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一生?這不是一般人能夠說的話,也不是遇到尋常事時能夠說出來的話。”
天罪看着老者,就像一個正在聽故事的孩子。
老者輕輕一笑道:“侯爺,您說這世界上美麗的極致,會有多美?”
天罪道:“半夢半醒,午夜夢迴,沉澱了數十年對於初戀情人的想象。”
老者搖了搖頭道:“不,最美的事,應該是隻看到一眼,你就想讓自己的眼睛瞬間盲掉,將那一刻永遠的存在自己的記憶之中,視覺之內,老夫當時就看到了這樣的美景,並且真的就希望把自己的眼珠子摳下來,希望那景色永遠的刻印在眼球之中,傳給每一個與老夫相遇的人看。
那是一個陣法,應該是一個陣法,一羣在當時的老夫看來,絕對是最美麗最純潔的女子,一身白衣,懸浮在半空之上,就像仙女下凡,烘托着她們中心一個普通醜陋的黑石。她們柔美的長髮透過細微的光,那是陽光,那是我每天都會看到的平常的光,在這一刻卻變得那樣的美麗。
她們發現了我,沒有生氣。
反而甜美而溫柔的笑。
我明明沒有被殺死,但我卻覺得自己當時是死了的。
她們讓我活了,但並不是毫無條件。
她們走了,卻把那一顆巨大的醜陋的石頭留給了我。
我從未知道,那石頭是活的……”
嘆了口氣,老者才繼續說道:“數十年的光景,逆天閣變成如今這樣的規模,可以與仙人一爭高下,可以威脅整個大陸所有的霸權,老夫是一個將一件事物讓它從無到有的人,但老夫卻不驕傲,也不自豪,這是別人的功勞。
而你認爲便是這樣的老夫,會去做那種爲了貫徹逆天閣的理想,而去放出你眼中所謂的惡魔嗎?
老夫知道侯爺您是怎麼想的。
您認爲老夫是一個理智而瘋狂的人,認爲老夫想要修爲者在大陸的地位崇高起來。
想要做到這個,很難,也很簡單。
簡單來說,便是需要一種敵人,一種不好好依仗修爲者,便毫無生計的敵人。
如若有了這個敵人,如若我們修爲者爭氣,那麼將會鑄造無數傳奇,到時候我們修爲者的地位自然會提高,我們也必然在其中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侯爺是這樣想的嗎?”
天罪點頭道:“但凡瘋狂者,都試圖去挑戰自己根本無法挑戰的事情,綜其原因,是太過自信。”
老者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沒錯,老夫所欠缺的,正是這份過度的自信……站在它的面前,沒有人可以自信,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卑微,就像是凡人站在了神靈的面前,卑微,便是一種無聲的抗爭。”
天罪點頭道:“卑微的活,有時也是一種勇氣,它在現實世界上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成長。”
老者又笑了笑,看了看巨石,又看了看天罪,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侯爺,即便如此境地,你還是賭贏了,是的,你會活着,而且這世上應該也無人敢傷害你,因爲它,因爲她……”
老者轉過頭,神色複雜的盯着天罪,良久,眼角微微溼潤。
“人老至此,本應沒有那些無聊的困擾,但俗話說人老多情,老夫……不,我,我真的很羨慕你,很嫉妒你,我用一生的努力換來的,卻是她對你的回眸。”
老者說到這裡,便向上緩緩飄去。
天罪一下子心慌起來,急忙問道:“你要走?”
“我本就不可以留。”
“去哪?”
“天下之大,我本就是一個喜歡到處看看的人。”
“這逆天閣?”
“卑微者自有避風港,權威者也結黨,不管有沒有我,有沒有這逆天閣,人們總是會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只要修爲者在這大陸上地位還是不高,那麼就會有逆天閣,即便他們的地位都高了,也會有別的什麼閣,這本身就不是需要擔心的事。”
“那……那你守護的這麼多年的事,你真的不在乎了?”
老者身體停了下來,轉頭苦笑道:“正是因爲這樣我纔要離開,因爲我真的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把你給碎屍萬段,甚至我都想好了一萬種可以讓你死的悄無聲息的辦法,每夜的夢中都會一遍遍的去嘗試。所以我只能離開。呵呵,侯爺大人,您相信這世上,會有還未見過相貌,聽過聲音,只憑着些許的神蹟和指示,便會無法自拔的中意上另一個人的是嗎?”
天罪愣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道:“我信,而且我也相信,你真的是必須離開了。”
老者又笑了笑,再也沒說什麼,而是輕輕一晃,便整個消失不見了。
酒劍仙現在可謂是個‘局外人’,他弄不明白,即便深陷其中。他想不明白,即便他聽清了每一個字眼。
此時他只能將目光放在那黑色巨蛋的上面,歪着頭嘟囔道:“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麼啊?”
