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料定淑妃不得陛下寵愛的那位大臣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看來陛下還是很寵愛淑妃的嘛,竟然當着這麼多人親自爲淑妃撐傘!這是何等的呵護,何等的榮寵啊!
對岸,洛傑的侍從也爲他撐起了傘。雨點落在傘面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傘下,沒有人注意到洛傑世子握着魚竿的手指節泛白,咯咯作響。注意到這一幕的侍從心裡莫名其妙,他真的很擔心如果世子再用力握下去的話,這個魚竿會碎成粉末!
傘下的洛翔輕擡起頭,結束了和淑妃的‘竊竊私語’,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對岸的洛傑。那人的表情依舊是沉靜如水,可是眼力非凡的洛翔卻看到了那人平靜的眼眸下似乎燃起了一團熊熊烈火,連他緊握魚竿的手指也沒能逃過洛翔的視線。
雨,越下越大。此時,真的成了洛翔口中的柳絲,湖岸,煙雨濛濛了。
站在涼亭中的人舉目望去,只覺得入眼的是一副極美的煙雨畫卷。
洛翔掏出自己的錦帕,輕柔的替淑妃擦去臉上那不知是汗是雨的水珠,而後又靠近她的耳畔,低語一句。這個角度在洛傑看來簡直像是親吻一般。
墨地,洛翔感覺自己被一股森森的寒意包圍。
可是他卻對這突如其來的殺氣半點不怒,在無人察覺的時候,嘴角揚起了得意的弧度。
其後,洛翔將傘交與了嫣然,徑自從雨中走回了涼亭。
奴才們急忙拿傘去接,可是卻被洛翔笑着推開。
“這下涼快了吧?快點擦擦臉上的水珠吧。”露薇迎過去,用自己的錦帕擦拭洛翔臉上的雨珠。
這一幕被衆人看在眼裡羨慕不已。這白貴妃真是非同凡響啊,看到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她竟然一點都不吃醋,不生氣!
陛下好福氣啊!能做坐擁兩個如此絕色的美人,並且她們還能和睦相處,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啊!
隔着朦朧的煙雨,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她還記得那一年,也是這樣的雨天,他偷偷的帶她翻出王府的後牆,跑到一個湖邊去釣魚捉蝦。
那一天,他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可是他們在一起聊了一會兒後,他緊皺的眉頭就舒展開了。那一天,他們說了好多好多話,多到她都已經記不清了。她釣魚的技巧全部都是他教給她的,他曾經說,她是這個世上最聰明的徒弟,給她做師父,是這個世上最愉悅的事情。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和自己的‘師父’比賽釣魚。更沒有想過,她會有一天和他這樣隔湖相望。
洛傑,你爲什麼要回來?
爲什麼要來擾亂我的心?
你一再的出現,到底是巧合還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思及至此,她終於有勇氣擡頭,去看一看那個一再入夢的他的樣子。
明明隔着層層雨幕,可是她卻能夠清楚的看到他。他的眉毛,眼睛,平靜如水的表情,和緊抿着的雙脣。
此刻,他垂着眼眸,看着被雨水擾亂的湖面,可是擾亂的真的只有湖面嗎?湖心又是否還能靜如止水呢?
她看不透他。還記得那些年,他們之間那麼有默契,往往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更甚者,什麼都不需要,只要看對方一眼,就能感知對方的心緒思量。
可是曾經的心有靈犀已變成了如今的形同陌路。她知道,她不應該再想着他,應該把他徹底的從記憶中抹去。可是,能不能允許她自私一點,能不能允許她保留內心最真摯的一點回憶。除了這點回憶,她什麼都沒有了。
墨然間,他擡起眼眸,四目相望的瞬間,她眼神慌亂,他卻是平靜至極。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在看着他?
