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晴像是受到了驚嚇般的一下子從牀上蹦了起來,她現在完全明白了前幾天任雨澤那奇怪的情緒,他應該早就知道了他的去留問題,他不想告訴自己,他怕自己會內疚,會爲此傷心。
夏若晴不願意的繼續想了,她瘋了一樣的穿上了衣服,簡單的洗漱一下,連每天必做的修飾細節都沒有來得及做,就下樓啓動了汽車。
街上的道路溼漉漉的,夏若晴加大了油門急弛而過,車輪飛濺起一些水花,四處飄散。
但很快的,夏若晴又停住了車,這個時候她纔想起來她並不知道任雨澤現在身在何處,她拿起了手機,給任雨澤撥了過去:“你在哪,我要見你。”
任雨澤剛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外面老爹和老媽還在爭論着孫子以後的名字,任雨澤就對電話中的夏若晴說:“我在家裡,和父母在一起。”
“我現在,馬上就要見你。”夏若晴不容置疑的說,作爲一向都很溫柔的她,已經很少用如此的語調和任雨澤說話了。
任雨澤知道了,看來夏若晴聽到了什麼,從她的語氣中已經清晰的表明了這點。
任雨澤說:“爲什麼要見我?”這有點明知故問的味道,他不過是想給自己一點緩衝的時間,來思考一下後面的應答。。
夏若晴反問:“你說呢?你說我爲什麼要見你?”
“呵呵,不會是因爲我調動的事情吧,那其實是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革命幹部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任雨澤儘可能的用輕鬆的態度來說這件事情。
“我不管,反正我馬上就要見你。”夏若晴固執起來。
任雨澤無可奈何的說:“那好吧,我去找你。”
“不用,你出來,我開車過去接你。”夏若晴是來過任雨澤的老家的,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任雨澤纔剛剛調到洋河縣。
但現在夏若晴不願意出現在任雨澤的家裡,終究,她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個闖入者。
任雨澤沒有選擇,他只好穿上了衣服,出來對父母說:“我要見一個朋友。可能回來的晚點,你們先休息吧,不要管我。”
老爹和老媽當然是不會干涉任雨澤所有的行動,他們的興趣也第一次離開了任雨澤,繼續着他們剛纔一直未討論完的關於名字的問題。
任雨澤在路口沒有等太長的時間,就看到了夏若晴那輛醒目的寶馬了,車一停下,夏若晴放下車窗,衝他說,“上車!”
夏若晴用眼神示意任雨澤坐到自己旁邊,任雨澤乖乖打開車門坐在夏若晴的旁邊。
他們彼此沉默地相視,任雨澤問:“你想去哪兒?”
“我不知道,我們一直開就是了。”夏若晴這一說。
“好主意!”任雨澤說。
隨着一聲發動機的轟鳴聲,車輪飛弛而去。
寂靜的夜空,閃爍的燈光下,巨響的音樂透過車窗飄向夜的上空。
在黑夜的這一刻,時間已經將任雨澤拋到不可避免的疲勞之中,任雨澤將頭靠在椅背上,很舒適的靠在靠枕上,想着夏若晴會對自己說點什麼,她一定會說自己的調任和上次的事情有關,她一定會對自己說很多道歉。
想到這點,任雨澤就暗自搖搖頭,何必呢,你何必這樣自責。
夏若晴一面開着車,一面也在不時的凝視一下任雨澤的臉,桔潢色的燈光不時劃過他的臉。她還從未見過一個男人的臉像高正這樣具有大理石般冷俊的美。
任雨澤感受的到夏若晴在注視着自己,她一刻也沒有停止過,他微笑着說:“好好開車,路有點滑的。”
夜空逐漸由黑色變爲藏藍色,在一片藍色的霧氣中,夏若晴將汽車停在了寂靜的臨泉河邊,她關閉了發動機,打開車窗,聽到了微微流淌的河水的聲音,一股潮溼的風迎面而來。
任雨澤從衣兜裡拿出一盒香菸,點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將煙衝塞進他的肺部,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舒服的將身體傾靠在椅背上,他顯得有些疲倦。
他側目凝視着身旁的夏若晴,說:“爲什麼這樣急的把我叫出來。”
“你不知道嗎?爲什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要調走,只有我最後一個知道?我們還是同學,還是朋友嗎?”
