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設在潮生殿,雖然皇上及晚宴主角還未到場,但是殿中央早已有舞姬伴着聲樂跳起一段又一段柔美的舞來提前助興熱場。
其中夾雜着諸多朝臣的低聲寒暄及模糊的議論聲,聽得人頭暈耳鳴,彷彿整個世界都嗡嗡作響,極爲難受。
蘇傾予還未踏進殿裡就產生一股轉身走人的衝動,實在精神疲乏的厲害,被這些“魔音”一攪和更是不堪忍受。
似是察覺到她精神不濟,站在她身後的何伯擔心地低問:“公子,可是身體不適?”
“無礙。”
她動作輕緩地搖了下頭,輕蹙着眉,然後極是從容不迫的走了進去,清冷如常的臉上除了幾分蒼白以外,竟看不出分毫異常。
潮生殿在她進來的瞬間,所有雜聲瞬歇,那一剎的冷場讓人有種連聲樂歌舞都頓了一下的錯覺。
在場衆人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她,有人眼含羨慕,覺得她年紀輕輕就權傾朝野,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
有人目露不屑,覺得她真才實學沒有,倒是生的細皮嫩肉,又有傾國傾城之姿,怕不是以色侍君的佞臣 ;
除此之外,也有嫉妒她的,憎惡她的等等不一,還有一部分人看向她時始終含着敬重之意。
她兀自走到最靠前專屬於自己的那個位置盤膝坐下。
何伯站在她身後,堆在面上眼角的褶子給他添了幾分慈祥,但是一雙毫不渾濁的雙眼卻隱露精光,時刻警惕着四周,以防暗處突生魔爪伸向蘇傾予。
直到她坐定了片刻,四周的嘈雜聲纔再次響起,只是卻不像之前那樣隨意,常常有人用眼角餘光關注着她的一言一行。
彥博揚就坐在她對面斜下方一點的位置,雖說是左右二相,但左相到底位於右相之下,自是不可能平起平坐的。
見她看過來,彥博揚居然罕見地沒有冷笑或露出譏諷的表情,竟還微笑着朝她舉杯。
她冷眼看着這一幕,也無回敬的動作,卻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不由暗暗提高了警惕。
想必也是不指望她有所迴應的,所以彥博揚對她敬完酒後就兀自仰頭喝了個乾淨。
她把玩着桌上的酒杯移開眼,狀似隨意地掃視着了在場的衆人,卻是在觀察着這些人所表露出的營黨關係。
“皇上駕到——”
“皇后娘娘,婉妃娘娘駕到——”
“臣等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及婉妃娘娘——”
滿座噤聲了一瞬後,齊刷刷地跪了一下,只有蘇傾予斂了神,不緊不慢地起身微微彎着腰算作行禮。
跪着的彥博揚垂眸掩下眼中的不甘——同樣是天秦丞相,憑什麼他就要行跪拜禮。
“衆愛卿平身!”
“謝皇上!”
在衆臣出聲之際,蘇傾予卻連嘴角都未動一下。
擡眸掃見鳳敬憔悴衰老許多的臉,還有霜白的鬢髮,眼底閃過一道暗芒,她輕輕拂袖坐了下去。
目光轉而看向坐在鳳敬左手邊,一身銀白素錦宮裙的婉妃雲煙。
腦海裡一時思緒萬千。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雲煙淡淡地對她點了下頭,一向蒼白的臉上無甚表情。
……
宮外一處皇家別苑,這是專爲他國來訪使臣而設的。
空置多年的別苑,此時有着諸多紅衣衛兵站崗把守,裡苑燈火通明。
無人注意到有一月牙色纖細暗影飄向靠西邊的一間屋子。
屋子裡有一個模樣俊秀,略顯稚嫩的少年,一身簡單的灰色素面長衫,青絲高束,顯得很是英挺,只是身上總有一種淡淡的違和感,叫人心生膈應。
此時他正拿着籤子撥弄着燭芯,聽見身後傳來動靜也顯得無比淡定。
“尊上。”
聽見喚聲,少年這才放下籤子,緩緩轉過身,看着站在面前身着一襲月牙色長裙的少女。
少女看見他的臉時愣了一下:“尊上,你的臉……”
不對,上下仔細觀察的話,不光是臉,就連身高體型都變了,若非對方並未刻意隱藏她熟悉的那股氣息,怕是她都要懷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個人了。
少年淡淡道:“映月,記住,我現在是蒼燕三皇子楚離,在外莫要喊錯了。”
“是,尊上。”
少年揭過這個話題問:“你怎麼這時候纔回來?”
