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響，山壁上臨時挖鑿的山洞一陣搖晃，灰塵與小石塊簌簌而落。副官悚然，然後發現，他們的元帥仍然端坐在桌子前，目不轉睛地盯着地圖。
“元帥！”副官衝上來，“這裡恐怕要塌了，避一避吧！”
“避？”杜魯門元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往哪裡避？”
“或許……我們或許可以……”副官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他們已經無路可退。此地，就是最後的堡壘。
“沒地方去嘍……”杜魯門元帥搖了搖頭，繼續低頭看地圖。
“那麼，您還看地圖做什麼呢？”副官忍不住問，“不如，我們拼死一戰吧！爲了帝國的榮光！”
“死，是最簡單的事情。”杜魯門元帥看着他，“有時候，選擇活着才最艱難。”
“我不太懂。”副官搖頭。
杜魯門元帥看着他年輕的面容，無聲地嘆了口氣：“你覺得，我們爲什麼會失敗？”
“是敵人太狡猾了……”
“不，是我們太笨！何止是笨？簡直是愚蠢！”杜魯門眼中爆出一絲火星，旋即熄滅了，搖搖頭說：“抱歉，我不是在說你。是我自己太蠢，竟然輕信了法師公會的情報。”
“您……您不需要抱歉！”副官漲紅着臉，“這不是您的錯！法師公會違背了數百年的傳統！他們會下地獄的！要負責……也該是……也該是……”
“也該是國王陛下，對麼？”杜魯門元帥替他把話說完全，“是啊。國王陛下是要負責，他馬上就要爲自己的決定負責了……”
轟——又是一聲震動。然後轟隆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塌陷下去。一個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響起，傳令兵出現在洞口：“元帥，一個涵洞被投石機砸塌了，死了一百多人……”他頓住了，動了動嘴春，鼓足勇氣大聲說：“元帥，您放心，我們不會害怕的！”
杜魯門元帥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可以回到戰鬥崗位上。然後轉過頭，對副官說：“你看，多麼好的士兵。”
“是的，元帥，我們擁有最勇敢的士兵！他們都是在冰天雪地裡鍛煉出來的好漢，沒有一個膽小鬼！”
“我知道。”杜魯門元帥點點頭，“他們都是英雄，都是我這個統帥的錯……”
“元帥……”副官漲紅了臉，“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杜魯門元帥嘆了口氣，“這場戰爭，需要全盤負責的人，就是我。年紀大了，輸了，也就翻不了身了……”
“元帥！”副官大聲說：“我們會護送您衝出去！請您放心，就算全軍覆沒，也要……”
“那沒有意義。”杜魯門元帥擺擺手，“現在看來，我們考文垂帝國輸了……徹底輸了……與其說，是輸在了法師公會的背叛上。不如說，是輸在自己的愚蠢上……”
“元帥！我們沒有輸！”副官攥起拳頭，猛烈揮動：“我們還有近百萬勇猛的戰士！只要您能回去，就能繼續領導他們，徹底將南方帝國這些雜種粉碎！”
“你還年輕啊……”杜魯門元帥笑了笑，“年輕就有理想，有魄力，可也容易盲目樂觀。所謂一百萬軍隊……呵呵，你還真的相信這個說法？”
“難道說……”
“沒有什麼一百萬。頂多五十萬。”杜魯門元帥說：“你不知道吃空額麼？”
“吃空額？”副官怔了怔，說：“是有這種說法，但……一百萬軍隊，有一半都是在吃空額的話……太誇張了吧？”
“一點也不誇張。”杜魯門元帥苦笑，“已經和平多少年了？軍方早已不是當年的軍方，生滿了蠹蟲。空額這種東西，你也吃，他也吃，慢慢就多了。全國所謂一百萬的軍隊，就這麼來的。”
“那……”副官嚥了口唾沫，“就算那樣，我們還有五十萬軍隊……”
“真正的精銳，也就這些了。”杜魯門元帥搖搖頭：“其他的，雖然人數多，也就是個人數……不禁打啊！”
“照這麼說……”副官沉默了片刻，“我們考文垂帝國完了？”
“那倒不至於，但這場戰爭……我們是輸了啊……”杜魯門元帥嘆息一聲，然後說：“但是，我猜測對方會用一種手段，逼迫我國投降。”
“什麼手段？”
“擊潰我軍，然後在消息封鎖的情況下，快速進擊首都，逼迫國王陛下籤訂投降書。”杜魯門元帥說：“他們不需要完全佔領帝國，只要我們付出足夠多的財富，他們就達到目的了。”
“這……這怎麼可能！”副官大聲說：“我們還有那麼多軍隊……”
“沒有用。”杜魯門元帥搖搖頭，“我說過了，剩下的軍隊雖多，卻不夠精良。而且，在消息封鎖的情況下，他們也來不及回援。法師公會甚至可以提供相反的情報……只需擊潰近衛軍，首都唾手可得。”
“那怎麼辦？”副官悚然。他已經在腦中構想出那副圖景，首都受到猝不及防的突襲，禁衛軍會在毫無準備下全線潰敗，國王陛下緊閉宮門，召集貴族作最後的抵抗，但終究無濟於事……
“如果被他們俘……俘虜了國王陛下，那麼……那麼考文垂帝國恐怕真的要完了！”
“那倒不會。”杜魯門元帥笑了笑，“他是一個頑固的傢伙，大概，會作出和我一樣的選擇吧……”
“和您一樣？”副官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啊，和我一樣。”杜魯門元帥點點頭，站起身來，突然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閃爍的寒光，在巖洞中流轉。
“元……元帥！”副官想要撲上去，卻又沒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