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接近子時了,如果是在鄉間,這個時間當然是夜深人靜。但在這個朝代的城市,因爲沒有宵禁的關係,所以夜生活是空間繁榮的。吃的、玩的,在夜晚也不耽誤,如果在鬧市區居住,熱鬧可以通宵達旦,直到黎明之前才安靜下來一小會兒!
沈家的商隊就住在這樣的鬧市區,倒不是領着商隊的沈家七爺沈鈺喜好這種繁華。只是天津的大宗交易場所全都在鬧市區分佈,爲了做生意方便,所以在停駐天津期間他們乾脆安頓在了這裡。
此時沈鈺正在書房裡寫寫畫畫,忙着將白天的事情揀重要的記下來,這是她做事以來的一個習慣,堅持了很久,並且打算一直堅持下去。
“七少爺,關外貨和草原生意的賬本做出來了,您說做出來要立即拿來的!”門口傳來敲門聲,是這次商隊的一個管事。因爲是沈鈺的心腹,所以管着賬目上的事情。
沈鈺放下筆,示意他進來。
從南邊來北邊做生意,一路上到達哪裡,生意就要做到哪裡。不然只是將蘇州貨倒騰到京城和天津,然後再將京城貨倒騰回蘇州,這能將商隊效益最大化?實際上走運河做生意也就這點好處了,沿岸港口多,貨物的倒換頻率高,同樣走一路,比走海路賺的多一些。
只不過走運河成本擺在那裡,這才致使純利下降,大家都不愛走運河了。
而到了天津之後,做生意的安排也很多。這個時候不只是做天津的生意,也要做京城的生意,另外關外、草原上,這都不能放過!
別看這個時候無論關外、草原,還有別的一些地方,在世人眼中都算是不毛之地,但再是不毛之地,那也是有一些好特產的!
人蔘是救命的東西,關外深山老林裡的最好,年份足、藥性大!這是富貴人家都愛藏的。東珠沒有什麼救命的效果,但是漂亮!又大又圓的東珠也來自關外,圓潤碩大、晶瑩透徹,這個不治病救人,但是女眷爲了這樣漂亮的小東西,願意花的錢比人蔘還多!
草原上也有很多特有的藥材,而除了這些外,最常見的草原交易大概就是牛馬之類的了。將茶葉、鐵器賣到草原,再從草原弄來牛馬羊等牲畜,這是山西商人做的最多的好生意,外人也輕易插不進手。
沈鈺之前沈家也沒有涉及到這個生意,不過在他手上更進一步了,打通了關竅。如今和草原的牲口生意規模不大,卻已經是個好的開始了——能做到這一步,靠的當然是交換!天底下有晉商借着地利之便把持着這樁生意,自然也有蘇州人能夠把持的別的生意!
從草原帶來的牲口,羊往往沿途就會賣掉,牛馬纔有可能南下。主要是羊用來吃的,北邊吃草原羊,南邊吃湖羊,偶爾吃吃草原羊,草原羊來到南邊還是有得賺的,但是相比運輸路上耗費的物料成本,還是在北邊就賣掉比較划算。倒是馬匹和牛,南邊比北邊缺乏的多,運到南邊利潤還算不錯。
兩本厚厚的賬冊擺在沈鈺面前,沈鈺點點頭,吩咐道:“這件事我知道,這幾日就能看出來。對了,明日你讓個算賬最精明的賬房來我這裡,有一樁生意要談,需要個人...”
主要是對方非常精明,行內傳聞這人玩的一手好賬本,有的時候覺得這人弄了鬼。可仔細看看,並沒有問題,只是人家對賬冊的理解更加深入——被他弄了,也只能自認倒黴,權當交學費了。
管事應下這件事,第二日一早,天才矇矇亮,就由一個年紀大概在三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賬房等在了門口。沈鈺讓小廝請他進來一起吃早飯,藉着用飯的功夫就將今日他要做的事情說了說。
天津緊靠着京城,一般來說營養肯定會被京城吸走。古今中外都是這樣的,大城市周邊很難起來另外一座大城市。不過天津命好,有另外一條出路,那就是天津臨海,作爲一個海貿港口,這就足夠立足了。
再加上京城作爲政治中心,不好在強加商業中心的職能了——古代一個城市是有極限的,都城龐大的人口考驗着周邊的供養能力。這一點,就算有海運從南方、從海外輸送物資,也有一個天花板!
這又和江南的城市不一樣了,江南的城市得益於周圍環境優越,供養能力強。即使沒有像京城那邊花費極大的人力物力,也能供養出差不多規模的人口。
京城在沒有商業中心職能的情況下已經有百萬人口了,再加上商業中心的話要有多少人?一百五十萬、兩百萬?這在運輸技術等技術還沒有發展的封建社會,一個不好,拖垮政府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天津分擔走了這個只能,也承接着京城與外界的交易中轉。可以說,天津的生意不只是天津的生意,也輻射了大半個北方得到生意。這直接使得這裡誕生了大量的大宗貨物交易場所,而這些交易場所周圍因地制宜有許多全國各地會所、客店,方便往來行商,這也是很正常的了。
而爲了與之配套,餐飲業等各種服務行業也在這裡雲集。
所以在這裡做生意方便的很!從找到生意的機會,到約人商定,再到找行會簽訂合約,最後到貨棧拿貨、去錢莊轉錢等等,加起來可能都不要一刻鐘的路程!
