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門慢慢睜開眼睛。
天似乎黑了，又似乎很明亮。他看到的，是一層通透的黑。比黑珍珠還要深沉，卻比鑽石還要璀璨。
楚門的目光微微一聚，就發現在那天空中，無數神力符號在盤旋着，它們擰成一條無窮無盡的繩索，按照一個瑰麗的圖案編織成網，將整個天空籠罩起來。
“這是固化了的半位面。”身後，水晶的聲音傳來。
楚門轉過身，透過女神璀璨光輝的戰甲，看到一團強大而生機勃勃的力量在脈動。那是神力的源泉，十幾萬人的信仰凝聚。這些力量的光華透出來，被規則編織成固態，以難以描述的複雜結構呈現。水晶的瑰麗戰甲，就是此等結構。
唯一不屬於神力凝結的，是水晶的身軀。她的身體如此完美，絕不是金屬和機械的產物，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構成，更近似於血肉的生命，這是在成神的一瞬，被位面最核心的力量固化而成。這就是真實神軀，宇宙間最大的奧秘。
此前，這些東西是楚門視而不見的。而現在，目光一掃之下，卻全無遺漏。並不是說楚門的力量超過或者接近了水晶，但至少，他們已經站在同一個層面上。
“水晶……我……我終於追上你的步伐了！”楚門滿心激動，一把抓住水晶女神的手。
“是啊，你追上來了。”水晶就任他握着，臉上帶着一絲善意的譏諷：“不過，卻是被我拉上來的。”
“哈……抱歉……”楚門撓撓腦袋，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纔抓住了女神的手掌。微微一怔，卻怎麼也想不起，剛纔到底是什麼感覺。
似乎是一絲溫潤，似乎是無比柔軟，又似乎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無須抱歉，”水晶看着他，說：“我曾經說過，一旦你追隨不上我的腳步，我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你拋棄。還記得吧？”
“我記得，不過……”
“我說過的話，一定會算數。”水晶說：“所以，爲了不讓你落後太遠而被我拋棄，不得不回身拉你一把。”
“你這邏輯……”楚門再次撓撓頭，露出笑容：“還真是很溫情呢。”
水晶微微一笑，轉身向前走。楚門跟在身旁，兩個人在寬闊的艦橋上漫步，數據閃爍的巨大屏幕把綠色光影打在他們身上，讓這本來就光輝的兩個人平添幾分神秘的色彩。頭頂是透明弧形的舷窗，整個天穹倒掛下來，宛如黑色的寶石光。
“這個世界，真的很美麗。”楚門感嘆。
“是的。”水晶女神轉過身來，看着他：“神的世界，瑰麗而深邃，永遠有挖掘不完的新奇。如果你當初選擇成神，我們可以共享這個神國……”
“還是算了。”楚門擺擺手，“成神壓力太大，我幹不了。再說，我老婆還在下邊等着我，我要是上去了，她怎麼辦呢……”
水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微笑道：“那現在呢？你永生不死，而她卻會衰老死亡，你們能接受這種事實麼？如果你成爲神，還可以讓她在你的神國中永生。”
“這是兩回事。”楚門搖搖頭：“就算我成神，要想讓她進入神國，也要死亡後。難道讓她在地面空守幾十年？還是說馬上自殺？這都是沒辦法接受的。至於現在，我還有時間去替她尋找永恆的方法。”
“但願如此吧。”水晶搖搖頭，突然意興闌珊，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談了。
“那麼水晶，”楚門靜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打算把另外一半神格怎麼處理？自己用掉增強實力麼？”
“我的發展方向特殊，這個神格不適合我。”水晶說：“如果融合，可能會造成相反的效果。但如果不使用，未免太浪費了……”
“那你打算？”
“你不想成神，不代表別人不想。”水晶微微一笑，環顧四周道：“我的這艘戰艦，也確實需要一位從神幫忙，纔可以發揮威力。”
“你想找別人？”楚門一怔，“你……不會是……”
“沒錯，就是你所想的，娜塔莉。”水晶點點頭。
“不行！”楚門斷然擺手，“娜塔莉不適合！”
“爲什麼？”
“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兒！”楚門憤然道：“她還沒有領略人生的樂趣，你就想把她變成高高在上，沒有喜怒哀樂的神麼？不行，我決不允許！”
水晶看着他，一時沒有言語。過了片刻，她嘆了口氣，說：“楚門，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麼？”
“我？”楚門皺眉，“我有什麼問題？”
“你太喜歡用自己的觀點來取代周圍的人了。”水晶說：“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大家，卻從沒想過，他們究竟想要什麼！你內心最希望的，就是讓別人都按照你的意願生活！”
“我……”楚門張張嘴，想要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捫心自問，水晶的話，難道一點道理都沒有麼？
“難道不是麼？”水晶逼問。
“就算是這樣，又有什麼不對？”楚門吐了口氣，大聲說道：“娜塔莉還小，沒有獨立選擇的能力！我作爲她的監護人，這一切難道不該麼？就算我是代替她選擇，也比她自己胡亂選擇好！”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艦橋中迴盪。那些聖靈們都不禁朝這邊看過來，相顧愕然。誰也想不到，甚爲教皇的楚門，竟然敢這樣對女神講話。
出乎意料的，水晶並沒有生氣，反而沉靜了下來。她微微一笑：“是麼？我記得，娜塔莉已經十五歲了，不算小孩子了。”
“這……”楚門一怔，有些心虛地說：“但在地球上，十八歲纔算成年！”
“但這裡不是地球，不是麼？”水晶淡淡道：“我們既然站立在這個世界，就要遵從這個世界的規則。”
楚門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