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狀態不對,嫂子,最近要麻煩你辛苦一些了,三哥他突然要面對這麼大一個噩耗,肯定心裡很難過,可他一個大男人,不可能在你面前示弱,端着架勢,早晚會出事啊。”
沈逸陽有些不安,看見他們眼下這種狀態,總覺得需要做點什麼,以他這麼多年對陸謹言的瞭解,他不是能夠適應孤獨的人。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等他情緒好點再說吧。”
沈清也轉過身來:“公司的事情,暫時我會處理,夫人儘量不要擔心,陸總的身體要緊,如果陸總覺得無聊,也可以讓他一起到公司來,說不定能夠讓他心情好一些。”
程瀟瀟點點頭:“我會照顧好他的,其他事情,就拜託你們了。”
兩人離開之後,程瀟瀟嘆了口氣才轉身往回走,打開門沒看見陸謹言在客廳,茶几旁邊的地上躺着一隻玻璃杯,裡面的水已經溢出流在地上。
她心裡一緊,彷彿從懸崖墜落,失重感瞬間將人籠罩。
“謹言。”
她驚慌失措的上樓,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最後在陽臺外面找到了人,他安靜的躺在躺椅上,閉着眼睛,悠閒沉靜的模樣讓她不忍心去打擾。
他看不見,不過可以感觸到光線,陸謹言然伸出手去的時候,又打翻了旁邊的一個小盆栽。
但他不知道摔到了哪裡去,敏銳的聽覺只知道那東西摔到地上就碎了,四分五裂。
程瀟瀟扶着門框,兩隻手緊緊抓着,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痕跡,但她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她看見那個高傲的男人從躺椅上站起來,茫然無措的感受着四周的東西。
然後蹲下去在地上摸索,那些散落開的碎片就在旁邊,跟他的手指不過三寸地,但他看不見,所以找不到,這樣輕而易舉的事情,對他來說簡直難如登天。
他就這麼找了十幾分鍾,手指頭被割破了,鮮血一滴一滴落下來,滴在她的心上。
陸謹言無奈的閉着眼睛,從口袋裡掏出手絹,纏在傷口上,他不知道是不是流血了,但是手指好像被割破,而且好疼,摸上去都是粘稠的感覺,應該是血。
他重新坐回去,靠在上面一動不動,手指上傳來的疼痛漸漸變得清晰,提醒着他一個事實,他變成了一個廢物,由內而外。
程瀟瀟過了很久才假裝從下面走上來,看見他還躺在原來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氣,用輕快的語調說:“陸先生,你在這裡喂蚊子嗎?要不要陪我一起出去散散步呢?”
陸謹言看不見,也不知道時間流逝,他只是下意識的問:“現在幾點了?”
“五點多了。”
“這麼晚了啊。”從機場回來到現在就過了幾個小時,不過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對他來說卻非常煎熬,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必須從今天開始學着去適應這一切,哪怕再艱難,他也從心底裡清楚的明白,以後的人生,除了黑暗以外再沒有別的顏色了。
“陸先生要不要隨我一起出去呢?”她搖晃着陸謹言的手臂,如同往常一樣膩歪在他身上,耍賴趴在他胸口不肯起來。
手上的傷口,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他自以爲已經做得很好,那其實是因爲他不知道,她一眼就看到了衣袖沾上的血跡。
陸謹言抱着她,吻了吻她臉頰,這樣的親密動作已經做過無數遍,他唯一慶幸的地方是還能準確找到她的臉,描繪出她的五官。
“陸先生,快說你要不要答應我,你不陪我去的話我就要找其它男人了,快說快說。”
她不讓陸謹言有更多思考的空間,就這麼拽着他的手臂,準備將人拖起來,他耐不住程瀟瀟軟磨硬泡,點頭答應。
她扶着陸謹言,繞過那些被打破的碎片,小心翼翼下了樓,準備出門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什麼,按着陸謹言肩膀將坨坨的牽引繩放在他手裡,囑咐:“等我一下。”
陸謹言不知道她幹什麼去,就這麼兩秒鐘,他的耳邊就恢復了安靜,遠遠可以察覺到腳步聲遠去,她應該是上樓去了。
嗷嗚!
汪汪!
