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氣流微動。
從房樑上傾身而下的女子,一身紅色羅裙,媚骨天成。
“不知女王陛下深夜造訪,所爲何事。”
秦秦戊隱在袖裡的兩手微動,銀針貼合與指縫之間蓄勢待發。他知道眼前之人武藝高強,但若是動起手來,總能讓對方嚐點苦頭的。
離嫊看着秦戊滿眼的防備,既難過又欣慰。
她緩緩靠近秦戊,一張口,便有些哽咽,“我來找我妹妹。”
秦戊後退幾步,皺眉不快,“女王許是走錯人家了吧,我這丞相府的丫鬟都是窮苦人家出生,可沒聽說有人竟有個女王姐姐。”
“那你呢,可曾有個失散多年的姐姐。”
這句話像一顆石頭砸進平靜的湖面,泛起了陣陣漣漪。
秦戊指尖微抖,險些捏不住銀針,他聽到自己顫動的聲音在問:“你是誰?”
面前之人對他苦澀一笑,繼續緩步向他走來,“我叫柴嫊,我爹是盛國鎮國將軍柴義,我娘和我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叫白歆。”
離嫊停在秦戊面前一步,伸手摸上他的臉,拭去那滿臉的淚水,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奔涌而出,“我有一個妹妹,她叫柴青娪。”
銀針終於是落到了地上,秦戊緊緊地抱住眼前的人,哭着叫:“阿姐。”
離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秦戊,不發一語。這麼多年,她好歹還有朝莫陪在身邊,可秦戊卻是獨自一人。
他一個人,要多努力才能撐得過來。
“好了,小娪乖,再這麼哭下去,明天你還怎麼出去見人。”離嫊低嘆一聲,哄着秦戊。
“阿姐。”秦戊放開離嫊,雙眼通紅地看着離嫊抽噎,“阿姐。”
“乖,阿姐在這呢。”離嫊拍拍他的手,給他倒了一杯水。
秦戊急急忙忙喝了一口水,便拉着離嫊的手問道:“阿姐,姐夫是和你在一起的,對嗎?你們看到信了對不對?姐夫怎麼沒一起來?你們——”
“你一下問這麼多問題,你要我先回答哪個?”離嫊失笑地打斷他,“他現在的身份是國醫,不方便離開,等以後有機會我再安排你們見面。”
“小妹,待會兒再說我們,你先跟阿姐講講你這些年的生活吧。”
若換作是小時候,哪怕是手上被擦破一丁點皮,秦戊都會哭鬧着讓全家人心疼他。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學會了自己承受所有的苦難。
他輕描淡寫地便將那些痛苦的回憶抹去,也隱瞞了曾經心脈中毒差點死去的事情,只是簡單的說了句掉落山崖被人救起。
如果不是朝莫告訴過離嫊,她現在可能真的已經信了秦戊的話。心裡一陣酸澀,成長的代價之於秦戊怕是過於沉重了些。
“阿姐,別說我了,你跟我說說你和姐夫吧。”
離嫊沒有拆穿秦戊的謊言,她笑了笑,回憶起往事,“那晚你早早地被娘抱進房間,所以並不知道我在晚膳前就拉着朝莫和我一起去逛夜會。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才發現所有的人都死了。”
“我和朝莫找了好久,才找到了爹孃的遺骸。那時我看到院子裡有好多殘缺不全的小孩子屍體,我完全分辨不出來哪個是你。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在後悔當初沒有把他們全部葬起來,心裡想着,總會有個人是你吧。”
秦戊聽到這,忍不住緊緊地握住離嫊的手,他無法想像,當初他們在一羣面目全非,四肢不全的屍體中尋找着親人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離嫊喝了口水,緩緩自己的情緒,“後來我們就把爹孃帶到他們生前常領我們去垂釣的地方埋葬了,我和朝莫一路向西,誤打誤撞地就到了西域。”
“你和姐夫,成親了嗎?”
“你說呢?”離嫊反問秦戊,“要是成親了,他現在就不是國醫而是王夫了。”
“爲什麼?”
秦戊不明白,朝莫雖然面上看不出來,確是實打實地有四十歲了。爹孃崇尚愛情至上,對於姐姐愛上這個比他大十五的男人並不反對,反而還讓他們訂了親。秦戊以爲這麼多年,他們早該結成連理了。
“唉,恐怕你姐姐以後都不能嫁人了。”離嫊眼眸低垂,面上帶着無奈,“朝莫一直認爲如果他當晚不和我出去,柴府不會遭此橫禍,他責怪自己,要和我取消婚約。”
秦戊氣急,“噌”地站起來,“這與他有何干系?我已經證實了,爹孃他們是被廚子下毒身亡後,再被殺手——”
“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說來話長,我以後慢慢跟你解釋。”秦戊頓了一下,又道:“所以姐夫的說法根本不成立,姐姐,你們還有機會的。”
“傻丫頭。”離嫊苦笑一下,“他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道坎,不管是不是他的過錯,他都沒法原諒自己。”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接受我了。”
“那這還算是愛嗎?”秦戊心裡莫名難受,喉嚨裡像堵着一團棉花般,發出嘶啞的聲音。
“算。”離嫊肯定地說:“我們相愛,只是不能在一起而已。”
秦戊迷茫地看着她,“阿姐,我不懂。究竟什麼纔是愛,又爲何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離嫊摸着秦戊的頭髮,緩緩道:“愛,就是不管這世界有多少紛紛擾擾,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個擁抱,你就能感覺到安心。”
“只是每個人的愛情都是不同的。所以小妹,阿姐希望你可以擁有最純粹的愛。”
“不管前路有多坎坷,他都一直堅定不移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