天罪苦笑道:“我勸你還是不要這麼說她,她這個人吶,表面上很大氣,實際上卻是再小氣不過的吶,正是因爲這份小氣,才導致她是以這樣一幅樣子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吧,哎……那個命運女神臭娘們,也是個小心眼的傢伙。”
酒劍仙愣道:“你在……說什麼啊?這到底是……”
“哎……”
天罪長長的嘆了口氣。
隨後說道:“你做了這麼多,就是想要我的血,當初我的血可以將你從這封印中救出來一次,如今你覺得肯定也能救第二次,對嗎?但你可曾想過,曾經這道封印是我封上的,爲了保護你。所以我能解開。可如今這道封印,卻是你自己封閉的,用來穿梭這無盡空間,還試圖保住你的神格和美麗。那一點血,真的不能解開它的,你應該想到的,或者你沒有想,或者……呵呵,你根本就知道我接下來會做什麼。”
天罪走前幾步,臨近那黑石,伸手在上面輕輕撫摸了一下,入手冰涼,如鐵。
他伸出自己的手臂,輕輕割開,一道鮮血彷彿紅色小龍一樣竄了出來,圍繞着巨石飛舞了兩圈,便突然一頭扎進裡面,消融進去。
“或者,你根本就是想看看我,是想要放你出來,還是不打算讓你出來,你難道是想着,如果我不想讓你出來,你便永遠也不出來了嗎?”
問完這個問題。
天罪便站在那裡靜靜的等待。
很長,或是很短,天罪也分不清這種讓他心臟快要停跳的心情是怎麼回事,是會讓時間變得緩慢,還是變得快速。
只知道……
當……
“哎,若你不想,我還有什麼出來的意義?”
一個幾乎被時間遺忘,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天罪整個人便如木頭一樣杵在那裡。
一襲金甲,一頭金髮,如星空揮灑。
一個可以讓全世界所有男人爲之瘋狂的女人,就這樣從巨石中走了出來,靜靜的懸浮在天罪的面前。
嘴角一撇。
她爲了這一刻,謀劃了數十年,也等待了數十年。
爲了此次出現,她仔細的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梳理了自己的頭髮,讓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缺陷。
如今面對着天罪,卻伸出手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長長打了個哈欠道:“睡了太久了,連頭髮都亂了……”
可面前的天罪卻呆若木雞,一點動作和表情都沒有。
跨越無數障礙,跨越萬世阻撓,終於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女神大人,有些生氣了。
她嘴角抽動一下,彷彿毫不在意的說道:“你還是跟以前一個樣子,喜新厭舊,又喜歡陪在你身邊的人……真的是一點主見都沒有吶,話說妺喜那個丫頭收買了命運女神,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你如今一定最喜歡她了吧?呵,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的選擇……咯!”
說到這裡,她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只能將自己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呆呆的望着前方。
而前方,卻並沒有天罪。
此時的天罪已經將她擁在懷裡,一瞬間,滿滿的擁抱,好似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有些窒息,所以說不出話了。
等待多年的男子,他的臉,他的下巴,還有他的髮梢,在自己的肩膀和耳鬢間廝磨着,細微的磨蹭,有些癢,有些刺痛。
女神大人圓睜的眼睛緩緩閉上,驚愕變成了恬靜,幽怨變成了滿足。
她伸出手來也同樣抱住對方,伸手撫摸着對方那原本堅韌,此時卻在微微顫抖的背脊。
“對不起,我出來的晚了。”
……
“我……我草啊!”
酒劍仙望着這無比美好的一顆,只是愣了半響,便突然大罵出口。
跳着腳喊道:“你們這兩個傻比!小情人互相胡鬧,竟然攪得整個大陸都不得消停,你們還腆着臉在這裡玩深情?我呸!你們這對狗男女,老子我今天便要替天行道,弄死……呃……”
還沒說出他要怎麼做,他也說不下去了。
因爲他喉嚨不敢動。
因爲喉嚨前面漂浮着一柄讓他只要看一眼,便會全身軟弱無力的長矛。
他汗水流出,吞了下口水,僅僅的吞嚥動作,就導致喉嚨處的皮肉被那長矛割傷了一塊。
但他不敢躲。
就這樣,三個人保持着自己的動作,一動不動。
很奇妙,但……也挺詭異。
直到一個時辰後,天罪才嘆了口氣,低着頭在女神大人的肩膀上蹭了蹭,他永遠都不會讓人知道他抹去的是眼淚,女神大人也永遠不會再說起這件事,說起自己肩膀上的溼潤。
“你啊,曾經最讓我省心,現在卻最讓我不省心,你爲什麼會封印在那裡面?這些年……你又經歷了什麼?當初在我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雖然有一部分記憶,但對於很多事情還是模模糊糊……”
天罪彷彿永遠不會停歇的一連串問出了無數個問題。
而女神大人卻只有一句回答。
“當然是爲了保住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