任雨澤點頭:“是,我們一直都是,這件事情我本來早就想告訴你,可是我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你會舊話重提。”
夏若晴轉過了臉,看着那一片灰濛濛的河水,風輕拂着柔軟的沙灘,她靜靜的注視着窗外的景色,說:“你很在意我那樣做嗎?”
“是的,我在意,我希望你過的好好的,沒有一點煩惱。”任雨澤肯定的說。
夏若晴回頭看着任雨澤,眼裡是一片柔柔地光芒。
“如果你現在不吻我,我會尖叫。”夏若晴瞪着一雙大眼睛注視着任雨澤。
任雨澤起初臉上掠過一陣詫異,但後來他臉上劃過一絲微笑說:“如果你現在一定要讓我吻你,該尖叫的是我。”
任雨澤正欲將手中的煙扔向窗外,夏若晴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煙,猛地吸了一口,然後扔出了窗外。
她撲上來,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脣印向了他,夏若晴相信,沒有什麼能更好的安慰任雨澤了,她願意用自己的身體來給予任雨澤最大的放鬆和快樂,讓他忘記所有的不快的煩惱,讓他接受自己對他的歉意
任雨澤有點惶恐起來,他本來以爲夏若晴剛纔是在和自己開玩笑,現在她吻了他,長長的,無限溫柔的吻,如一江流水。
煙緩緩地從他們脣的縫隙中飄出,任雨澤在不斷的抵禦着夏若晴之後,開始失敗了,他怎麼可能面對這樣的誘惑而無動於衷呢?從來,從來,他都沒有討厭過夏若晴,甚至在很多時候,他的內心還在渴望着這一刻的到來,因爲他只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他不是聖人,於是,他們深深地親吻在一起。
可是當任雨澤的手摸上了夏若晴那飽滿的胸膛的時候,那久違的,和江可蕊不一樣的感覺一下子又讓任雨澤清醒了過來,他愣住了,他好像看到了江可蕊那朦朧的目光在注視着自己,他也看清了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她是夏若晴,是一個自己從來都不想傷害的人。
倘如換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或許任雨澤真的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慾望了,但現在不行,絕對不行,自己的放縱只能帶來一個結果,那就是再一次的傷害夏若晴,自己很快就要離開臨泉市了,夏若晴怎麼辦,自己勾起了她的希望,延續了她的幻想,而最後呢?
自己卻要離開了,留下她在這裡癡癡的等待。
任雨澤的心和血都逐漸的冷卻了下來,他輕輕的,但是很堅決的讓自己從夏若晴的懷抱中掙脫出來,說:“對不起,我沒想過會這樣。”
夏若晴的臉上一下子就沒有了剛纔的迷離和幸福,她用有點感傷的語調說:“怎麼?你還是那樣狠心嗎?”
任雨澤帶着歉意說:“我不是狠心,我只是不能傷害你,不能讓可蕊在擔心。”
“我們這樣和江可蕊有什麼關係?奧,對了,她是你的妻子,但你還曾今是我的初戀。我不想從她手裡搶奪你,我只是想要一點點的溫馨,就一點點。”
任雨澤嘆口氣,打開了車窗,外面寒冷的空氣一下就衝進了任雨澤的心肺,他打了一個寒顫,說:“不是多少的問題,是我不能傷害你又傷害江可蕊。”
“我不怕你的傷害,你也傷害不到我什麼。”
“但可蕊呢?我們要爲她想想,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吧,可蕊一直都因爲你而在擔心,從上次錄像帶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們已經爲這個問題煩惱了很久,所以你要體諒一下我。”
夏若晴這才明白了,她想到了上次任雨澤因爲沒有接上江可蕊的電話時那種焦躁不安的神情,她怔怔的看着任雨澤,好久才說:“你們經常在爲我爭吵?”
