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生曾經藉助白符紙給神使留下一道訊息,內容極其簡略,只說自己有事離去,不日歸來,讓兩人不需要擔心云云。這的確是一個聽起來簡單到敷衍的留言,但奈奈生當時真的沒有把一次小小的分別放在心上。她當然也不知道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比她想象中差別較大,因此,當奈奈生在魔界度過了許久,兩位神使才接到自家神明姍姍來遲的口信,以及,興起遲來的擔憂和怒火。
“好!很好!這就是我的主人!”巴衛怒極反笑。他一想到自己之前的忐忑不安輾轉反側對比口信中奈奈生透露出來的漫不經心和無所謂,就是一陣陣難明的氣怒涌上心頭。留一個訊息就乾脆利落離開神社,把一干事務統統扔給自家神使——跟他混蛋的前主人真是不予多讓啊。
……
視角轉移到遊樂園。
就在巴衛想起自家不負責任的主人的時候,在遊樂園某處的御影神打了個寒戰,迷茫地喃喃:
“秋天剛到,我就感冒了嗎?”
風神立即嘲笑:“可笑!神明怎麼會生病,你以爲自己是‘人神’嗎?”
御影神揉了揉鼻子,又取下眼鏡擦拭:
“乙比古,我怎麼覺得你跟我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差?”
“有嗎?肯定是你的錯覺!”風神眼神閃爍,雖然給了否定的答案,但御影神還是聽出了話語中隱含的一絲猶豫意味。御影神和風神本是多年好友,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對方的心事。
御影神微微一笑:“乙比古,我說過了,我並沒有傷害桃園奈奈生的意思,我只是遵照命運的安排行事而已。”他把眼鏡重新戴上,接着做了個手勢,“在我看來,命運是一個圓圈,未來與過去交織在一起,才能圓滿無缺。如果未來有了缺角,那麼過去就會產生縫隙。而過去只要有一點小小的偏差,就會影響整個未來。我所做的事情,只是在儘可能的情況下,減少過去和未來的偏差罷了。”
風神沉默了幾秒鐘,搖頭嘆息:“我對你說的這些事情毫無興趣,但我還是看得出來,桃園奈奈生只是看起來溫柔良善而已,其實心防很重,而且……”而且,她似乎對御影的敵意很深,只是不明白,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再說了,現在的桃園奈奈生,比我預定的結果還要厲害得多,怎麼可能遇到什麼危險?你多心了!”御影神說完,反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只是桃園奈奈生不在,對神社的影響很大,恐怕會有妖怪動些不好的心思呢!”
……
視角回到神社,兩位神使繼續商議事務。
“奈奈生沒事就好。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巴衛,你別生氣了。”瑞希看完留言,眼神陰鬱了幾秒鐘,倒是很快笑了起來,只不過那笑容有點寒意森森罷了,“我們還是想想怎麼找到奈奈生吧?而且,還要遮掩她離去這件事,免得其他妖怪有所異動。”
巴衛冷着臉不說話,但倒也開始斟酌起瑞希的建議。不知沼皇女是否最先察覺奈奈生的行蹤,她派遣侍從送來中秋之夜的宴會邀請函,而且隨函贈送了大批禮物。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如果這番作爲不是跟奈奈生離開神社有關,就必然是沼皇女做了什麼心虛之事,需要神使爲之說和。巴衛的敏銳一無既往,沼皇女還真的有不能直言的苦衷。
幽深的沼澤底部,是不同於人間的另一處場所。
和物怪世界相似,構成了一處獨立的空間。不同於龍宮城圍牆紅色或灰色的影像,沿着被水波沖刷的帶裝飾的大門一路前行,通過溼漉漉的走廊,穿過衣裳鬢影的侍女,抵達金碧輝煌的水晶宮殿深處。
水晶宮內,樂聲悠悠。高踞主座,伊佐良沼的主人,目光在內殿掃過,落在某位特殊的客人身上時,頓時無比憂愁地嘆息了一聲,柔聲說道:“總覺得,有種會出事的感覺。”
寬大的深藍色衣袖,修長的粉紅色緞帶,隨着主人舉杯飲酒的動作,袖口露出一角潔白的衣襟。殿中歌舞昇平,沼皇女一杯接一杯地飲着酒水,卻顯得悶悶不樂,彷彿有着滿腹的心事無從傾訴。
原本靜默坐在主人背後,準備隨時爲她斟酒的藍髮侍從,聽到主人的話語,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疑問,急忙開口道:“皇女殿下,您難道忘記了上次新神待您是如何的無禮嗎?您現在並沒有做任何違背新神命令的事情,只是收留了御影神的使者罷了。這麼一件小事,您也會感到畏懼嗎?”
藍髮侍從的確迷惑不解。沼澤的主人已經在此地居住了數百年之久,就連上一任土地神都不敢輕視主人的地位,何以會爲了這麼一件區區小事擔心獲罪於地位未穩、年少無知的新神呢?人類區區百年壽數,不知什麼時候那個位置就換個人坐坐,藍髮侍從想了又想,都不明白自家主人爲何會對新神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輕慢。
沼皇女嘆息一聲,沒有回答。青竹雖然是她的心腹,但不是處在她這個位置,怎麼可能明白她爲難的地方呢?新神外表溫柔良善,本質卻是一個任意妄爲的人類少女。正因爲青春年少,所以縱情任性,就算本性不惡,也不會過多考慮妖怪們的想法和立場,偏偏把持此地權柄……
“唉,青竹,你不明白的……”沼皇女活了幾百年,早已心明如鏡,當下嗟嘆道,“新神,只怕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在這樣的人手下做事,以後我們不會太容易。”
御影神是閒靜無爲的性子,新神卻是相反,年輕的人類少女,喜好玩樂,喜愛冒險,那雙璀璨的眸子裡,有着不加掩飾的自信。除了神使,新神任性得根本不把任何人任何事物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皇女殿下上次見到御影神,爲何不勸說他迴歸神社呢?”
