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許文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那麼用心寫了信件過去,全都是關於文章如何寫的探討。這可是他許文華的指點,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可是對方竟然就那麼敷衍他,心裡一口惡氣難消啊!

而現在,唐宋這個庸俗商人,竟然和對方往來信件好幾次了!

雖然許文華和唐宋的交往比較多,在別人看來是朋友。但在許文華的世界觀裡,並不是這樣,他們兩個見面互相羞辱是經常的事情。唐宋明明是腦子靈活、經商天賦優異,在他嘴裡就成了滿身銅臭的俗人,俗之又俗!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許文華是拒絕相信的。然而現實就是如此,唐宋不知道爲什麼許文華的反應這麼奇怪,但是他實事求是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讀《海上歸來記》之後他心有所感,就給喬璉寫了信。信件的內容並不是討論小說的劇情,唐宋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況且在他這個迷弟眼裡,喬璉的小說完美到沒什麼好討論的。所以他的信件另闢蹊徑,選擇了給對方提建議,關於作者個人發展規劃那一套。

一方面他有着商人式的精明,另一方面他又是三吳報館總主編的兒子,在這方面見多識廣。雖然始終沒什麼這一行的天賦,但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也不是白白的,非常瞭解這一行的內幕。

他的規劃做的翔實可靠,遠遠要比連翹自己想的強,更具體也更有可行性。連翹雖然有現代人的見識與眼光,但論及對這個時代、這個行業生存方式的理解,是絕對比不上唐宋的。

因爲唐宋真的做的很認真,連翹也佩服他,所以一來二去兩人竟然通信起來了。按照連翹的想法,這就和筆友差不多了。

他不信!他絕對不信!知道真相的許文華內心是拒絕相信這個的。哼了一聲,一屁股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溫的黃酒,一口喝乾。

“哦,果然如我想的一般...你們就是一樣格調的人。”

唐宋有些奇怪地看了許文華一眼,雖然他一向覺得許文華不是什麼正常人,但是今天好像格外莫名其妙——那句話有點酸溜溜的,是他的錯覺嗎...

不去管奇怪的許文華,唐宋擺弄了一下酒杯,激動地對着剛纔被朱敏丟開的報紙,指指點點道:“喬璉先生人品好,小說更好...這、這是個什麼玩意兒,新出來這些文字就是在敗壞喬璉先生的名聲!”

“別激動、別激動!”朱敏安撫這個真愛粉,然後輕笑了一聲:“往好處想,這是這個喬璉紅了呢。而且生氣不過來,越來越紅,這種事只會更多。怎麼,你還真打算找人打這寫文章的人一頓?”

唐宋倒是很認真:“沒錯兒,你認識這個人?”

“不算認識。”朱敏摸了摸下巴,想了想:“算了,不告訴你。你若是真找人麻煩,惹出事來,事後唐主編知道了,還不得怪我!”

任憑唐宋怎麼糾纏都不說,等到唐宋悻悻走開的時候,朱敏轉頭嚇了一大跳,許文華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他旁邊了。

“是誰?”

這問的沒頭沒腦的,朱敏摸不着頭腦,想了一下才‘哦哦哦’起來:“你也想問誰寫的那小說?也對,你和唐宋差不多麼...我告訴你啊——不,不行。若是你惹出事來了,宋文靜宋大編輯要殺了我的!”

“什麼叫做我和唐宋差不多?算了,先不說這個——你真以爲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許文華這一點還是很有把握的,他在業界的人脈遠不是唐宋可比。唐宋認識的人是多,可是要用的話都要通過他爹呢!

在朱敏眼裡,許文華和唐宋的定位已經完全是一樣的了。某位作者的腦殘粉嘛~只不過其中一個絲毫不掩飾,還拼命展示呢!另一個就不同了,永遠都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其實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以前就知道他許文華難搞,現在才知道他這麼難搞,這種事有什麼不可以承認的。

朱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沒有辦法了,只得到:“行行行,怕了小祖宗您吶!我告訴你,那小子你也見過,只不過你應當不記得了。上回彭編輯做四十歲整生日,大家都是去了的,他不是帶你認識好幾個新人,其中一個就是。”

許文華眉毛鋒利深刻,當他因爲思索皺緊眉頭的時候一點也不損其俊美英挺,反而有一種很強的魄力。看他這個樣子,朱敏也不得不感嘆老天造物不公。這樣的年輕子弟,給他舉世無雙的才華也就算了,竟然還給這樣一張臉。

別人還活不活了!?每次無論是去院裡人家吃飯辦酒席,還是在家請唱的、戲子過來,姑娘們眼神只往他身上瞟——在這個問題上,朱敏自覺自己是頭號受害者,十分之苦逼。

許文華想了半晌,最後還是搖頭:“不記得。”

且不耐煩道:“那種場合,誰還記得這種!”