“談不上爭吵,但確實在感情上因爲她對你的誤會,而出現了一點問題。”
任雨澤決定給夏若晴說的清清楚楚的,讓她知難而退,讓她明白她已經帶給了自己很多煩惱和麻煩,這樣纔有可能讓自己在今天這一刻安然度過,因爲任雨澤很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面前,自己的抵抗力並不是太好,何況面對自己的初戀情人呢?
夏若晴真的沒再有什麼舉動了,她也一下子變得很泄氣,她黯然神傷的說:“對不起,我沒想帶給你麻煩。”
“不要這樣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對不起這一說,我也真心的感謝,感謝你這些年對我的錯愛,感謝你在這個時刻想要給我的安慰,我理解你不過是爲了讓我心情好一點罷了。”
“謝謝,謝謝你的理解,但任雨澤,我告訴你,我還會繼續愛着你的。”
“唉,何必呢,何必這樣作踐自己,你其實本來可以過的很快樂,爲什麼要給自己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鎖,我們永遠是好朋友,但僅此而已。”
夏若晴卻在搖着頭,她不相信自己和任雨澤的緣分就此爲止,在她的心裡,或許有一天,上天會把任雨澤送到自己的懷抱中來。
在淒冷的暗夜裡,他們分手了。
夜已很深,天上又下了小雨,嘩嘩啦啦的敲打着車窗。
夏若晴不敢正視任雨澤有點發紅的眼圈,她匆忙將目光移向別處,背對他擦去臉上滑落的淚珠,這一別,不知道再見又在何年何月,她心中就一下想到了那句千古名詞:.......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
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當任雨澤漸漸的遠去的時候,夏若晴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她使勁揮舞着手臂向任雨澤告別。
她看到的只是漆黑的夜色,他的身影越來越小,不一會就便成了一個小黑影。那麼小,那麼孤單,一股強烈的悲哀攥住了她。她靠在車椅背上,任淚水流淌。
任雨澤離開了,他離開了臨泉市,在參加過幾個簡單的宴請送行之後,任雨澤走了,他走的很匆忙,似乎要斬斷這裡留下的所有記憶,他走了,來到了省城。
任雨澤先是到省委的組織部報了個到,省委組織部謝部長,也是隻能安慰他幾句,兩人感慨唏噓一番。
任雨澤回到了家裡,應該準確的說,是回到了江可蕊的家裡,但在這裡任雨澤並沒有獲得多少安慰,江可蕊在任雨澤剛剛回來的第一時間就說:“我已經準備和父母一起都北京去了,中央電視臺一個欄目需要一個主持人,他們發來了商調函。”
任雨澤感到了一陣的蒼涼,江可蕊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就把她和任雨澤的距離拉開了好遠好遠,兩個人再也沒有了過去那種溫馨,他們變得有點陌生起來,也客氣起來。
對江可蕊的這個選擇,任雨澤從心底是不同意的,他說:“爲什麼要調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我們見面的機會會變的少了。”
“我們好像不需要經常見面。”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夫妻之間有什麼矛盾本來是很正常的,我們多在一起溝通不是更好嗎?”
江可蕊有點好笑的說:“你現在纔想到了溝通,在你想到別人之前,你怎麼沒有想到我?”
任雨澤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任雨澤還是心中有愧的,江可蕊真的就完全是誤會吧?也不盡然吧?她的擔憂和猜疑其實並沒有錯,自己不是在那個夜晚差一點點就和夏若晴跨越了那道防線了嗎?
難道自己還要強詞奪理的表明自己的清白?