坨坨急着要出去,在他腳邊轉來轉去,很着急的樣子連他都感覺到了,陸謹言想扯了扯繩子,伸出手去尋找狗頭,卻摸到了狗尾巴。
坨坨回過頭來舔他的手,嗚嗚的又開始叫了幾聲。
程瀟瀟的腳步聲漸漸近了,他正想問做什麼,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條柔軟的東西,他伸手一摸,是圍巾。
“外面有些冷了,圍着就不怕把你凍僵了。”
他心裡感動,卻只是笑着點頭,看不見是沒錯,但他身體還是很好的,尤其畏寒的人還是他的女人,冬天總是手腳冰冷,怎麼就不知道自己多穿點。
兩人牽着狗出門,一路沿着江邊開始走,已經是深秋,吹在臉上的風都帶着的刺骨涼意,從炎熱的夏天到現在,轉眼的功夫。
地上落滿枯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音,枝頭上還懸掛着所剩無幾的葉子,遠處都是一片的黃。
“秋天到了,再過不久就是冬天,我以前想去北京看紅葉,聽說香山的紅葉很美。”她挽着陸謹言,一隻手牽着繩子,坨坨左右搖晃,走在前面。
陸謹言摸了摸她有些發涼的手:“現在就去吧,秋天了,不是可以看見楓葉了?”
雖然他看不見,但是瀟瀟喜歡的話,他是願意陪着去的。
她搖搖頭,隨即想到他看不見,改爲回答:“後來我就不想去了,因爲人太多,打消這個念頭之後就沒有產生過這樣的衝動。”
“去九寨溝吧,你會喜歡的。”
“不。”她說:“我現在已經很懶惰了,只喜歡沒事呆在家裡,要去也是選一個人少安靜的地方,等過幾天我們到逸陽新開發的度假村去吧,聽說環境很好,我們去泡溫泉。”
“度假村我也有股份,你就是想在裡面住多久都沒問題。”他投資了這個度假村之後,就一直沒有過問,後來因爲陸氏跟陸家的事情鬧得分身乏術,後來又在準備自己的公司,根本來不及去管。
沒想到這麼快已經可以投入運營了,可惜他竟然看不見了。
當初策劃的時候還給過不少意見,沈逸陽給他單獨留下了一個別墅的套房,讓他有時間過去度假,沒想到真的建成已經到了現在。
“陸先生你到底還投資了多少資產,我怎麼感覺撿到一個大寶貝了。”
陸謹言笑着說:“還有很多,保險櫃裡頭的東西,你看看就知道了,密碼是你的生日,以後別忘記。”
“陸先生,別這樣。”她從身後狠狠抱着他,整張臉都埋入了他的背脊裡。
“怎麼了?”他聲音愈發溫柔,那雙眼睛雖然看不見,但裡面倒影出來的,由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你對我這麼好,萬一我丟下你跟別人跑了怎麼辦?”
“沒關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你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嗎?”
陸謹言搖搖頭說:“我是對你有信心,你怎麼捨得我去找別人呢?還有這麼可愛的坨坨。”
“等我再生個孩子出來,就有人天天陪你玩了。”她想起上次在醫院醫生說的話,身體已經調理得差不多?,順其自然,如果能順利懷上的話,應該會是一個很健康的寶寶。
她聽完之後很高興,迫不及待想要跟陸謹言分享這個天大的喜訊,可是卻得知了他即將失明的消息。
還是等等吧,等真的懷孕了再告訴他,告訴他,你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陸謹言這麼喜歡孩子,一定會非常高興。
只要一想到他臉上可能會出現的激動表情,她整顆心都滿足了。
“好。”
黯然從心底劃過,以前他多麼希望有個孩子到來,組成一個圓滿的家庭,但是現在……
他們沿着江邊一直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因爲顧及到陸謹言,所以走得很慢,程瀟瀟一直扶着他從頭到尾都不敢鬆開手。
“小時候我媽跟我說,長大以後如果結婚嫁人,他要是不聽話,就讓我廢了他的命根子,她說男人沒了那玩意,就不會出去沾花惹草,就會安分呆在家裡了。”
陸謹言背脊一涼:“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瀟瀟,你可不能趁我病,拿我命啊。”
“哈哈哈,嚇到了吧?”
程瀟瀟突然站在他面前,雙手捧着他的臉:“陸先生別擔心,我這麼疼你怎麼會捨得呢?你可是個超級好男人,只此一個。”
“你知道就好。”
雖然看不見,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還是清楚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程瀟瀟又鬧了他一下,兩個人就回去了。
陸梅站在門口,太陽下山之後風就有些涼了,她穿的是毛呢裙子,下面是絲襪,密封的環境下還好,這麼露天站在外面一會兒就受不了了。
她並不想來找陸謹言,但現在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
吞下陸氏這塊大蛋糕,帶給她並沒有意料之中的驚喜,而是不斷的煩惱,她從來就沒有這麼辛苦過,雖然大學唸的是經濟管理,但這麼多年來,她自從結婚嫁人以後再也沒有自己出來工作過。
什麼東西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現在突然變成陸氏這麼大一家公司的總裁,沒幾天就吃不消了。
股票還在拼命下跌,股東們的帶來的壓力也很大。
不得已,只能來找陸謹言,因爲他手中掌握了許多資料,還有一些客戶的信息。
“你們可回來了。”
她等得快不耐煩了,終於看見程瀟瀟扶着陸謹言,手裡牽着一條狗,遠遠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