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早飯做的很豐盛,連翹打桌邊坐了,喝過一口湯,伸筷子就去夾那糖三角。桌上另外兩人,許文華和朱敏都不愛這個,一盤子都是她的了。

不過一盤子到底沒吃完,半碟子下去,擱下筷子。連翹拿手帕擦擦嘴,又就着小廝端來的熱水洗手,最後端了一杯安神茶去看許文華掛在二樓屋檐底下的百靈鳥兒:“我說你平日糟踐花兒也就罷了,怎麼還養起這個來了?上次還未見呢!”

許文華不在乎道:“那本就不是我要養的,原是一個朋友調教的極好的百靈。只是他要回福州老家了,養的許多活物不能一齊帶走,就每家託付了一些——你愛不愛貓兒?他家有極惹人喜愛的,我替你問一隻來。”

連翹搖搖頭:“花草也就罷了,活物我是真不想養。我年少時候養過一隻狸花貓兒,好幾年呢...後來死了,我哭的什麼似的。手邊的一箇舊物用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輕易捨不得送人,丟了要念叨好久。若是小貓小狗這些活物,我實在受不住再傷心一回。”

朱敏笑着道:“喬璉先生到底是女子,女兒家心腸比咱們軟。”

許文華嘲笑地看了一眼朱敏:“我說你這話說的不對,顯得我太斤斤計較。要是說你這話說的對,那未免太欺心了——天底下養貓養狗的女子多了去了,有幾個像她這樣的?”

說着看向連翹:“明明許多事情上比誰都通透,怎麼這些事裡就糊塗了?”

連翹是現代人,很多古人死守的規矩在她看來什麼都不算,那種骨子裡的輕視是瞞不了人的,許文華看的一清二楚。同時,她身爲現代人,又在一些古人不在意的事情上在意的要命。

譬如說對待家裡的下人,連翹到如今爲止都是用現代對待僱員的方法...她實在沒辦法將他們當成是可以喊打喊殺、買賣折辱的奴僕。

又譬如說對寵物這一點,負不起責任或者心中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的不要養寵物,這在後世是普遍認可的。但是在這個時代,根本沒什麼人有這種想法。不過這年頭怪癖多,養貓成癡的、養狗成癡的、養鵝成癡的...也不差連翹這樣一個對寵物有家庭成員一樣感情的了。

連翹本身是不想對自己這種心態說什麼的,但是許文華偏偏‘擠兌’她一句,她就忍不住還嘴:“怎麼就是糊塗了?我這想法有什麼錯?我平生最敬佩的一個人曾經說過她最是喜散不喜聚,因爲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既然都是要散的,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相聚。貓兒狗兒壽數有限,何必多添煩憂!”

“喜散不喜聚,這話有點意思,誰說的?”許文華順口問道。

連翹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到底沒說出來...這是她女神林妹妹說的,她哪裡能說出來,如今又沒有這樣一個人。

許文華當即就嘲笑道:“該不會是你自己說的,還要假託一個人?呵呵,這種話你倒是張口就來——這些話給那些文士聽,保準擊節讚歎!也難怪他們有許多都喜愛你的小說了。”

其實許文華自己的書迷裡也有很多高級知識分子,這是由兩人的小說風格決定的。連翹的小說有乾貨,許文華的小說文采好,都是能吸引精英的。

連翹不想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只得道:“真有這樣一個人,只不過人家是一位大家小姐,我不好說她的名諱——”

話還沒有說完,樓下有了響動,伺候的小廝出去看了一眼,進來的時候身後就跟着宋文靜了。

宋文靜很少來許文華這裡蹭飯的,也算是稀客,立刻就有人拿了一副碗筷來。

宋文靜和連翹打了個招呼,這就‘呼哧呼哧’吃起了一碗打滷麪,一大碗麪條下肚,這才道:“你們這裡倒是悠閒,我這幾日快要忙死了!”

說着像是臨時想起什麼一樣道:“對了,我方纔在樓下似乎見着一個年輕丫頭,你這裡怎麼用起丫頭來了?”

倒不是宋文靜沒事找事,對許文華家裡事有什麼興趣,而是爲了打趣許文華。

許文華當初身邊只有廚娘和一個做衣裳活計的是女人,而且也都是上了年紀的婦人,此外都是小廝了。這讓大家看起來,還以爲他是個好男風的呢!要說好男風在文人圈子裡也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好多人有個契弟,說起來也是一樁風流韻事。

這甚至不是後世的同性戀者,這時候好男風的文人只有一少部分是喜歡同性的,大多數就是趕個流行,和喜歡花花草草之類的愛好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後來大家發現許文華全不是那麼回事!

自他漸漸成名之後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了,就是他脾氣再不好,好歹有一張好臉和名氣啊!有想與他相與的同行男子,也有想與他相與的戲班男旦,這些人輪番試過了才發現這位爺纔不是什麼好男風的,人家身邊不用女子,只是覺得女子伺候不方便而已!