今日沈鈺的安排就差不多,兩人約在一家茶樓包廂談生意。若是順利,可能不到中飯就能完成——只是不順利的話,拖上幾天也很正常,時間全花在扯皮上了。
實際上這樁買賣不算神速,但也算不錯了。最終在雙方滿意的前提下,兩天後簽訂了文契,一切塵埃落定。而這應該是沈鈺在北邊的最後一筆大生意了,這件事完成,他就要帶着商隊往南走,回老家蘇州了。
簽訂文契之後,之前因爲利益爭的臉紅脖子粗的兩邊人馬立刻和睦起來。這很正常,之前爲了取得更大的利益,往往是一步不讓,好比是戰場上的廝殺。但這個時候大家就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了,維持一個好的關係就很有必要了。
都說和氣生財,正經生意人都是很在意這種人脈維持的。
對方也知道沈鈺是個豪門公子,家在蘇州堪稱坐地戶!心裡眼紅沈鈺在南邊的資源,所以有心拉攏,想要將來有機會的話去那邊發財,所以更加殷勤了。
以本地人的身份道:“我聽聞沈公子不日就要回南了,然而這些日子都在忙生意的事情,甚至抽空去了一趟山西!呀,咱們天津都沒好好玩過,這怎麼能行!今日生意定下來了,我這個做主人的一定要好好待客!”
其實沈鈺不是第一次來天津,雖然都沒有怎麼玩過,但是他去過的地方多,對於各地風采已經有些麻木了,並不太感興趣。然而今天是商業上的合作伙伴邀請,從人際交往的角度來看,當然是接受了。
於是那位天津老闆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將沈鈺帶到本地最高檔的風月場所。
古代風月場所都是合法的,對於談生意的人來說,就和後世的高端俱樂部差不多。沈鈺也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了,神態自然。
只不過提要求的時候道:“唱曲、彈琴的姑娘來幾位也就是了,我這邊陪酒並不用。”
那天津老闆並不當回事,按他說的吩咐了老鴇。而且爲了場面和諧,他自己也沒有要陪酒的。
天津老闆很清楚,類似這種豪門公子,很多情況下會被教育到兩個極端。要麼就是成爲紈絝子弟,要麼就是靠着極好的教育資源和極優越的環境成長爲最優秀的人。眼前這位沈公子的聰明他是領教過的,已經知道對方不是豪門大家族的廢物,那麼由此知道家中管教的厲害,在女色上十分謹慎,這也是很正常的了。
反正他們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來嫖的,主要是炒熱氣氛、緩和之前談生意時的緊繃關係,初步建立起一個其樂融融的環境。
事實上來高檔風月場所的,也沒有幾個是來嫖的。這裡這樣貴,姑娘們還講究個賣藝不賣身啥的。真要是爲了嫖,去哪裡都方便容易一些。
在老鴇安排的包廂裡,兩人分主賓坐下,外頭進來三個素淨清秀的女孩子,年齡都在十七八到二十歲之間。身後還各跟着一個小丫頭,爲三人拿着樂器,一個人是用琵琶的,一個人是用胡琴的,另一個什麼都沒有拿,應該是個歌女。
三人低眉順眼地行了禮,既不顯得冷淡,又不過於諂媚,顯然是系統學習過的。
這一幕沈鈺以前也曾見過,不過這一次想起了連翹新寫的小說《丁香傳》,所以特別注意看一下——以前都太注意這種事,現在想來,這些女孩子的訓練可不少。
天津老闆見沈鈺盯着那三個女子多看了幾眼,便笑着道:“沈公子可是覺得她們有哪個還能入眼?若是真有,便讓她們伺候吧。”
說着看了三個女孩子一眼,眯着眼睛道:“沈公子這樣的年輕俊傑青睞,也是她們的福氣了。”
坊間有個說法,叫‘鴇兒愛鈔,姐兒愛俏’。老鴇都愛有錢的豪客,至於青樓的姐兒們,反正錢大多數都歸了老鴇,她們也就不在意這個了,若是有個年輕英俊、體貼心意的客人,那便是最好的了。
沈鈺的條件,顯然是能夠讓老鴇和姑娘們兩邊都愛的。
沈鈺卻是淡淡地笑了笑:“不是這件事,是想起了一部小說,裡頭有說這些女孩子日常有待人接物的訓練。我剛剛看着,也覺得是這麼回事。”
那天津老闆聽了來了興趣:“哦,難不成沈公子說的小說是如今正在《玉衡報》上連載的《丁香傳》...啊呀!我怎麼忘了這小說的作者和沈公子都是蘇州人,顯然沈公子比我們這些天津的要熟悉。”
這時候表演的姑娘們已經準備好了,演奏樂器的作者,只有唱歌的歌女站在一邊。只要兩位客人點個頭,她們就能表演。
只是天津老闆並沒有直接讓她們表演的意思,而是轉過頭問她們:“那《丁香傳》說的正是你們的故事,你們看過麼?裡頭的東西有多少真,多少假,這可說得上來?”
幾個姑娘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