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連翹是第一次來蘇州的元宵燈會,來了之後才覺得人真是多!可能比不上後世的春運,沒有那種人擠人沙丁魚一樣的感覺,但是這種人口密度,那也是不多見的。反正才和唐宋、金鳳匯合,不知道怎麼的就走散了。

走散了倒也沒什麼,連翹和春兒緊緊地挽着手臂,站了一會兒,等不來唐宋和金鳳,就決定先逛一逛。要是運氣好,逛的時候就能遇上。要是運氣不好,就自己逛自己的唄。

元宵燈會確實如朋友們所說的很美,處處燈火,而且和平常的夜市不一樣,相比之下華美的多。這種燈火萬千的美麗景象與後世的霓虹閃爍、亮如白晝又不一樣了,是一種屬於古代的繁華與美麗。

就像是看一幅古代的卷軸畫,世事變遷、無有長久,過去與現在,相似而又不盡相同。

連翹和春兒站在一個小小的燈籠攤子上看燈籠,這些燈籠多是紙紮的,做的奇巧。但其中也有玻璃做的,這個價格要高一些,不過也在中等人家的消費水平內。考慮到紙燈籠放的久了就沒用了,玻璃燈只要沒有打碎,可以一直用,買玻璃燈的還不少呢!

這些玻璃燈大都是風燈、馬燈的款式,比較小,這樣不會太重,也省玻璃——此時的玻璃工藝比古代同時期好了很多,玻璃不是一種奢侈品,而是普通的民用品。但是相較於一般的民用品,這依舊是偏貴的。有些一般的人家,家中的婦女姑娘還會買玻璃首飾呢。

春兒想要個玻璃的,連翹卻想要個紙紮的。玻璃有什麼稀奇?倒是紙紮的工藝讓她覺得有意思。兩人正在那裡挑着,身後有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

“連小姐!”

連翹轉頭一看,確實是一個認識的人,竟是之前相親時認識的王公子!

“王公子!”

王公子自那一回與連翹相親之後內心裡仰慕她,回家之後家中人問及,他自然是點頭了。但是讓他失望的是自媒人那邊傳來的消息,這件事就算了。這本不算什麼,相親本來就是兩邊考量的,就有可能男的看不上女的,也有可能女的看不上男的。

但是相比之下,明面上王家的條件是要比連家好不少的,當初說到一起去,那還是連家高攀一點點。不過高門嫁女、低門娶婦的本就是慣例,倒也不算什麼...只不過在王公子本身也沒什麼可挑剔的情況下,婚事竟是不成了,這就讓人不解了。

王公子的父母也就罷了,接着安排相看別的姑娘也就是了。唯獨王公子心中存了事兒,再見別的女子,總覺得不是這裡差了一些,就是那裡少了一些,心裡介懷的厲害。

等到正月初十後,家裡生意照舊,他又開始往返於蘇州與嘉定。這一日是蘇州元宵燈會的最後一日,心中有些氣悶,便帶着小廝出來走走。沒有想到這樣巧,在嘉定遇不到的人竟然在蘇州遇到了。

連翹其實對王公子的印象很好,只是想到要嫁這個人,這就不能了。這個時候遇到,因爲相親的事情,多少有些尷尬。

好在王公子絲毫沒有提及相親的事情,問好之後就道:“連小姐怎麼一個人來逛燈會?人多又雜亂,實在是不方便。”

連翹解釋道:“其實是與兩個朋友一起來的,只是一進來就走散了。”

王公子和連翹聊了一會,又幫着連翹選燈籠,正盤算着自告奮勇陪伴連翹和春兒兩個‘弱女子’逛燈會,旁邊插過來一個人。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這話插的其實很沒有禮貌,再看這人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和善,王公子皺了皺眉頭。

微微阻着對方:“這位公子,你...”

來的是兩個男子,還是另外一位年長的臉色和善一些,上前道:“別誤會別誤會,我們是認識連小姐的,並不是什麼歹人!”

連翹想了想也介紹道:“的確,這兩位都不是什麼歹人。這位是三吳報館的朱編輯,那位名氣可就大了,是有名的作者,‘西湖客’許先生。”

‘西湖客’這個大名鼎鼎的名字對王公子這個年輕人來說並不陌生,與此同時,他也想起來了。當初相親的時候中間的人說過,連翹是在蘇州的報館裡做事。這些編輯、作者什麼的,確實有機會接觸到。

想通了這一點,對方又是名人,王公子的戒心放下了。正想友好一些,打個招呼,沒想到許文華並沒有與他認識的意思,臉色非常冷淡。

連翹只得道:“王公子不必與許先生說話了,許先生這人脾氣古怪的很。”

王公子並不是沒有眼色的那種人,他如今已經跟着長輩做生意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一方面他看出這位名氣大的驚人的許先生並不喜歡自己,連個表面樣子都不肯做。另一方面他們是熟人,自己在這裡竟是不好的了。

他到底有些臉皮薄,和連翹說了自己常常往返蘇州與嘉定,在蘇州這邊住處的地址,又道:“連小姐在蘇州沒有什麼親朋,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儘可以遣人來說。我雖沒有什麼作爲,但到底是鄉鄰,或者能搭把手。”

等到王公子告辭而去,連翹無語地看着許文華,許文華才十分不爽地道:“我們喬璉先生倒是比別人忙的多,這回老家也不見得多久,相親相了不少罷!”