任雨澤沉默了,他也從江可蕊的眼光中看到了一種少有的,對自己的蔑視,任雨澤低下了頭,他下意思的迴避開江可蕊那咄咄的目光。
江可蕊嘲諷的說:“是不是你心裡很高興,我們以後相隔遠了,你有了更多的自由。”
任雨澤搖搖頭:“你是我的妻子,不管我做什麼,但心中永遠都是有你,永遠都在牽掛你。”
這話說的有點牽強了,任雨澤自己都感到了不好意思,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江可蕊靜靜的看着任雨澤,緩和了一下口氣,說:“我之所以選擇到北京去,一個是習慣了和父母在一起,另一個是我也有我的事業,中央電視臺是一個更大的舞臺,也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但不得不說,你也讓我傷透了心,讓我不想在北江省待下去,或許我們彼此在冷靜之後,再分開一段時間之後,我們都能認識到自己真的需要一種什麼樣的愛和生活。”
“那你已經是決定了?不能在考慮一下嗎?”任雨澤還是沒有死心。
“是的,我也矛盾了很長時間,但現在我感到了一種解脫,我決定了,有時候分離更能讓人明白很多道理。”江可蕊說的很堅決,已經沒有了一點點回旋的餘地了。
任雨澤還能說什麼呢?他只能在內心掙扎着,他感到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權利來改變江可蕊的決定了,因爲自己確實差一點點就背叛了她。
他們然後就沉默着,彼此都很冷靜,也沒有爭吵,各自都在緬懷那過去的時光。
後來,江可蕊先打破了沉寂,說:“我不希望我們目前的關係讓父母擔憂。”
任雨澤點點頭:“我知道。”
“那就好,我們還是夫妻,在法律上來說應該還是,所以以後我們還是可以經常電話聯繫的。”江可蕊的表白讓任雨澤的心更發冷了,是的,法律上還是,但感情上呢?靈魂上呢?
在江可蕊的言下之意中,他們的婚姻僅僅是一種形式,已經不能再有任何實質的內涵了,這當然會讓任雨澤更爲傷心,他幾乎是強忍着心中的悲傷在面對江可蕊。
這是一個多麼難熬的時光啊,任雨澤突然覺得自己很失敗,事業受挫,婚姻也將要走到盡頭,這些年一帆風順的好日子看來已經結束了,以後的自己將要面對一種少有的艱難坎坷。
任雨澤說:“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如果條件許可,我還會去看望你。”
“嗯,謝謝你,但我恐怕沒有多少機會到新屏市去的,剛到央視,很多事情都要從頭開始。”
“我理解,但在那裡還是要多保重身體。”
“好的,這點你放心好了。”
他們客氣的猶如是路人一樣,這本來就是兩個極富自尊和自傲的人,在對方的面前,他們都在表現着一種自認爲強勢的禮貌。
但也就是這樣的禮貌,才使得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在吃晚飯的時候,任雨澤見到了樂世祥,樂世祥也在表現自己的一種淡定,從他的表情中根本就看不出一點點的失意,他依舊用洪亮的語音的說話,任然是那樣的大氣和威嚴。
他說到了京城的好多事情,說到了自己在那裡有很多老朋友,還說自己以後去了會很忙,那些朋友現在都已經開始爲他安排各種活動了。
任雨澤一直在靜靜的聽着,他也不時的露出微笑或者點點頭,很會意的笑笑,他知道樂世祥心裡其實也不好受,這樣不過是讓大家好過一點。
任雨澤何嘗不是如此呢,他的心更苦,更累,看着江可蕊,任雨澤就悲從心來,毋庸置疑的說,任雨澤很愛江可蕊,但誤會和隔閡卻讓他們的裂痕變得難以彌補,將來兩人天各一方,時間和距離會不會消耗掉他們最初的愛情?對這點,任雨澤是很擔心的。
晚上,任雨澤和江可蕊都自覺的分開休息了,這在他們結婚幾年裡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任雨澤也試圖打破這個局面,不過一看到江可蕊冷若冰霜的神情,他就失去了過去死皮賴臉,討好糾纏的勇氣。
這個夜晚他們都沒有休息好,兩人都在不斷的翻身,但直到天亮,這個僵局還是沒有誰來打破。
時間匆匆而過,在省城的幾天任雨澤那都沒去,但云婷之他還是要聯繫一下的,他給雲婷之打了個電話,雲婷之不在省城,中央黨校有個短訓班,從上次雲婷之見中組部的肖副部長之後,她就一直留在了京城參加培訓。
