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做出來的東西?”劉盈盈嘖嘖着指着連翹面前的兩碟小糕點,一疊米糕,這個可以蘸糖來吃——其實就是現成的米糕蒸熟了。另一疊是黃米棗糕...看起來比米糕要難一些,不過也就是那樣,半斤八兩而已。
連翹乾笑了一聲:“這個嘛...我就是不善這個,能如何呢?”
比連翹更尷尬的是錢寶兒,拿出了兩盒子糕點:“盈盈姐,我......”
劉盈盈招招手:“寶兒你不用說的,你如今租住在人家的房子裡不能開火,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
錢寶兒的點心一看就知道是糕餅鋪子裡買的,這是瞞不了人的。
只有張貴子的最有看頭,一樣桂花糕,一樣酥皮果餡餅,香噴噴又好看。
“那你呢,盈盈姐?這樣挑剔我們定是好手藝了吧?”連翹的臉皮肯定是比一般的古代小姑娘厚的多的。說着笑了起來:“其實我這等手藝不好的,每次盒子會也應該有一個,不然也顯不出你們的本事了。”
連翹的臉皮讓張貴子只能嘆息:“你...真是讓人說不出話來!我就想着這個世上恐怕沒有完人,別處比別人強出那麼多了,一些地方就讓人嘆息了不是,果然是如此的。”
劉盈盈的言下之意是連翹寫作上面的本事非常大,所以一個普通小姑娘該有的廚藝反而沒有了。不過這聽在不知道內情的錢寶兒耳朵裡就有一些奇怪了,連翹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但是她不明白爲什麼能這樣形容。
她也沒有問——這是人家在說好話呢,她上去較這個真,那就實在是太掃興了。
六樣點心擺上桌,劉盈盈也端上了自己準備的東西。一樣椒鹽牛肉乾、一樣豬肉片,都是肉食鹹口。古人吃點心就像現代人吃零食,甜鹹混合着吃倒也不算奇怪。
連翹就立刻嚐了一個牛肉乾,鹹香可口,韌韌的還很有嚼勁,吃完吮了吮指尖:“還真不錯呢!平常盈盈姐吃了我家多少肉乾,怎麼也沒有帶到報館裡,讓我們嚐嚐這個口味?”
連翹平日裡常帶着家裡做的點心去報館,劉盈盈是真吃了不少。
劉盈盈端來香噴噴的芝麻糊:“吃還堵不住你的嘴——若是覺得不夠甜,自己再添一些。”
旁邊的糖罐子裡有準備砂糖,就是用來調芝麻糊的。
連翹的口味偏甜的厲害,這時候忙着加糖,沒時間再和劉盈盈鬥嘴了。
倒是張貴子見連翹不要錢一樣撒糖,就笑着道:“我記得小時候連翹放糖是最兇的,一碗白粥若是吃甜的,她能放小半碗糖下去。當時家裡有長輩說這個太靡費了,我娘就道這纔是富貴的命格!那等沒有富貴命格的,就是有福氣也不會享受。”
連翹翻遍記憶也沒有這樣一件事,或許是很小的時候的事情了。
古代的糖是很貴的,特別是甜味提純的很好的糖——關於這一點,吃慣了現代製糖的人可能沒有感覺。古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古人吃的糖甜味都不純,酸味、澀味、雜味都是有的。
真正純甜的糖也有,但那是貴族專供。
到了這個時代倒是好了很多,但是糖依舊是一個偏貴的調味品,窮人家家常買上兩斤糖就能吃上半年了。
以連家的家境,連翹這樣吃自然不是吃不起,也就是人喜歡嚼舌根而已。沒錯,這人正是吳夢春她娘古氏,關於妯娌小姑家的‘奢侈’行爲,她一慣是喜歡說一說的。
連翹不想太多提這個,笑了幾聲就道:“這有什麼好說的?還不如說說那個龍公子是怎麼回事吧!我聽說他日日來報館約你,是不是真的?”
上次相親會認識的人,當時就看出來了,喜歡張貴子喜歡的不得了。更重要的是,張貴子雖然因爲家庭經歷的關係對成親什麼的很有牴觸,然而面對這個‘龍公子’龍守業卻不是很討厭。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人家日日都來約張貴子。
張貴子若是真一點意思也無,早就嚴詞拒絕了。雖說如今約三回裡頭也去不了一回,但願意去就是一個信號了。
‘叛徒!明明說好一起做單身狗的,結果轉頭就找到了男朋友!’,連翹不直說,但是眼睛裡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說着說着自己先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好事!在這個時代遇到一個喜歡自己的人,而剛好自己也喜歡他,這多難吶!
張貴子窘迫起來,臉變得通紅,伸出手來捏了捏連翹的臉:“呵!你這個小丫頭還說別人?我可聽說了,嘉定有名的美人圖畫師趙子美常常來找你來着!怎麼的,你有什麼好說的?”