許文華嚮往的理想式愛情在這堆朋友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平常也有打趣。這一回見他家裡用起了丫頭,雖說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也免不了調侃他——真?大型真香現場。

連翹和朱敏反而沒有注意過這件事——連翹記得許文華家這些日子是進出過一個年輕丫頭,連翹也覺得奇怪來着。但是她是個異性朋友,反而不好詢問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未婚女子問另一個男子怎麼用起年輕丫頭來了,總是覺得有些不妥的。

這樣一來,到了後頭,連翹就忘記這件事了。

朱敏純粹是因爲粗心了,常常來許文華家串門的,但因爲沒和人家打過照面,竟然不知道有這回事。

許文華臉色即刻複雜起來,下意識地去看了一眼連翹。連翹臉色如常這一點讓他放心了一些,但是放心之後就是不爽。於是偏過頭去故意輕描淡寫一樣道:“是我娘非要送來的,說我這裡沒個女子照料不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都用上了,我有什麼法子?”

連翹是現代人,不一定能夠立刻反應過來老母親給兒子送丫鬟意味着什麼。朱敏和宋文靜可是古代人,清楚世情,這有什麼不懂的!

朱敏當即唯恐天下不亂一樣撫掌大笑道:“這可有意思了!原來許伯母是打這個主意!文華,你老實說,你打算如何安置這個女子?”

連翹這時候纔回過味來,這種情結在很多古代宅鬥小說裡看過,有朱敏這一句話點醒,她也反應過來了。

“哦......”連翹這一聲‘哦’算得百轉千回,其中有很多揶揄的意思。

許文華聽這一句,立刻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什麼‘輕描淡寫’也維持不住了。桌子底下踹了朱敏的腿一下:“就你話多!有什麼可安排的,廚房裡幫廚就是了。”

說這話的時候偏偏是對着連翹說的,連翹忽然就臉上一熱,轉過頭去裝作逗鳥兒的樣子給鳥兒餵了些食水。等到臉上熱意散了,這纔看向宋文靜:“宋先生說最近忙碌,我實在想不起來近日有什麼大事,難不成又有什麼新聞我錯過了?”

連翹向來不會主動打探八卦,又常常閉關寫作,有的時候消息上面確實會遲滯一些。

聽她這樣說,宋文靜先呆怔了一下,然後看向許文華:“你沒和她說?”

許文華莫名其妙地回看宋文靜:“你纔是她的編輯罷!我以爲你早和她說了!”

兩人面面相覷,這才知道雙方鬧了個大烏龍。

旁邊的朱敏被逗樂的不行,給連翹解釋道:“可不是錯過了大新聞!如今蘇州要舉辦一場盛會呢!”

其實事情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一場選美大會,但又不是一般的選美大會。

選美大會這種事其實從古至今都有,不過古代女子保守,被人品評的必然不是什麼良家出身的女子,一般都是倡優之流。往常在江南各大名城,如揚州、杭州、湖州,也包括蘇州,選花魁都是常有的事!這大概就是古代的選美大會了。

只不過這種選美大會一般辦不很大,就是一兩個特別大的妓.院自己辦,內部選出花魁來。這種大妓館裡面工作的女孩子平均質量比行內高出不少,她們中間的花魁在地方也算是有說服力。

這次選美不一樣,一個,並不是小範圍的,而是要將蘇州城一網打盡,甚至有外地的要來。另一個就是和妓館女子沒有關係,說是選美,但其實更像是後世的選秀!

朱敏本來就是好這些事的,興致勃勃道:“咱們蘇州的戲班子多了去了,光是在蘇州城裡討生活的就不下兩三百。其中女班和大班至少有一百大幾十個!其中的女旦數目更不要說了!再加上從外地邀請來的女旦,有個幾百人也是輕輕鬆鬆的。”

這個時候的戲班產業已經很成熟了,不止有一男班、女班,甚至有男女都有的大班。旦角指的是戲曲中年輕女性角色,有男旦也有女旦,而這次古代版‘超級女聲’就是專門選女旦的!

這些女旦將自己拿手的戲曲唱來,再由評委評選,最後會選出‘花榜’,有天榜十二名,地榜十二名。

因爲背後辦這個事情的金主有錢,決意辦的很大,這件事已經很有聲勢了。如今滿蘇州的老百姓,不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王孫公子,可都是盼望着的!

要說蘇州已經是古代消遣娛樂很多的地方了,可是相比現代來說依舊是娛樂生活匱乏的。這個時候要辦一個這樣熱鬧的盛會,可不是引得全城人翹首期盼了。

而這次選秀也有自己噱頭,按照公開的說法,選的並不是美人那麼簡單,而是‘書中人’,就是小說中的角色,這也是爲什麼會牽扯到報館和連翹這些作者們。

這次盛會背後的金主既是小說迷又是戲迷,於是萌生了一個想法,想要那些旦角都來演一演那些著名小說中的經典角色。總共定了一百零八個經典女性角色供這些女旦挑選——誰要是演的好,進了花榜,就會被認爲是最佳‘某某’。

這裡也有一個規定,花榜二十四個名額,一個角色只能選一個。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選好角色,和某個實力特別強的選手選中了同一個角色,就算表現很好,也有可能上不了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