天映月福身解釋道:“我只是想看看蘇傾予的那個侍婢死了沒有,畢竟您花費了極大心思才勸得彥博揚放人。
但她到底傷的過重了些,我擔心她連一句話都沒帶到就死了,那我們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
所以從彥相府出來之後,我又去了一趟右相府,只是擔心被蘇傾予發現,所以一直隱匿在外,直到他離開我才進去。”
“然後呢?”
“命大,應該是死不成的。”說到這裡時,她目光閃了一下,隨即說道:“除此之外,我還發現守在那侍婢牀前的男子,本源及療傷手法很熟悉,有點像藥族嫡系傳人。”
“藥族嫡系已經死光了,有也是旁系,沒有繼承神農源的藥族,也算不得藥族了。”
少年聞言似有些不屑的說道。
“嗯,”映月聞言並未舒展開秀麗的眉,復而將自己在暗室裡聽到彥博揚的低語轉述給他聽。
說完接着又道:“尊上可得小心彥博揚這個老匹夫,其狼子野心,又心狠手辣,一旦急眼怕是會反咬自己人。”
“呵,本尊跟他可從來都不是自己人,放心吧,在他反咬我們之前……”本尊會先解決掉他的。
“砰——”
“楚離,時間到了,該進宮了,你磨蹭什麼呢,再不走咱們可就沒機會這樣正大光明進去觀賞天秦皇宮了啊!”
他話還沒說完,房門就猛地被一少女踹開,後半句話被生生噎在喉管裡半上不下。
少女身着一襲灰色錦緞素裙,模樣生的幾乎跟他一模一樣,只是五官顯得陰柔了些,帶着女兒家的嬌俏感。
屋子裡正在說話的二人愣了愣,少年眨了下眼睛,迅速斂去了眼中的冰冷,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之姿。
“喂,楚心,進門前你能先敲敲門嗎?你能別總是仗着自己幽靈體質,就隨便亂闖別人房間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暗戀自己親哥呢!”
“呸,就算整個大陸就你一個男人,我都不愛搭理你,別瞎扯了,趕緊的,姐她快要入宮了……咦?”
跟楚離互懟了兩句之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微微瞪大了眼睛,目光緊盯着站在楚離側後方的少女。
只見此女生得一副沉魚之貌,月牙色緊身長裙包裹住一具玲瓏有致的身體,露出一對雪白圓潤的肩頭煞是晃眼,大腿以下的長裙逐漸散漫開似魚尾一般,帶着說不出的惑人感。
剛剛光顧着跟楚離吵鬧了,這麼個大活人她居然沒看見!
此時的映月同樣已經換了一副表情,愕然的模樣竟顯出幾分楚楚可憐之態,似是因爲楚心突然闖入的緣故而受到了驚嚇。
見楚心看過來,她急忙移開目光,佯裝不敢與其對視的樣子。
“哥,這個女人是誰?”穿的這般露骨,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女子。
由於顧忌到此女可能跟自家親哥——楚離,有什麼曖昧關係,考慮到楚離顏面問題,最後那句話她倒是沒直接說出來。
沒有直呼其名,難得正經的語氣卻讓楚離眼神閃了閃。
知道楚心這是誤會了,但他畢竟不是正主。
雖然事先研究過正主的性格,但是面對這般突發情況,他一時也拿不定,眼下若是正主遇到這般問題,是會正色解釋,還是繼續嬉笑打諢。
好在這時,映月繞過他走到了楚心面前福身行禮代爲解釋道:“映月乃是三殿下的下屬,拜見四公主。”
看着低眉順眼的映月,楚心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麼,門口傳來敲門聲。
門口站着一個小丫頭,見三人一同看不過不由瑟縮了一下肩膀,怯怯地問道:“殿下,公主,沒時間耽擱了,大公主命我過來問問,您們可還進宮?”
“進!”楚離和楚心半點猶豫沒有,異口同聲回道。
映月跟楚離相互對視了一眼,暗暗舒了口氣,總算揭過去了。
楚離和楚心用易容術掩去了自己真實相貌,瞬間就變成了兩個相貌平平的普通人,除了一雙眼睛格外神似之外,幾乎看不出他們是一對親兄妹的事實。
……
“蒼燕使臣到——”
潮生殿,蘇傾予正百無聊賴之際,聞聲略一挑眉。
據何伯在進宮的路上告訴她的最新消息,此次前來和親的這位瀟湘公主並非是自願的。
這不算稀奇,畢竟爲了兩國聯姻而遠嫁他國的老皇帝,這事擱在誰身上想必都不會心甘情願的。
稀奇就稀奇在她本身已經有了一位心儀的男子,已經到了私定終生的地步,因此還與蒼燕楚皇大鬧了一場。
但是不知爲何,不過是軟禁了一夜的時間,第二天這瀟湘公主就改了口,說是願意來天秦和親。
何伯說,據調查那晚好像有一個神秘人私會過楚湘湘,不過其中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倒是無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