以如今許文華的江湖地位,這種人多的場合,經常有人來向他搭話。這其中甚至不只是新人,還有混了好多年都沒有混出頭的作者。

這種經歷一多,對方又沒有什麼特點的話,他還記得個鬼咧!

朱敏也不和他兜圈子了,擺擺手道:“就是最小的那個,當時你還稱讚過他呢,這就不記得了?”

“那種場合當然要稱讚,難不成人家做生日的時候介紹你認識看好的晚輩,你說‘這個不行,那個太差’,你懂不懂得交際?”許文華板着一張臉。

人世間最大的笑話莫過於此了,有一天被許文華質疑不懂交際。朱敏乾笑了兩聲,告知了那個年輕人的真實姓名,以及一些其他的訊息。他短時間之內恐怕都不想和這人說話了,還是快點擺脫比較好。

寫《宦海》模仿文的年輕人確實很年輕,他名叫彭冬生,今年才十五歲,是剛剛纔入行的新人。

彭冬生沒有什麼好說的,當初能讓頗有地位的彭編輯幫忙介紹,最重要的資本是他姓彭。雖然離彭編輯這邊親緣已經很遠了,但真的上門攀扯起來,說是親戚絕對沒有問題。

之前他寫過幾個小短篇,在新人裡面算是不錯的,但僅僅是不錯而已,遠遠算不上天才。如果他能夠按照一個普通作者的歷程來走,前期經過短篇小說磨練文筆,然後再嘗試性的經歷連載...最後運氣比較好的話也能有銷量不錯的作品,發家致富估計問題不大。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行業都是殘酷的。拼到最頂尖的那一小撮,大家都是在拼天賦了。因爲努力不夠的,其實已經在來到頂峰的路上掉下去了。

這個叫彭冬生的年輕人在新人裡面算是不錯的,卻沒有不錯到讓他出類拔萃。他將來除非是有了質的飛躍,不然他寫不出讓人驚歎的作品——暢銷和暢銷也是不同的。簡而言之,他的小說無法成爲一些人某個時期的時代記憶。

只寫了幾篇短篇的彭冬生很快就認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他轉換了自己的努力目標,決定劍走偏鋒一點點。

模仿文操作簡單,一旦成功的話獲利很大,當時他首先就看中了這個。選中《宦海》也不是偶然,首先蘇州的小說最好不要選——蘇州本地的報紙之間都是有一種默契的,一般不會上對方當家小說的模仿文。

這是一個君子協定,主要是怕惡性競爭開啓。今天自己能這樣對別人,明天就很有可能被別人這樣。

而不是當家小說的小說,那倒是可以了,因爲在報紙看來影響力沒那麼大,也就懶得去下死力氣計較。但是這種小說彭冬生就有些看不上了,在他看來既然都打算寫模仿文了,那就乾脆挑好的來,不然那還不如自己寫呢!

經過幾次挑選之後他看中了《海上歸來記》...是的,是《海上歸來記》,因爲當時《宦海》還沒有開始連載呢。

只不過《宦海》開始連載之後彭冬生就改變了主意,因爲《宦海》更加符合標準。

“冬生,你打算怎麼辦?”一箇中年男子帶着一大疊報紙進了一套房間,這裡有點像後世的公寓房佈局,現在蘇州很多單身的青年都會租住在這種地方,方便、乾淨,價錢也遠比一座宅子來的低。

那疊報紙被扔在了一個少年眼前,本來正在奮書疾筆的少年擡起了頭。這少年生的普通,最多可以稱得上清秀,然而他的眼睛十分增色。黑白分明的,靈動地轉了轉便顯得十分機靈。

應該說這個少年的氣質就是這樣,充滿了一種少年人的機靈、野心、不安分。

“什麼怎麼樣,情形不是好得很?”相比起中年男子的憂慮,少年倒是有一種成竹在胸的坦然。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許文華等人議論的後生晚輩彭冬生,筆名‘玉湖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