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妹痛得冷汗直冒。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感受到撞擊對孩子造成了強烈的傷害。
羊水正順着大腿流淌而下,觸目驚心的畫面把在場的人都嚇懵了。
“好痛……好痛啊……”她的額頭上已經佈滿細細密密的汗,死死地咬着脣,直到口腔裡全是鐵鏽的味道,還是依舊擺脫不了那種鑽心的疼。
“愣着做什麼?”詹子行連忙扶着她,然後衝着霍顏吼去,“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霍顏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被他一吼,變得更加慌亂,“不……我害怕……”
“你他媽怕什麼?”他忍不住怒吼道。
她拼命地搖着頭,“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摔倒的!”
“幫不上忙,就滾開!”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現在只有靠自己了。
丁大妹已經痛得無法動彈,不斷地喘着粗氣,“怎……怎麼辦?我好痛呀……”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這時,詹玉堇已經從樓上走了下來,幾步就來到他們的面前。
他感激地朝她點點頭,“幫我一起扶着她,我們現在送她去醫院。”
一路辛苦,三個人好不容易纔抵達了醫院。
詹子行抖着手,根本無法做手術,而且丁大妹堅持要順產,所以找了醫院裡最好的助產士。
守在手術室外,他低低地埋着頭,內心卻始終惶恐不安。
他知道,手術檯上有太多的意外。萬一,孩子和大人必須要捨棄其中一個,他必然就得做出撕心裂肺的抉擇。那無疑是非常痛苦的結局,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放心吧,會沒事的。”詹玉堇畢竟是過來人,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就順勢坐在了旁邊的位子上。
他頹然地抱着頭,“姑姑,我真的虧欠了大妹太多太多……”
大學時代,他與丁大妹的第一次,都是懵懵懂懂的,也沒有做什麼措施,結果導致她宮外/孕,不僅斷送了她的學習生涯,也對她的子宮造成了嚴重的損傷。
知道他心裡難受,但是詹玉堇卻幫不上什麼忙,因爲想要解開心結,需要時間,而且解鈴還須繫鈴人。
現在,他們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另一邊,夏冷心剛從健身中心出來,就接到了一個電話,一看號碼,是一串陌生的數字。
如今,詐騙的電話特別多,她想也沒想就直接掛掉了。但是,對方很快就又發來了一條短信。
上面的字句兇狠,寫着:我要殺了你!
她的心裡咯噔一下,立馬就騰起一陣極不舒服的寒慄。
動手刪掉短信息,可那股子毛毛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
“怎麼了?”陳楠走到她的身後,見她望着手機發呆,於是開口問道。
她的臉色不太好,然後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有一點兒累。”
“下午沒有通告。”他打開保姆車的車門,“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嗯。”她坐上車,疲憊地往後一躺,抿着脣,安靜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昏昏沉沉中,她覺得夢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她站在一條泛着銀色光芒的小河邊,奔騰着的水浪濺出美麗的花兒。
耳邊是清脆的蟬叫聲,一聲聲的,嚷着夏天來了。
直到轟隆隆的電閃雷鳴響起,風雨飄搖……
碰的一聲,猛烈的撞擊瞬間就將她的夢境撕得粉碎。
她睜開眼,血紅色已經沾染雙目,黏糊糊的溼糯感讓眼睛很難受。她想擡手擦一下,卻發現手根本就動不了。
腦袋裡嗡嗡作響,她惟一能猜到的就是他們遭遇了車禍。
保姆車被一輛半途殺出來的運渣車直接撞翻。這裡位於繞城高速,東站出口正好是大型貨車最密集的地方。違規搶道,還有超載,都容易引發車禍。
夏冷心望向破碎的車玻璃,外面是顛倒的天空,還有鱗次櫛比的大樓……
醫院裡,丁大妹已經被推出了手術室。
“詹醫生,恭喜,你的夫人替你生了一個白胖小子。”幾個護士圍着詹子行,嘰嘰喳喳地嚷着,“詹醫生,那個孩子好可愛呀!”