藍髮侍從不解地問。
沼皇女當下便是一笑:“哪有那麼容易!先說如今的御影神社,早已欣欣向榮,香火旺盛,與當初御影神交予新神的規模大不相同,新神豈能輕易歸還?再者,御影神既然決意放棄土地神的職位,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們曾經身爲屬下的,卻也不好勸阻。”
在新神的調理下,今日的御影神社已經成爲附近一帶最知名的神社。在人類的市電視臺每日黃金時段都有相應廣告播出,不僅許多附近居民前往參拜神社,就連孤陋寡聞的妖怪們都被這罕見的旺盛香火給驚動了。兼之,新神強大的清淨之力,一直籠罩着神社整個周邊地帶,雖然未曾見面,但新神仿若實質的存在感,已經令大小妖怪如鯁在喉,戰戰兢兢。
只是……沼皇女微微皺眉,卻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先前,神社彷彿在某個瞬間有了變化……應當是錯覺吧?新神才上任多久,怎麼可能匆匆離開自己的屬地?一定是自己多心了!沼皇女這樣一想,就放下心來。
“算了,既然已經接納了磯姬,如今木已成舟,實在無可奈何。此前已向新神發出下一個宴會的請帖,又送去了大批禮物,想必新神不會拒絕到我的宮殿一訪。到時我再私下賠罪,又有神使說和,料想此次應當無事。”縱然憂愁滿懷,沼皇女依然抱着一絲微弱的希望。便是前不久見過了御影神,沼皇女依然還沒有任何跟新神抗衡的想法。
沼皇女清楚地記得新神的儀容與神態。雍容華貴的容姿令人懾服,隱含暴虐的言語令人畏懼,注視她的目光,看似溫柔實則漠然。沼皇女在新神的威逼下,驚恐萬狀,手腳冰寒,連一句否定的話語都說不出口。如今想來,身軀猶自戰慄,心情無法平靜。
不,她不會試圖挑戰新神的權威。
與手段溫和的御影神相比,新神,是真的會殺人的。
剛剛從魔界抵達人間的奈奈生姑娘,當然不知道在人間終於有一個下屬把她的本性看得清清楚楚。凍矢還是下不了決心殺害無辜的人類,眼看離開魔界的事情就要這麼耽擱下來,她想想便告訴了凍矢,NEKO醬的能力是什麼。
NEKO醬的幻術水準極高,穿越大半個魔界都沒有曝光的人類身份是最好證明,騙過幾個看守通道的妖怪自然不在話下。只是,暴露以後,他們卻難免要被魔界當做叛徒,忍受魔界妖怪的追殺。對她來說,這也沒有什麼,畢竟她是人類,但凍矢是妖怪,叛徒之名可不好聽。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是說,人間很大麼?沒那麼容易被找到。而且,我記得,經過通道的只有弱小的妖怪,強大的妖怪是無法經過通道的。”凍矢意外地看得開,“所以,不會有很厲害的妖怪。你不要擔心,我和阿陣都會保護你們的。”他對奈奈生笑了笑,冰藍色的眸子比平日更加柔和。
聞言,奈奈生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垂憐,在魔界期間,凍矢和阿陣處處保護着幾個女孩,讓她堂堂女巫幾乎沒有出手的機會。除了幾次瞬移表明奈奈生次元妖怪的身份之外,次元妖怪暗撫樹這個名字在魔界只是無名小輩。
奈奈生每次想起就覺得遺憾,她還以爲能給那隻真正的次元妖怪帶去大麻煩的說~~~嘛,嘛,至少叛離魔界之後,一個叛徒之名是一定逃不掉的了!哈,想象一下後果就覺得很有趣了!
那時他們已經站在通道面前,凍矢和阿陣都在強行壓制自己的妖力。強行壓制妖力,使之降低水平,直到能夠通過人間界,之後再設法恢復實力——這似乎是妖怪們最經常的做法。至於NEKO醬,她本來就是人類,通道對她毫無影響。
在通道飛了半日,幾隻妖怪和幾隻人類終於抵達了人間。就日本島的歷史來說,處於戰國時期。當此同時,也是中國的明朝。奈奈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麼,但就改善人類和妖怪關係這個任務來說,建立一個人類與妖怪和平共處的樂園似乎是一個比較實際的方法。
“姐姐,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呢?”雪女牽着奈奈生的衣袖,軟軟地問,揚起的小臉精緻又可愛。奈奈生一看就心醉了,摸了摸雪女的頭頂,放柔聲音道,“這就要問凍矢哥哥啦!”
凍矢和阿陣一聽,齊齊看向奈奈生。
凍矢的眼神好像在說:⊙﹏⊙應該問你纔對吧?
阿陣的眼神好像在說:^-^奈奈生,你不是對人間界很熟嗎?
奈奈生:“你們看我幹什麼?”突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凍矢輕咳一聲:“奈奈生決定吧!我們對人間界一無所知,還是奈奈生你來帶路吧!”白皙的臉頰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冰藍色頭髮的妖怪看起來有點尷尬。
畢竟,連人間界的消息都沒怎麼打聽,就毫不猶豫跑來,這種不靠譜的事情,怎麼都不像是自己會做的啊!o(╯□╰)o~~他能說是因爲本能地信任奈奈生,所以根本沒有多加考慮嗎?
奈奈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就獲得了凍矢的無條件信任,她已經好久沒注意好感度的問題了。看好感值起起伏伏奈奈生姑娘好拙計有木有!早就讓系統君給她屏蔽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