她慌亂的垂下眼眸,砰砰亂跳的心口讓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其實如果她仔細去看他的眼睛,就會發現所有的平靜都是僞裝的,在平靜的表面下,早已是暗流洶涌。嫉妒,愛慕,悔恨,痛惜,不捨……種種情緒交織成一股熊熊烈火,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焚燬殆盡。
“堂兄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因爲下雨,所以一條魚都釣不上來了吧?”清冽如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洛傑猛然回神,剛剛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然沒有察覺到洛翔的靠近。
此時,洛翔獨自撐着傘,立在他的身後,芝蘭玉樹一般的身姿瞬間就令這雨幕華貴飄逸了許多。
洛傑壓下胸中翻江倒海一般的情緒,由始至終,他都沒有弄清洛翔的用意。直到現在,他也不知自己回來的這個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可是當他在沿海軍營中,見到那支熟悉無比的珠花,他就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澎湃的思念,義無反顧的回了京都……洛傑:“陛下說的對,雨天釣魚的確不容易。”
洛翔輕笑:“既然如此,那堂兄不如放棄吧,也好讓朕的愛妃光明正大的贏了這場比賽。其實和皇兄比起來,朕更希望淑妃贏。畢竟朕爲勝者準備的是一份真正的大禮。如果是朕的淑妃贏了,那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臣的心裡從未有‘放棄’這兩個字,在戰場上,放棄就等於失去一切,所以,哪怕是徹底戰敗,失去生命,我也從不放棄。”雨幕中,洛傑的聲音低沉,聽起來卻是擲地有聲。
洛翔:“哦?果真如此嗎?如此說來堂兄到真是個驍勇善戰的將軍。”
“陛下究竟是和用意?不妨明言。”
洛翔狡黠一笑,話說這種把別人心事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真的很好。
“放棄,有時也是一種成人之美的風度。既然堂兄已經放棄過一次,又何必在乎多一次?”這話說的亦真亦假,像是玩笑,也像是挑釁。
洛傑心中雖然波濤洶涌,思慮萬千,可是卻沒有去接洛翔的話。反而問道:“剛剛陛下說爲勝者準備了一份真正的大禮,臣很好奇,陛下口中的大禮究竟有多少分量?陛下說出來,臣衡量一番,纔好決定要不要放棄,否則‘成人之美’的義舉做不成,反倒平白措施了珍貴的‘大禮’,那不是很冤枉?”
一陣風吹過,讓原本垂直落下的雨絲瞬間傾斜,冰涼的雨水打在二人的臉上,身上,華貴的錦袍上沾滿了水漬。
對岸,淑妃單薄的身影在雨中顯得脆弱無比,像一朵嬌嫩的花,正在無情的承受着風吹雨打。雖然她的頭頂有一把傘,可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擔心她的花瓣會被風雨摧殘,凋零。
洛翔的笑愜意之極:“其實也沒什麼。勝者的獎賞就是朕的一個承諾。皇帝是金口玉言,想必這個承諾也是世間最珍貴的禮物。只要不是要朕的皇位江山,或者是有爲天下大義的事,朕都會兌現。你說這份大禮是不是很珍貴啊?”
洛傑聞言,眸光一聚,不過卻在下一瞬又不以爲然的笑道:“這份禮着實很珍貴,很難得。”
“朕本來還想着要是淑妃贏了,她會不會開口讓朕冊封她爲皇后?不過朕也知道,她似乎志不在此,朕很好奇她會要些什麼。”說完,洛翔的目光從淑妃身上移開,側目看向身旁的洛傑。
恰在此時,洛傑揚起魚竿,一條紅色錦鯉躍出水面——洛傑:“誰勝誰負還難以預料。我不會就此放棄,因爲陛下的那份大禮,我也很感興趣!”層層雨幕中,他的聲音像是有着某種魔力一般,竟然穿過雨水,掠過湖面,飄入了她的耳中。
那一瞬,她詫異的擡頭,看到了確實洛翔轉身離去的背影。
“既如此,那朕就拭目以待。希望堂兄你不會讓朕失望……”
露薇看着雨水中撐傘歸來的洛翔。他的腳步如此輕盈矯健,雨水於他,沒有帶來絲毫的阻礙。他的臉上掛着笑,看起來無比的輕鬆愜意。但是她看出他心底的沉重。對於他要做的事情,也許她懂得一些了……就在洛翔走回涼亭的那一刻,有一條鰱魚順着洛傑的魚鉤躍出了水面!
至此,半個時辰結束。
洛傑,勝。
……比賽結束了,一衆人離開了涼亭,轉到行宮裡去休整,小憩。
露薇帶着淑妃去泡溫泉,喝薑湯,以免着涼受寒。
而洛翔和洛傑卻是聚在了行宮的書房內。
洛翔:“想不到堂兄真的說到做到,也罷,堂兄也不算外人,朕這份禮就算送出去也不冤。不過不知道堂兄有什麼心願,想讓朕如何兌現承諾呢?”
洛傑身上的溼衣服還未來得及換下,連他的髮梢都還掛着水珠。
“陛下的這個承諾我會放在心裡,若有朝一日真的用到了,希望陛下說到做到。”
“君無戲言。”
……“浣紗,現在什麼時辰了?”朱雪穎睜開眼睛,輕聲喚道。
浣紗輕聲走進端了一杯熱茶過來:“昭儀,現在已經是酉時了,您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
雪穎剛剛睡醒,神情有些恍惚。若不是看到頭頂陌生的紗帳,她幾乎要以爲自己仍舊在端和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