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市舶司爲外國商人準備的招待宴只是不功不過,相對真正的豪華大宴來說算不上什麼。但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說招待宴會差到哪裡去!這也算是市舶司的臉面了,作爲如今最賺錢的‘單位’,絕不可能在這裡弱了名聲(也只能在這裡一爭高下了,一般來說市舶司是一個撈油水的好單位,但卻不是升官的好單位。有上進心的年輕官員,很少有願意來的)。
開放了蘇州本地著名的‘清園’,這座園林本就是公家產業,在蘇州的作用相當於後世的人民大會堂——公家單位需要辦大宴會的時候都會借用這裡。清園之內的院子也多,人少的時候就開放一些小院子,人多的時候就開放正院、大院,總歸是合用的。
艾琳還只在書上聽說過華夏的園林,這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歐羅巴當然也有自己的園林藝術,他們的莊園從幾千年前開始就有講究了!但這和華夏的園林藝術是不同的風格,看在她這樣的藝術家眼睛裡,這種風格的差異實在是太迷人了。
還有華夏的房子...說實在的,華夏人的房屋長於舒適度,但在建築技術本身上其實有一些原始——但即使是這樣,在裝飾上面下功夫卻是華夏人的特長。高明的技藝裝飾在梁木、窗框、門沿上,簡直沒有一處不精巧。
她甚至還看到了有她家鄉特色的院子...據說華夏人也在和他們學習建築技術,看到這個房子,她相信了這一點。
而等到她隨着外交官來到辦宴會的大廳,這裡已經很熱鬧了。來了不少人...都是商人,他們迫不及待地要開始新一輪的貿易。不過在剛剛碰面的時候都沒有那麼直接,彼此之間認識的人還有一輪寒暄的過程。
有人認爲相對於含蓄的華夏人,歐羅巴人太過於直接了——艾琳並不這樣認爲,上流社會總是含蓄的,這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如此。
據說是爲了招待以歐羅巴爲首的外國商人,招待宴的風格也比較有異國風情——巨大的長桌被擺放在室內,上面堆滿了各種鮮花、水果、佳餚、酒水等等,這些東西隨便人取用,還有侍者穿梭其中,隨時準備補充消耗掉的食物。
另外,大概是考慮到要談生意,沒有請來戲班子之類的,而是找了兩班樂伎,在一邊演奏悠揚輕快的音樂。
這種宴會也比較適合這種大型生意現場,大家彼此之間可以走動,而不會被限制在酒席桌邊的一個位置上。
從進來起艾琳就一直很興奮,說實話,她更想要見識一下純粹的華夏是宴會是什麼樣子。但不管怎麼說,這樣也算是接觸到華夏藝術了——一邊的演奏家們,很多樂器都是她沒有見過的呢!音樂風格也完全不一樣。
她拿不準誰好誰壞,只能說有自己民族的特色。
還有走來走去的人,除了外國商人外,也有許多華夏人——此前她當然已經見過很多華夏人了,在這座華夏的特大城市裡。但是這不一樣,她知道能來這個宴會的都不是普通人,要麼特別有錢,要麼很有社會地位。
這些人是華夏這個國家的精英...雖然艾琳是一個民本主義者,而且認爲平民當中也能夠誕生不輸於貴族的學者、政治家...但是,因爲沒有受教育的機會,這些平民大多最終只能默默無聞地度過一生。
艾琳來到這個國家,想要看看這個國家的藝術,這個國家的非凡之處,所以首先想到的就是和這個國家的精英交往。
她默默地觀察:相對於一般的平民,這個國家的精英看起來生活地更好,他們穿着精美的衣服。不是絲綢那麼簡單,艾琳已經知道了,絲綢也是分很多種的,其中有好有壞,一般的絲綢價格甚至比不上頂好的棉布!而上等的絲綢價格可能是一般絲綢的百倍。
她在家鄉的時候也是使用的比較好的絲綢,但又不到最好的程度。據商人所說,最好的絲綢往往供不應求,華夏國內的貴族就能夠完全消費掉了。實際上這些年華夏已經在想辦法擴產了,所以輸入歐羅巴的絲綢質量越來越好。在以前,只有最一般的絲綢纔會流入歐羅巴!
