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蕭煜躺在客棧的胡牀上,心裡還激動萬分。
這劉宮主真是我輩的楷模,一年賺的錢財有一大半用來救濟貧苦,臨走時候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讓我三人牢記蒼生。放心吧,我蕭煜別的沒有,一腔熱血還是有的,以後行走歷練,一定要以宮主爲楷模,力所能及的救濟困苦。
蕭煜暗下決心。
酒局過後,蕭煜本來還想跟宮主秉燭夜談,但韓麗嫣推說明日父親的商團有事,央求蕭煜同自己一道離開。蕭煜只好戀戀不捨的同衆人道別,而清化道人倒是留了下來,臨走時和韓麗嫣的依依不捨,讓外人還以爲倆人是多年的好友。
蕭煜躺在牀上全無睡意,索性坐了起來,點上油燈,細細的端量起宮主送給自己的腰牌。
臨走時,蕭煜對在結緣大會上的所得萬般推辭。推辭不掉後,蕭煜只拿了幾個金元寶,剩下的便要舍予派代爲分發給貧苦,宮主對蕭煜所爲大加讚賞。最後宮主送給蕭煜一個腰牌,說這是蕭煜通過第三個關卡的獎勵,蕭煜便當作一個紀念收了下來。
腰牌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在中間處用隸書工工整整的刻了“舍予派”三個大字。
蕭煜一邊把玩着腰牌,一邊回想今日同韓麗嫣的種種。
在從舍予派回酒樓的路上,一上馬車,韓麗嫣就急不可耐的好說歹說勸說蕭煜跟商團一起回中原。
原來商團的大事就是明日午後就要走水路回中原了。
本來蕭煜想繼續留在高句麗打聽納陽語夫婦的下落,但是卻被韓麗嫣奚落了半天。
“泥,不,蕭大哥,你怎麼這麼笨啊,我父親走南闖北認識的人多可以幫你打聽啊,總比你一個人強吧,打聽到了就立刻通知你,你再過來也不遲啊。”
“你不是說要四處遊歷嗎,這小小的高句麗哪趕得上我中原,說不定你那兩個朋友被帶到中原了呢,誰說他們就一定在這裡。”
“你就在我父親的商團裡當個護衛吧,也不算你白吃白喝,怎麼樣?
......
到最後,自己還是被韓麗嫣說服,跟着商團一同回中原。
蕭煜又想起,今日在結緣大會上,韓麗嫣伏在自己耳邊時少女的芬芳和秀髮的滑嫩...
午後,平壤城外的阿利水(河名)邊渡口。
韓麗嫣和蕭煜並肩而立,遠處是波瀾不驚、一片碧綠的阿利水。近處則是忙上忙下的商團的人。此次商貿,整個商團購進了不少東西,加上臨時僱傭的幾十個民工還忙的不可開交。
商團所乘坐的是一艘異常巨大的商船。船高約三十尺,甲板上有兩層建築,分別作爲正廳和高級住倉,而在二樓頂部一面“韓”字大旗迎風而立。船身長約九十尺,在船首處,船老大正在作着出航的最後準備,船尾處是一個高達幾十尺的桅杆,而桅杆下面則推滿了貨物。
“真美啊,這是我第一次坐船,第一次到渡口,沒想到毫不起眼的渡口也這麼漂亮。”韓麗嫣張開雙臂,閉上眼睛,讓寒風從身上穿過。
“長堤春水綠悠悠,畎入漳河一道流”,雖然現在時令是冬季,但是也找不到比這句話更貼切的語句來形容此情此景了。阿利水說不上有多大,但是勝在清澈。碧水藍天,寒風微微,再加上船伕喊口號的聲音,還真是一副不錯的畫卷。
“可是,”韓麗嫣欲言又止,“我沒做過船,聽說到了大洋之後會很搖啊。”