兩人打通電話的時候,剛好雲婷之沒有課,他們很認真的交談了好久,雲婷之說:“我是到北京之後才聽到你調動的事情,幾次都想給你打電話,但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換着其他人說這樣的話,任雨澤或許會認爲是一種虛假,但云婷之這樣說那就是肯定的,是啊,她最瞭解自己了,她知道安慰對自己沒有多少真正的意義,任雨澤說:“我明白你的想法,我已經好多了,最初我是想不通,感到委屈,現在已經想開了。”
“你本來就是一個很堅韌的人,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不要和不可逆轉的東西抗爭,更不要和看不着,摸不着的東西抗爭,那樣只能傷到自己。”
“是的,有時候隨遇而安纔是一個更高的境界。”
“你能想通這個問題真的很好。”
任雨澤就在電話中笑了笑,說:“對了,我還忘了應該先祝賀一下你,可惜你不在北江,不然的話,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喝點酒。”
“祝賀我要升任書記吧?我們兩人用的着這些俗套的客氣嗎?雨澤啊,你剛纔說的確實不錯,人有時候就得隨遇而安,當初我到北江市來的時候,其實心裡也多多少少有點想不通的,但現在回首想想,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很多的事情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心安理得就行了。”
任雨澤在電話這頭聽着雲婷之的話,還是不斷的點頭,彷彿兩人是面對面的在談話,他接上了雲婷之的話說:“是啊,上次你還開玩笑的說我是書記,你是副書記呢,現在看看,情況又大不相同了,所以我不會再去抱怨什麼,你放心,我會一如既往的好好工作的。”
“好,這就好。”
雲婷之由衷的在讚歎任雨澤,任雨澤這樣的好乾部已經越來越少了,她希望任雨澤能挺過這一關,不至於由此消沉下去,那樣的話,真是太可惜了。
任雨澤當然不會消沉下去,他每天都到省委各部門走走,本來說是馬上就要派他去赴任的,但因爲中央黨校的短訓班讓新屏市的市委書記冀良青也參加了,組織部的意思就是稍微的拖一下,還有幾天就過春節了,等過完春節了,新屏市的主管領導都在的情況下任雨澤在過去上任,這也是北江組織部謝部長的一番好意,想讓任雨澤借這個機會好好的休息一下,過去人家小兩口兩地分居,難得在一起聚聚,現在就權當是放他幾天假了。
謝部長是不知道內情啊,他沒有想到,這一下任雨澤的日子就更難過了,白天倒是沒什麼關係,樂世祥和江可蕊他們都要上班,也很忙,任雨澤可以一個人在家裡喝喝茶,看看書的,但晚上就麻煩大了,這每天和江可蕊睡在一個房間裡,任雨澤又不能親熱一下,你說惱火不惱火,就如一直狗看見了骨頭在自己面前,卻不能去咬。
兩個人話也不多,江可蕊每天早出晚歸的,回來除了沖澡之外,就是倒頭大睡,也不大搭理任雨澤,任雨澤真有點度日如年的感覺了。
這個春節對任雨澤來說真是一種苦難,響徹全城的鞭炮聲沒有感染到任雨澤多少,那喜氣洋洋,精神飽滿,絡繹不絕的路人也沒有讓任雨澤稍加的感到熱烈的氣氛,他過的很辛苦,有一種繁華中的孤獨。
好在春節假期並不太長,七八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任雨澤在新年上班的第一天就接到了省委組織部的通知,明天他就將要和組織部的一個副部長一起到新屏市去赴任了。
對新屏市這個偏遠地區的地級市,任雨澤一直都沒有去過,現在他有點急切的想要去看看了,不管那地方再差再爛,但比起閒散在省城的這些天來說,那裡有工作,有事情做,可以忙忙碌碌的,這就是最好的引力了,一個像任雨澤這樣的人,什麼都可以沒有,但絕對不能沒有事做。
他真的有點期待了,在那裡,自己還能寫下一篇炫麗的篇章嗎?他一直這樣問自己。
在離開前的最後這個晚上,在吃完晚飯後,樂世祥很認真的把任雨澤叫進了書房,他們做了一次深刻的談話,樂世祥覺得自己有必要讓任雨澤明白一些本來自己不想說的事情。
江處長很瞭解樂世祥,她默默的幫他們兩人泡上了茶水,送到了書房之後,就離開了。
這個時候,江可蕊還沒有回來,最近她總是回來的很晚,在更多的時候,任雨澤在電視上看到江可蕊的次數要比真實的看到她的次數還要多一點。
樂世祥和任雨澤都先是喝了幾口茶,彼此沒有過早的說話,他們在思考着應該怎麼準確的切入到將要訴說的話題中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樂世祥才說:“明天就離開?”