方纔許文華其實在一旁聽了一會兒,聽他們偶然提及,知道是相親認識的。看連翹雖然對對方無感,但是再看那男子,竟是十分殷勤的,這才跳了出來。

“我哪裡有那許多時間相親,只相了王公子一個。”連翹有些心虛地解釋。

許文華越發不爽了,只有一個,那不就說明這個什麼‘王公子’格外不同麼!是連翹家裡長輩格外滿意他,還是連翹格外滿意他?

頂着一張晚娘臉,陰陽怪氣道:“哦,那就是咱們喬璉先生十分過人了,一個見了就心許的不行。想來要是見了十個八個的,就該多出十個八個裙下之臣了。”

連翹和許文華面對着街面站着,視線也放在大街上,朱敏和春兒站在稍遠的地方——這也是兩人在長期過程中逐漸養成的反應。

許文華不看連翹,連翹也不看許文華。過了一會兒,小小嘆了一口氣。這一生嘆息很輕很輕,在這個熱鬧的燈會夜晚,幾乎沒有人能夠聽到。但是許文華偏偏聽到了——這一生小小的嘆息,彷彿一片雪花,正好落在了心上。

“下雪了!”街上忽然有人驚呼。

現在是正月份,夜晚下雪並不是怪事。但是南方雪少,本就是稀罕了,又因爲在燈會上,所有人都很歡樂。

連翹不看許文華,只是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行了,脾氣正常了沒有?”

許文華哼了一兩聲,撇撇嘴:“我有什麼不正常的?”

連翹這時候纔看向他,一臉的‘我看你胡說八道’。許文華被噎住了,連翹只得再道:“所以好了沒有?”

各色燈火下連翹的臉依舊不甚清楚,但是那一雙眼睛明亮非常。許文華終於裝不下去了,自暴自棄一樣道:“行了,已經正常了!”

方纔在王公子身上已經出了不少怒氣了,這個時候他反而有些後怕...

強調了一次:“好了,已經好了!”

“那行吧,要不要一起逛燈會?”

連翹似乎已經完全翻過篇了這一點讓許文華覺得不可思議,但這種事又有什麼好懷疑的呢。當即道:“行吧,一起。”

說完之後又補充道:“我是看你們兩個女子,這樣的場合怕出事。不然誰願意帶你們?想要玩什麼都不方便了!”

連翹轉身就走,許文華連忙追上。

連翹斜看了許文華一眼,慢條斯理道:“你倒是說說看,帶着我和春兒兩個女子,玩什麼就不方便了?”

朱敏和春兒原本就站的不遠,大概聽得見他們說的什麼。這時候跟了上來,聽到連翹的這個問題,心裡樂了。有些幸災樂禍地看向許文華...這真是一道送命題啊。

元宵燈會的娛樂活動就是那些,大多數都是男女通玩的。偶爾有一些博戲,只要不去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光明正大地玩,那也沒什麼。至於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就算男子,正經人也是不去的。

唯一說得上要避開女子去往的,能讓人想到的就是秦樓楚館之類的聲色場所。此時男子去這些地方算不上什麼大事,但是這話也得分人來看。

許文華本就從來不去那種地方,但是現在話趕着話到了這個份上。他總不可能低聲下氣地解釋罷,挺了好一會兒,見連翹始終不與他說話,這才道:“其實也沒什麼,我隨口說的。”

真是太慫了,一旁的朱敏快要笑死了...認識許文華這些年了,就沒有見過她這樣慫的時候!心裡大爲爽快,甚至生出一種‘惡人自有惡人磨’的感覺。這並不是說連翹是惡人,只是覺得每一個人總有剋星,克的死死的!

連翹本在一個小攤子上選首飾,聽到許文華這樣認輸的話,也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對許文華招了招手:“伸出手來罷!”

許文華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手來了。連翹將一個碧玉戒面的戒指戴在了他食指上,這是一個男士戒指,竟是大小正合適的。

連翹嘖嘖了兩聲:“你手生的好看,戴深色的倒是很好。”

說着連着自己買的兩條手鍊,一起付了錢。

此時的戒指就是一個飾品,與婚嫁之類的事情扯不上什麼關係。這種小攤上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都是便宜飾品。這個戒指的價值是說不上的,只能說款式新穎,戴個新鮮而已。

許文華卻轉了轉食指上的戒指,一步也不離開連翹。問她:“怎麼想起給我這個?”

“看到合適就買了,反正是個小東西,戴着玩罷!”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樣子,此時連翹已經在一個買散珠的攤子上停了下來。想要稱一些散珠回去,串手鍊、項鍊、勒子,那都是極好的。

“你說是這個瑪瑙的好,還是這個水晶的好看?”連翹向許文華徵求意見。

“兩個都好!”許文華不等連翹反應過來,已經痛快地向老闆付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