蕭煜也沒做過船,除了期待之外也有一點緊張。聽到韓麗嫣的話,蕭煜莞爾一笑,“不打緊,道聽途說的事情都有誇張的成分,而且我會保護你的。”
“嗯。”聽到蕭煜有些親暱的話,韓麗嫣內心歡喜無比。
“走吧,就要開船了。”蕭煜道。
“嗯。”平日裡活潑的韓麗嫣此時乖巧的像個小貓,跟在蕭煜後面小心翼翼的踏上了跳板。
“來,蕭兄弟,這邊。”李力站在甲板的二樓大聲道。
上了二樓,出海多次的韓義和李力沒有倆人那麼多情懷,正坐在二樓甲板上一邊小酌一邊眺望遠處的風景好不愜意。
“嫣兒和蕭兄弟是第一次坐船吧,沒事的,跟在陸上差不了多少,咱們這是在內河,不會太搖的。”韓義指了指旁邊的座位笑着說道。
“父親,拿過了內河呢?”韓麗嫣還是有點不安。
“過了內河你就晃習慣了,哈哈。”韓義少見的跟自己的女兒開起了玩笑。
韓麗嫣小嘴一撅,看到旁邊的蕭煜鼓勵的眼神,心又靜了下來。
“起錨嘍。”船老大站在船首大喊。
“嘿呦嘿呦、嘿呦嘿呦”站在船帆處的幾個船工喊着口號升起了白帆。
海船脫離了繩索的束縛就像突然重獲了自由一樣,一下子朝前方疾馳了幾米。
“哎呦。”韓麗嫣看着桌上隨船而動的菜碟擔心的大叫。
“沒事的,這是船離岸時的正常反應,過了一會就會好了。”李力忙道。
果然像李力所說,海船疾馳了一會後便歸於平靜。船老大在指揮位置緊張的觀察,隨時指揮船工變換白帆的方位。
等到韓麗嫣完全適應之後,話也開始多了起來,和幾人一起喝着小酒,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又坐了一會兒,衆人便各自回自己的艙室休息去了。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而商船也終於出了阿利水進入了東海(古稱,現爲黃海)。
阿利水和東海的交匯處,水流最爲湍急。一進入東海,船速陡然加快,白帆也張的大大的吃着風力。船上開始“吱呀吱呀”的響了起來,而船身也開始慢慢的左右搖晃。
蕭煜從甲板上下來,在艙室內打坐觀想了一會後便直接休息了。但是沒休息多久,蕭煜就被船上“吱呀吱呀”的聲音吵醒了。雜音到還可以忍受,但是左右搖晃蕭煜有點不太適應了。
船艙內的小胡凳從左邊晃到右邊,又從右邊晃到左邊,蕭煜也跟着左搖右晃。
又過了一會,蕭煜心中惡心感劇增,只覺得整個艙室都如天旋地覆一般,自己在艙室根本站不住腳,全身冷汗淋漓,四肢無力,像喝多了一樣難受,準確的說是比喝多了還要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而海船還沒出交匯區。海上畢竟不同於內水,帶着寒意的海風呼嘯陣陣,偌大的船身在海上就像一葉羽毛一樣,毫不起眼,早就沒了剛出發時的詩情畫意。
“哇,嘔”甲板上一片狼藉,尤以那幾個突厥人吐得最爲兇猛。蕭煜也是難受的要命,但還是掙扎着半走半爬的走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海風一吹,蕭煜的眩暈感去了不少。
“哇”又一個突厥人直接吐到了甲板上。
“嗯?”刺鼻的味道迎風而來,蕭煜捏着鼻子,皺着眉頭。
突然間,蕭煜好像遺忘了什麼。
韓麗嫣呢?