“嗯,明天一早走,新屏市接我的車也已經到省城了。”
“誰來接你?”
“新屏市的一個市長助理。在下午我們已經見過面了。”任雨澤說。
“好,我想和你談的是....”樂世祥猶豫了一下,在掂量着說:“在去了新屏市以後,要記住,你不再是一把手,做所有的工作前都要想到這點。”
“我明白,我會好好的配合的。”
“還不止這點,這次的事情你心中也要有個底,我們都是中了那麪人的槍,在以後他們可能還會給你設置很多障礙的,我走後,你的處境恐怕比過去還要艱難,你要有所認識。”
任雨澤劍眉一緊,他明白樂世祥所得那面是什麼含義,那就是說政府那面的人下的手,換句話說,就是那面省長他們下的手了,任雨澤也早就有所感悟,現在從樂世祥的口中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他心中陡然就顯出一股冷冽來。
這一微小的變化沒有逃過樂世祥的觀察,這也就是樂世祥爲什麼要專門找任雨澤談話的原因了,他擔心任雨澤會衝動,會不自量力的和對方拼殺,他說:“雨澤,我告訴你不是讓你去仇恨的,我是想讓你心裡知道,有所警惕,但絕不能以卵擊石,不要說你,就是我也沒有好的辦法對付他們,所以你絕不能有任何的衝動。”
任雨澤慢慢的散去了眼中的銳氣,他長吁一口氣,這可以讓他平靜一點,他徐徐的說:“他們已經沒有了道德底線。”
“每個人的道德底線是不一樣的,並且這也不完全是衝着你來的,所以你要想清楚,而且在這條路上,本來就沒有所謂仇恨和友誼,只有利益,只有權利纔是人們的最終目標,這些話作爲我這樣一個級別的人本來是不應該說的,但我不能不對你說。”
任雨澤點點頭,說:“謝謝,這樣的教誨以後我想聽也不容易聽到了,你說的一點都不錯,我已經因爲對一個人的厭惡和仇恨讓我得到了應有的教訓,以後這樣的事情我會盡量的剋制。”
“儘量?聽你的語氣並沒有完全聽懂我的意思。”
“我聽懂了,但你也知道,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能保證所有的行爲都在理智的範圍內。”任雨澤說這話的時候是有點惋惜的,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別人那樣睜隻眼,閉隻眼,能不能像別人那樣難得糊塗?
恐怕很難的,人說宰相肚裡能撐船,這說的有點大,實際上具體一點的說,那就是在官場要多種花,少栽刺,很多人都聽過這句話,也明白其中的含義和道理,只是真的要做起來,就不是那回事了。
從任雨澤骨子裡根深蒂固的還有一種草根的情懷,這就是正義和道德,還有不計得失,勇往直前的勇氣,這樣的性格往往難以適應官場法則,和獻媚,討好,委曲求全,人格低下的官員們格格不入,所以真真的貧民領導也不是太多,其中這個性格,習慣就是最主要的一點。任雨澤能夠走到今天,只能算是概率極小中的一個例外。
任雨澤從來都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想說大話,說一些叫樂世祥聽起來舒服的話,他的確不能保證以後這樣的錯誤不再重犯。
樂世祥皺起了眉頭,任雨澤沒說假話,自己也沒有把握通過一次談話,一次教訓讓任雨澤徹底轉變過來,多少年潛移默化,生根發芽在任雨澤心中的觀念,連根剷除難度太大。
樂世祥在沉思之後,說:“好吧,我只要你記住,在你每次準備發起一場戰役的時候,一定要冷靜的想想,看看是不是值得,後果會怎樣,這應該能做到吧?”