因爲是早產兒,所以他們的兒子很快就被送進了保溫箱。
詹子行衝她們點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又趕緊回到丁大妹的病房裡。
她的臉色很蒼白,躺在病牀上顯得十分單薄。
他走到牀邊,然後俯下身,無比溫情地親了親她的額頭,“辛苦你了。”
“孩子呢?”她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生怕孩子就這樣沒有了。
他柔聲安撫道:“放心吧,孩子正待在保溫箱裡,狀態還不錯。”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她抿了抿乾涸的脣,眼裡藏着隱隱的不安。
他摸了摸她的頭,話裡話間全是喜悅,“是個兒子。”
只要生下兒子,她就能正式嫁到詹家。雖然覺得詹夫人的條件很苛刻,但是她真的很開心。從今往後,她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地做詹家的媳婦兒了。
他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寶寶很健康。過幾天,你就能看見他了。”
“嗯,我好累,想睡一會兒。”心裡的大石頭放下之後,她終於可以徹底鬆懈下來。睏意來襲,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然後沉沉地睡去。
看着她睡得安穩,他才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她沒事了吧?”詹玉堇見他神情輕鬆,心想多半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了。
他衝她淡淡的一笑,“情況很平穩,過幾天應該就能出院了。”
“你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呢。要不先去把飯吃了吧?”她怕他的身體熬不住,於是提議先去把午飯吃了。
他搖搖頭,“我想守着大妹,萬一她醒過來看不到我,會擔心的。”
“要不我去買點兒盒飯回來,大家就湊合着吃吧?”她理解他的心情,估計他對丁大妹已經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
秋風涼爽,詹玉堇很快就提着外賣袋往醫院裡走。
袋子裡的是兩個盒飯和一份清粥小菜。
剛產子,丁大妹還不宜吃太油膩的食物,於是詹玉堇就很體貼地給她買了一碗粥,味道比較清淡。
她的胃口不錯,倒是吃了不少的稀飯。
相比病房裡的輕鬆氛圍,夏冷心的情況就變得十分兇險了。
手術室外的指示燈一直亮着。
景天睿再次體會到就要失去她的恐慌,心裡抑制不住的狂躁,像是躲在暗夜森林裡的妖獸,恨不得撕碎一切來發泄那些不安。
如果說上次經歷的喪子之痛,還能勉強控制,那麼這一次要是失去了夏冷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麼事情來。
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安排呢?
要是夏冷心再也醒不過來,他該怎麼辦?
他的黑眸像是看不見底的深淵,此刻正望着手術的大門。
夢很長,漫長得像是一部超長的電影。
她看見了詹玉堇死死地把阿葵護在身下,雨水混着猩紅,在泥土裡囂張得生長,蔓延成淒厲的枝藤,在冷得刺骨的夜肆意張牙舞爪。
然後,她還看見了一個黑瞳少年把阿葵藏在樹叢裡。
那個少年的眼睛像是妖獸,似乎發現了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方向。
那一瞬間,她幾乎快要心跳過速,窒息而亡。
這是夢境,他不會看見自己的!
她不停地在心底默唸着,祈禱他快點兒走開。
如她所願,他很快就拿起面具重新戴在臉上,逃離了慘絕人寰的現場。
她來不及鬆口氣,就急忙朝阿葵奔去。
阿葵被樹枝遮住,人已經徹底暈了過去。
“姐,姐!”她慌亂地扒着樹枝,但是她的身體像是透明的幻象,根本搭不上力。
……
夢境裡全是惴惴不安的喘息聲。
黑色的霧氣鋪天蓋地而來,甚至有怪獸在嘶叫,每一聲都叫得讓人心驚膽戰。
她緊緊地閉着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被噩夢糾纏,逃不了,也醒不來。
額頭上的冷汗細細密密,好似深陷掙扎的痕跡。
天空依舊下着雨,絲絲點點,沒有停歇的意思。
她哭得很安靜,有一種被世界遺棄的空茫。
似乎雨水沒有再打在她的身上,是雨終於停了嗎?
她偏過頭,卻看見一個男人正舉着傘,默默地替她遮着雨。
男人穿着英倫範兒的駝色風衣,灰色的西褲配上大長腿顯得線條筆直,氣質高貴,臉上盪漾着淡淡的笑意,像極了拯救公主的騎士。
“我叫尹彥一,是星宇娛樂的星探。你想當明星嗎?”
她忘記了後來的對話,卻記得他送了一把小紅傘給她,然後她就愛上了雨天,喜歡在小雨紛紛的時節,撐着紅色的小傘,獨自行走。
那天,雨下得淋漓盡致。
她看見一羣大男孩在圍毆一個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似乎故意不還手,任由他們拳打腳踢。
等他們罵罵咧咧地離開,她才走到他的身邊,然後用傘替他遮住一部分雨。
見他靜靜地躺在地上,用手捂着眼睛,嘴角和鼻子那裡還在流血,雨水混着泥水。
他的模樣看上去很糟糕,像極了那隻被遺棄的小白貓。
也許他也和自己一樣,沒有人愛吧?
她突然有一種遇到同類的感覺,於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哭嗎?”
……
紫色的苜蓿,如一抹幻彩,暈染了整個夢境。
那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修長的手指撫過她黑亮、順滑的長髮,溫柔而又充滿濃濃的情意。
她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