蕭煜大驚,強忍着內心的不舒服,再次半走半爬的爬到了韓麗嫣的艙室。
“麗嫣!麗嫣!”蕭煜拍門大叫,但是門裡卻沒什麼反應。
蕭煜驚慌失色,無奈之下暗道一聲得罪,右手成掌打在了艙門上。
“砰”艙門被大力撞開,而韓麗嫣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整個艙室瀰漫着難聞的嘔吐味道。
蕭煜顧不得這麼多,連忙將韓麗嫣抱到牀上,掐了掐人中,不一會兒韓麗嫣便悠然醒來。
韓麗嫣一看到蕭煜,小嘴一撅,一下子撲到了蕭煜身上抽泣着,“我,我以後再也不做船了,哇。”
蕭煜看着正在自己身上大吐特吐的韓麗嫣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清晨,二樓甲板上。
已經適應了商船顛簸的韓麗嫣略帶歉意的看着蕭煜。
蕭煜換了衣裳不自然的避開了韓麗嫣柔情的目光,耳旁卻聽着韓義和船老大的對話。
“老胡,待會調轉航線,往南方行駛。”
“啊,團主,咱們不到登州港了嗎?往南走是要到哪裡去?”船老大迷惑不解。
“我跟人有約,要在南邊的一個小島上交易貨物,你照着開就行了。”韓義丟給船老大一副地圖。
“可是,往南邊走就出了朝廷水師的保護範圍了,說不定會遇上海盜。”船老大急切道。
“沒事,我自有打算,回去後,你們所有人開三倍工錢,另外還有其他酬勞。”韓義冷冷道。
“可是,”船老大看到韓義不善的眼神還是忍住了沒說出口,“那好吧...”
商團的具體行程蕭煜當然沒有權力過問,心裡雖然奇怪卻也沒有發問。
過了不一會,商船果然在船老大的指揮下開始調頭南下。船老大雖然心裡還是沒有底,但是行駛了將近一天的時間倒也沒有發現什麼海盜,當下便放下心來。
海面上的風比昨天大了許多,再想在甲板上小酌已是不可能。韓麗嫣經過昨晚的一折騰,身子柔弱不堪,天還沒黑就早早的就去睡了,只剩蕭煜一個人饒有興趣地在一邊看船老大指揮開船。
海船像離了弦的箭一般越走越快,掉頭往南後,果然海面上的其他行船少了許多。
“胡大哥,你開船有好些年頭了吧。”
“呵呵,那可是,我老胡從小就在船上生活,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一晃就四十多年嘍。”船老大頗爲喜歡這個年輕的後生。
“那你見過海盜嗎?”
“唉,見過見過,那可真是一幫殺人不眨眼的畜生啊,海上不比陸上,跑都沒地方跑啊,碰到了只能自認倒黴。”船老大搖頭嘆息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不堪的往事。
“其實,最心狠的海盜啊不是喊打喊殺那種,最怕的是那種想着法折磨你的海盜,”船老大接着說道,“我二十幾歲那年的夏天,隨我本村的幾個本家出海,可是不巧了,剛出還沒幾天就碰上了。海盜上來就要錢,可我們還沒開張啊,哪裡有錢。海盜們惱羞成怒,想了一個陰損的法子折磨我們,我現在想起來還是怕的要命啊。”
蕭煜來了興趣,“什麼法子,胡大哥你快說。”
“小兄弟先等等,我先讓前面那艘船避讓一下,要不然就要撞上了,唉,這是怎麼開的船。”
蕭煜聞言一動,前方約有幾百丈處,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艘比商團的船小很多海船正疾馳而來,從遠處看黑黝黝的嚇人。
“張蛋子,你個殺千刀的,讓你在二樓值夜,你睡得跟死狗一樣。快打旗,要撞上了。”船老大朝着二樓大罵。
二樓的張蛋子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被船老大一罵早就睡意全無,趕緊爬起來打上旗子。
看着張二蛋子忙前忙後,船老大還是憤憤不平,“現在的年輕後生啊,唉,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放心。”
“先別管他了,胡大哥,剛剛你說的折磨人的法子到底是什麼?”蕭煜心裡癢癢的。
“哈哈,別急嗎。”船老大一邊眺望着遠處的那艘船一邊道,“那幫殺千刀的海盜讓我們幾個帶頭的全身都脫光了,全身光溜溜的,就跪在甲板上,整整跪了一天啊,吃的喝的啥都沒有,那可是盛夏啊,日頭那個毒啊。嗯,好像不對。”
蕭煜聽了全身一震,跪一整天,還全身赤裸裸,自己真是難以想象。
“那...”蕭煜剛想問船老大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卻看見船老大臉色蒼白,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臉上滿滿的全是恐懼。
“海,海,海盜,海盜!快,快通知所有人!”船老大已經連話都說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