“應該可以。”
樂世祥又語重心長的說:“每個官員都有一個成長的過程,在基層工作,可以用點手段,耍點機巧,但隨着職位的變化,要的就更多的是沉穩,大智,看問題長遠一點,考慮問題全面周到一點。”
樂世祥的苦口婆心很讓任雨澤感動,他點着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會注意。
這樣的談話他們延續了很長時間,應該是這些年來任雨澤和樂世祥談得最多,講的最長的一次,回到房間的任雨澤一個人躺在牀上,他細細的咀嚼,回味着樂世祥給他傳授的那些經驗之談,這次談話對任雨澤來說,收穫很大,他對這個撲朔迷離,爾虞我詐的官場有了更多的認識。
天亮了,任雨澤要離開了,他起來的很早,沒有驚動昨晚上一直加班拍節目到半夜纔回來休息的江可蕊,任雨澤本來是有很多話要給她說的,可是看着她昏昏入睡的樣子,任雨澤就站在牀前久久的注視着她,
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就這樣沉睡的在他的眼前,她是那樣的安詳,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的傷心,沒有覺察到自己對她的渴望,自己和她的愛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了嗎?
任雨澤搖搖頭,將窗簾拉上,他再次來到牀前,再一次靜靜的注視了一會江可蕊,輕輕的給她蓋好被子,悄悄地關上臥室的門,離開了。
任雨澤還沒有走出小院,江可蕊就已經站在了臥室的窗前,她挑起了窗簾的一個小縫,呆呆的看着走去的任雨澤,這之後,江可蕊站了很久,纔回到牀上,她內心感到一絲涼意,她回到牀上繼續輾轉反側。
江可蕊在心裡默唸着:“雨澤,我愛你,我要你,我獨自一人太久了,我躺在牀上徹夜不眠的日子太多了。沒有人真的在意我,沒有人撫摸我,沒有人擁抱我。我要你成爲我的流氓,我的騙子,我的匪徒。我愛你.....。”
此刻遠處的鐘樓的鐘聲以一種難以覺察的方式滲入她的內心,她開始算計着,任雨澤是不是已經坐上了車,他是不是還在期盼看一眼自己,江可蕊真想現在就衝出去,衝到任雨澤的面前,去對他說:“我愛你,我要你。”
她從牀上坐了起來,赤腳站在了地板上,涼涼的地板讓她清醒了過來,她沒有衝出去的勇氣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熱淚斑斑。
任雨澤已經坐在開往新屏市的小車上,他沒有和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坐一個車,他坐在新屏市專門來接他的那輛6缸奧迪上,據說,以後這輛車就是他的專車了,司機是一個轉業回到地方的老志願兵了,看樣子技術應該不錯,一路上車開不緊不慢,每一個轉彎都處理的像模像樣,不會讓坐在上面的人東倒西歪。
任雨澤只知道他姓劉。
坐在前面的是新屏市的市長助理,人已經不年輕了,不過在任雨澤面前,他還是客客氣氣的,從談話中得知,本來這次是要政府辦公室主任來迎接任雨澤的,但最後市長覺得分量不夠,就臨時換上了市長助理過來。
任雨澤聽說市長如此對待自己,心中還是有點感激的,要知道,以後自己再也不是市長,書記了,而對方纔是自己的直接上司,有一個體貼關懷下屬的市長在,自己的日子就會好過的多。
不過任雨澤和市長助理沒有談太長時間,這個助理過於謹小慎微,他說話總是瞻前顧後,猶猶豫豫,生怕說錯了什麼話,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也難怪,一個新來的副市長,誰知道他以後會走到那面去呢?
任雨澤就笑了笑說:“我昨天沒有休息好,我先眯一會,到了地方提前叫我一聲啊。”
這個市長助理像是巴不得任雨澤閉上嘴不要在問東問西的,他趕忙指了指靠墊後面說:“天氣涼,後面專門給你準備的有毛毯,任市長你蓋上吧。”
任雨澤沒有想到,這個看似異常謹慎的助理,卻是如此的細緻入微,連這點小事都提前想好了,不簡單,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