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漸漸冷靜下來,我已經站到學校的保衛科。
我們一宿舍的人都來了,五個站着,一個坐着,坐着的是孫菲菲。已經被我打得披頭散髮,衣衫凌亂了,坐在沙發上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鐵青着臉,看向窗外。
科長老木敲了敲桌子,衝我瞪眼:“怎麼回事,王凱旋你說說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打人家?”
我斜了他一眼,心道:還能怎麼回事,您老人家散打沒教好,害得我沒一腳踢死這個賤人!
老木一見我的眼神,不耐煩地撇了撇嘴,手中的圓珠筆使勁戳了戳記錄表,轉頭問李冰:“姑娘,你是個旁觀者,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李冰一時尷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正哭得投入的孫菲菲,囁嚅着說道:“其實……也沒什麼……是場誤會。”
捱了打的孫菲菲一聽,兩眼腫得跟核桃似的瞪着我喊:“什麼誤會!是她故意打人!叔叔!她是故意的!”
我仰着下巴,眯眼看她,緩緩吐出一句:“我怎麼沒打死你呢?”
一聽這句話,孫菲菲幾乎是蹭地一下蹦了起來,她指我哭喊着說:“叔叔你看她!剛剛她就是故意打我的!你看看她這樣子!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老木掃了一眼窗外越聚越多的學生,看着孫菲菲一下子黑了臉,冷聲喝道:“老實呆着!事情還沒弄明白,報什麼警!”
轉頭衝着我:“你……王凱旋你可以啊!欺負同學欺負成這樣!你還有理了!打人就是不對!”
一邊說着一邊把記錄本和筆扔到我身上,喝道:“上裡屋寫保證書!不少於一千字!”
我撇撇嘴,撿起本子和筆,走之前看了眼孫菲菲,冷冷拋下一句:“嘴再欠我還打!”
老木眉一皺:“你這小丫頭片子!你……”
我不待他說完,施施然便進了裡屋。
砰的一下關上了門,外面的鬼哭狼嚎便與我無關。
我把本子一把扔了牀上去,轉身便四處搜刮好吃的。
老木這地方我常來,這老頭子就跟小孩子似的,到處藏零食。
老木是我阿爸的發小,據說小時候木奶奶缺*,我奶奶還奶過他一陣子。老木從小就嚮往部隊,結果高中一畢業家裡就按排當兵,轉業回來直接進了T大保衛科,一干就是二十年,終於熬到了科長。
我阿爸去疆區前老哥倆喝過一頓送行酒,豪言壯志的吆喝着再過五年要在港城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可惜我阿爸去了疆區就直接紮了根,一直呆到死。
我阿爸和阿媽是坐部隊的運輸車翻下山的。救上來的時候,人早就沒氣了。老木得信是在半個月後。
他瘋了似的開了六天六夜的車趕到我家,看到我阿爸和阿媽的遺像,扶着門框的腿就軟了,跪在門口哭了半下午,等他看到我和弟弟手足無措的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這才漸漸清明瞭起來。
老木強烈要求我們跟他回港城。
我牽着弟弟的手搖頭,奶奶家不是我家。我家在疆區。我們已經習慣疆區的生活,那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怎麼可能在父母屍骨未寒的情況下說走就走呢?
老木在我家呆了兩天,留下三萬塊錢,就回了港城。自此以後,我在港城有了另外一個阿爸,姓木。
老木的閨女木婉比我大兩歲,前年就去了澳州。親閨女不在家,老木完全我當成她另外一個閨女,吃喝拉散恨不能樣樣管着我。
教散打時,每每對着我感慨,空有一身武藝,全傳給了二閨女——她大閨女別說練散打了,就連跑個步都難受,所以我很理解老木的失落。
我從書櫃下面找出一碗泡麪,慢慢泡上,沒辦法,折騰了半天,我晚飯還沒吃呢。光想着陪客戶去吃頓大餐。
一想到客戶,忽然就想起剛剛那個男人,口腔裡原本淡去的血腥味忽然又濃重了起來。
我皺着眉,惡狠狠地撕開料包。重重地吸了口紅油,嘴脣上霎時辣得一抽。我疼得一激靈——媽的,原來我的嘴也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