連翹有什麼好說的,站起身雙手叉腰道:“哼,我行的端坐得直,趙子美尋我不過是想照着我畫美人圖而已,我還怕你說——難道那位龍公子也是這樣打算?”
姐妹笑鬧了一會兒,盒子會才正式開始。
盒子會名義上是炫耀各自手藝,發展到現在其實早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更多的是小姐妹悠閒地聚一聚,說會兒閒話而已。然而在場的四個人都是報業、小說業的行內人,話題說着說着自然而然就往行業裡去了,這也是沒奈何的事情。
劉盈盈掰着手指算賬:“這月蘇州的‘清虛散人’於誠成親了,嘖嘖,買下了蘇州有名的‘華園’,好大的手筆。”
‘清虛散人’是筆名,於誠則是真名。這位作者據說本身喜好道家黃老之學,所以特意取了一個更像是道號的筆名。他也年紀不大,不上三十歲,算是一個小神級別的作者。若不是有更年輕、成就更大的‘西湖客’許文華頂在前面,說不定就是他們這一代作者的領軍人物了。
作者們也是有‘輩分’的,只不過這個輩分的劃分比較微妙。它不是依靠這個作者出道的時間,用這個法子劃分非常不準確,很多作者其實換過不少筆名,直到成名了纔會固定下來。在這種情況下,大家斷輩分就很難了。
再者說了,有些人在行內打滾多年,但是成就平平。若是輩分劃分的極高,對別人尷尬,對他自己也不自在——成就比他高的後輩要執後輩禮,若是遇上心高氣傲的難免生出事來。而他們自己也很清楚處境,要是因爲這種高輩分得罪人了,反而得不償失。
所以行內劃分作者輩分的方式是成名的時間。
‘清虛散人’於誠是七八年前靠一部名爲《枕中書》的神仙志怪小說紅的,當時他才二十出頭,也算是年輕有爲了。
不過這世上向來是一山還比一山高,於誠年少成名已經夠厲害的了,偏偏還有比他更牛的,那就是‘西湖客’許文華。許文華是五六年前憑藉一部《洪三娘》的才子佳人小說火起來的,當時他才十六歲,已經憑藉自己的才華一舉名震天下了。
兩人成名前後差了不到兩年,這在行內自然是屬於一輩人的。
錢寶兒似乎十分感慨:“那可是‘華園’,聽說原本是蘇州鉅富家的一所宅子,輾轉流落,沒想到到了‘清虛散人’於誠手裡。恐怕要花不少錢吧?”
蘇州多名園,華園也是小有名氣的,再加上最近有於誠成親的事炒熱,他們這些知道這件事的就更加了解了。
這座園子佔地不大,但十分精巧,花園十分有可看的地方。在於誠買下之前,一直租給一些辦花會的人賺些租金,也好有錢維持園子的開銷——想要維持好花園,開銷是很大的,光是花匠就要有十來個。再加上整理的、通水道的、管房子的...這房子不住也很花錢了。
見錢寶兒羨慕,連翹鼓勵她:“這算什麼,寶兒你鼓鼓勁,說不得你將來也能買這樣的宅子!”
錢寶兒心中未嘗沒有這樣的小小期待,但是面對外人她還是飛快地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這個園子就算是蘇州園林裡極便宜的了,那也要至少一萬兩銀子才能到手。一萬兩,我這輩子都賺不了那麼多。”
房子這件事古今都是一個問題,不過在古代,如果是底層人民想要一個遮身之所,那倒是不貴。勤懇攢錢兩年,哪怕是底層工作者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住所。但是如果是好房子,那麼古代和後世一樣,都讓人咋舌。
蘇州的園林一個貴在建材,另一個貴在土地。畢竟是蘇州了,不像小地方,建房幾乎不用考慮土地成本。
華園還算好的,雖然有些名氣,但是位置並不算好,而且還屬於園林裡面的小園子,所以最後才能一萬兩穩穩拿下。真若是看那些不惜工本的,連傢俱擺設到各種花木,上百萬兩都打不住。
這就像是《紅樓夢》中的大觀園,可不是就花了許多錢才修出來的。
一萬兩銀子,對於一般的寫手來說絕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單部小說收入的最高紀錄保持者‘洛北公子’宋志平,兩萬兩。這已經是非常驚人的數字了,甚至掀起了新一波的入行熱潮。
而這是他用了特別的手法才做到的,如果是正常的作者出書,即使是他這個級別的作者也不可能達到這個數字。
最頂尖的大神是這個情況,普通的小萌新自然沒有那般底氣。實際上在錢寶兒心裡比較務實的計劃是,在將來能做個年入四五百兩的‘中堅’作者,那就非常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