”
秋兒一臉同情,問道:“你們是來自附近的村子?”
男孩搖頭道:“不是的,我們是從很遠的地方逃難過來的,但每一個地方都一樣沒有糧食……原本我們人很多,走着走着就越來越少了,現在只剩下我和妹妹了……”
他應該哭,但卻也沒有,目光中帶着呆滯,機械的回答着秋兒的問題。
秋兒嘆了口氣,轉頭說道:“來人,給他們點糧食。”
堅硬的大餅僅僅塗抹上黑醬,外加一罐子水。
兩個小傢伙先是警惕,但耐不住餅上面飄來的麪粉香氣,顫巍巍的接過去,就狂吃了起來,盆大的一張餅被他們吃的香甜,才一盞茶的功夫就吃光了一張。
天罪在後面看着,皺眉道:“不能讓他們吃這麼快,會撐壞腸胃的!”
秋兒這才警醒,趕忙說道:“慢點吃。”
她有些後悔,這樣餓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小傢伙,應該先用粥來潤他們的腸胃,即便餓也只能吃六成飽,以後再慢慢增加。
果然,這對兄妹因爲吃的太急,導致他們胃痛,蹲在地上起不來身。
但臉上卻沒有痛苦,而是一種飽腹的喜悅。
兩個小傢伙吃飽了,可隨後的問題就複雜了。
他們的家不在這裡,總不能就只給他們一點糧食就把他們扔在這裡。
可若是帶着吧……秋兒還真有些遲疑。
她不是狠心,而是從小到大也沒有當過那種可以‘做主’的人,即便是撿一隻小貓小狗也得徵詢家裡的同意,更何況這兩個大活人?
天罪嘆了口氣道:“既然看到了就帶着吧,轉頭不管的話,他們挺不了幾天的。”
秋兒點頭道:“嗯,以後可以在家裡做一些工。”
於是這個車隊就又多了兩個孩子。
他們很是隨遇而安,也不知道之前經歷過多少苦難,人家說把他們帶走,只要給吃的,那便走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沒有,能活命纔是最重要的。
只是救了兩個小傢伙後,天罪更覺得心緒不寧,危險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他透過馬車看着抱在一起沉沉睡去的兩個小傢伙,忍不住嘟囔道:“不會這危險是在他們身上吧?不應該啊……”
車隊又行駛了半日,天罪這心裡怎麼想怎麼有問題。
下意識用神識往車子裡面一‘看’,卻發現車裡面竟然沒有人!
趕忙拍馬上前拉開車簾一瞧……人還在。
兩個孩子依舊在睡着,可能是之前的經歷讓他們太疲憊了,需要很長時間才能休息過來。
天罪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之前他施展神識明明看不到他們啊。
再次嘗試用神識查看,卻又能看到了,雖然兩個小傢伙身體很虛弱,但還算健康,沒有什麼暗疾。
鬆了口氣,料想之前是自己‘看’錯了。
放下車簾,繼續向前走去。
這附近是一片荒野,雖然到了夜裡,但憑藉着火把還能勉強看到前方的道路,又因爲附近沒有什麼宿頭,車隊就決定連夜趕路,等有了宿頭再休息一天。
夜很靜,也很美。
夜彷彿是最沒心沒肺的存在,根本看不到如今世界的災情,依然把靜宜和冰涼帶給人間。
不過……秋夜寒,雖不至於哈出白霧,但晚風已經透骨。
天罪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緊了緊身上的衣衫,擡頭向遠方的路看了看。
隱約的還可以看到路邊的樹木,低矮,乾枯,斜斜伸出一條枝幹,好像很適合上吊自殺一樣。
“方圓幾十裡都沒有人煙,這裡還真是荒涼。”
天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車隊又走了兩個時辰,月亮都沒了,是天亮前天色最暗的時候,如果沒有火把,怕是伸手都看不到自己的手指頭。
“哈……”天罪長長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轉頭對前面馬車裡面的秋兒說道:“要不今晚就停下來先休息吧,我看再往前也找不到宿頭……咦?!”
說到這裡,他聲音猛地就卡在了喉嚨裡面。
眯着眼睛往前又看了一眼,天罪一頭冷汗就流了下來。
前方的道路依舊是那樣平坦,四周荒涼。
有一棵樹,低矮,乾枯,斜斜伸出一條枝幹給人一種特別適合自殺的感覺……
“這棵樹我見過!”
戚小方猛地一驚,趕忙跑到天罪旁邊警惕的看着四周。
“少君,沒錯,這棵樹之前確實是出現過,這裡的地形……也是一樣。”
毛臉男也破天荒的跑到天罪身邊,伸手扣着鼻屎說道:“哎呀,怕是迷路了,走了一個圈。”
天罪眯着眼睛說道:“迷路?迷路倒還好辦了,只怕我們是大意走進了某種陣法之中,那才叫一個麻煩。”
隨後趕忙對前面那輛馬車喊道:“秋兒,趕快讓大家停下來,出問題了,我們等天亮再走!”
車隊停了下來,大家直接圍攏在一起坐在道路一旁,有的夥計眯着眼睛,有的夥計點起篝火睡在一旁。大家都靜靜的等待着天亮的到來。
可是……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直到五六個時辰之後。
原本應該升起的太陽,卻再沒有升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