現在看到這些華夏上流社會,特別是上流社會的女子所穿的衣服,她才知道什麼叫做最上等的絲綢——花紋精美的彷彿一幅畫,面料看上去實在是太棒了!艾琳是一個很注意生活細節,對美也很敏感的人,所以能夠一眼看出這些東西的質量。
衣服只是一個方面,她還看到了很多其他外在的東西。除此之外,她很喜歡華夏人的氣質,總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樣子。她知道,這和華夏人的教育有關。
華夏人認爲教育能讓一個人知道禮儀,而他們的教育又做的很普及。再加上來到這裡的是這個國家的精英,所以表現如此也就不足爲奇了。
而此時的歐羅巴,在教育問題上幾乎沒有一個國家做的很好!即使是皇室,似乎也不把教育放在心上(或許作爲繼承人的那一個會有一些特別的教育)。而講究教育的學校,就是教導出科學家、藝術家、建築師、醫生...這些人的地方,也是用一種粗暴的方式傳授知識。
從那裡走出來的很多人也不見得能夠講究禮節。
大概是心中本來就很喜歡華夏,所以艾琳看到的幾乎都是華夏好的一面。
外交官是外交人員,此前也來過華夏,會一些簡單的華夏語言,另外他身邊也帶着翻譯。但是翻譯人員是從本國帶來的,並不瞭解華夏這邊的具體情況。所以來到蘇州之後外交官又另外花錢僱傭了一名長期留駐在蘇州的本國翻譯——據說此人長期爲某大書商翻譯華夏小說,因爲他出價高,在這段時間內願意給他做工,做一回翻譯。
這個時候這位翻譯完全被艾琳‘徵用’了,因爲他能對蘇州的各種事情如數家珍,艾琳已經完全入迷了。
“...這個季節來到蘇州,當然要遊湖。這座華夏城市河流就是道路,和威尼斯很像,夫人一定要去看看——嗯,您說那邊那幾位嗎?他們不是官員,是這個國家的‘士紳’。他們是這個國家統治者很重視的人,往往擁有土地、功名...對,功名,您應該知道,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用考試挑選官員,功名就是考試成績達到一定水平之後可以拿到的證明...”
兩個人說了很多,忽然有幾個人進入宴會,翻譯笑了起來:“夫人,如果您知道現在進來的人是誰的話,您一定想要認識他們!”
“唔?”艾琳今天已經見識過太多新東西了,說實在的,認識一些華夏的精英人士,這是她的願望。所以現在無論進來的是誰,她其實都很有認識的動力。
翻譯沒有太過於在這位家鄉貴婦人面前賣關子,而是很快宣佈道:“那個穿藍色衣裳的男子,他有一個名字‘西湖客’...您知道的吧?”
從國外翻譯到國內的華夏小說當然也會標註姓名,這些華夏作者的姓名翻譯做不到直譯,只能用一些拉丁字母拼出近似音。但只要有這個就足夠了,聽到翻譯說起這個熟悉的名字,艾琳已經興奮的握緊了手帕。
“當然還有他身邊那位小姐。”
艾琳一眼看到了那個穿着紅色裙子的少女——外國人看另一個國家的人總會有一些臉盲,艾琳不太能夠判斷出華夏人的年齡,好在華夏女人已婚和未婚的髮式是不一樣的。那是一位未婚小姐,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爲她是少女。
“她可真漂亮!”艾琳不吝惜讚歎!
審美這種東西,既有天生的存在,有些東西就是讓人覺得是美的。同時也有後天生成的存在,一開始這些東西無所謂美醜,但因爲後天疊加了太多東西在那上面,所以改變了人們的認知。
天生的審美讓古今中外的人們審美有着共同點,譬如說頭髮,大家都喜歡濃密、亮澤的,眼睛都喜歡大而有神的,鼻子都喜歡挺一些的,皮膚都喜歡白一些的。後天的審美讓人們在不同國家,不同時代有着不同的審美取向。
就比如連翹穿越前的世界,外國人很難欣賞華夏人的漂亮,他們認爲的漂亮,其實也只是一種‘華夏特別的風格’。然而在華夏人來看,那不一定是美的。
這種原因就在於近代歷史上華夏人很不爭氣,導致外國人看不起華夏人,由此也就不認爲華夏人好看了——看明代成書的《西遊記》就知道了,其中有關於白種人的描寫,用的字眼是醜陋。
那個時候的國人看不起外國人,所以外國人的長相是醜陋...這在幾百年後的近代,是不可想象的。
而這個時代,華夏人贏得了尊重,而且隱隱高出歐羅巴一頭。這樣一來,歐羅巴的人當然不會認爲華夏人的長相有什麼問題了。而突破這一層之後,他們也就能夠從華夏人的長相中看出美醜來了(同時,關於這個的審美受到了華夏很大的影響)。
而那個穿紅裙的少女,在她看來是真的漂亮!
翻譯在一旁笑了起來:“那位小姐的身份不一般哩!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她,畢竟她是這幾年纔開始有名氣的。但她現在在整個華夏,也是最有名氣的小說家——‘喬璉’是她寫小說的時候用的名字。”
聽到‘喬璉’這個發音的時候艾琳不太確定,再三向翻譯詢問發音之後才雙手交握——她慶幸自己並沒有穿比較緊身的裙子,那樣她會興奮地暈過去的!
是她!是她!!!她在心裡尖叫!
‘喬璉’這個小說家比‘西湖客’更晚爲人所這,但她的作品流傳地很快,幾乎沒有人不喜歡她。一開始的時候艾琳就崇拜她,而在去年,她聽說她是女人之後這種崇拜之情更是飛快地上升!
喬璉是女人這個消息是個老消息了,不過任何消息要漂洋過海總是需要時間的。實際上,哪怕是在本國,喬璉是個女子,這個消息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些偏遠小城,哪能收到大地方的消息啊!不過話說回來了,他們只是看小說的話,確實不用知道作者的性別。
艾琳很清楚,無論是歐羅巴,還是華夏,女人想要出頭都是更難的!而‘喬璉’這位小說家能夠達到這樣的成就,配上她女子的身份,這就讓她更加崇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