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道的第六年, 許宛楠覺得自己忙到了一個新高度。
雖然新單曲一經發行就迅速佔據各大榜單之首,可各類宣傳、演出排得滿滿當當,再加上接踵而的諸多廣告代言, 有時候甚至在一天內就要輾轉兩三個城市。
他覺得自己是上了發條的人偶, 轉到根本停不下來。
當然也有人趁機打聽他的感情生活, 他雖然對私事一直保持緘默, 可在外人看來, 這根本就是另一種宣傳手段,因爲沒有人會忘記兩個月前他在微博裡發出來的“十宗罪”。
雖然大家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故事的後續,也有人一天刷新幾十次他的微博, 可那裡迄今爲止都沒有出現任何新內容,就好像, 之前那三條從天而降的微博根本就是大家的錯覺。
而許宛楠在被無數次問到與微博相關的話題之後, 纔開始後悔自己當初一時衝動犯下了多麼愚蠢的錯誤, 卻是甜蜜的錯誤。
情竇初開的時候,總要留下些不那麼光彩的事蹟, 才能在多年後回憶往事的時候,記起當初愛得有多義無反顧吧?
因此他從未想過要刪掉這些給他帶來麻煩的微博,因爲它們的存在,不斷提醒他,在乎一個人的感覺, 會讓你忘乎所以。
可在許宛楠從心底深處獲得這份覺悟的時候, 韓雨溦卻越來越不明白自己戀情, 究竟是真有其事, 還是...僅僅是自己的想象?
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和許宛楠好好呆在一起了, 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她仰頭望着網住天空的細密雨絲,一時想不出答案。
大概是在...六月開始的時候吧?她無法確定, 可她能確定的是,自己得淋雨了,因爲她沒帶傘...
在這週末傍晚的圖書館裡,留下的學生已寥寥無幾,可雨勢卻怎麼看都不可能在一時半刻變小。
韓雨溦衝回寢室,毫無疑問被淋成了落湯雞,衝了個熱水澡出來,噴嚏不斷。她站在陽臺上,一邊用乾毛巾擦頭髮,一邊望着陰雨連綿的天空,心情也跟着陰鬱起來。
乾癟的肚子不停地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聲,卻提不起勁來獨自外出解決晚飯。樓下的不斷有行人來去,卻都是相伴而行,無一落單的。望着那些同撐一把傘牽手或相擁而行的情侶們,韓雨溦心頭的落寞不斷蔓延。
即便是如此平凡的結伴而行對她來說也是奢望...
她不由地嘆了口氣,回到室內找吃的,卻發現沒有存貨了...Ho...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韓雨溦鬱悶地皺起臉,目光在書架上游移着,想要找幾張外賣單子,卻發現向芸芸的書架裡擺着一碗泡麪。這在超市裡普通到沒有任何吸引力的泡麪此時卻像閃着金光,牢牢吸附住韓雨溦的視線。
她不由地嚥了咽口水,腳步卻已下意識地朝它靠近,躊躇了三十秒,她給向芸芸發了微信:“能把你的泡麪借給我嗎?”
等待對方回覆的時候,韓雨溦沒來由地覺得酸楚。
“可以。By the way,今晚我不回去了,勿念...”
什麼和什麼嘛...韓雨溦看着這條英文與古文相雜的微信,無力吐槽。
大概沉浸在愛情中的人都會變傻吧...韓雨溦一邊撕開向芸芸的泡麪,一邊腹誹。
向芸芸最近和同系的一名大三男生陷入了愛河,大概是老房子着火,一發而不可收拾,即使一個研究生一個本科生,也能做到形影不離,那蜜裡調油的高調熱戀姿態,只把不是單身狗勝似單身狗的韓雨溦虐得死去活來。
趁着泡麪短短的三分鐘刷娛樂新聞的韓雨溦不禁感嘆自己的悲慘命運--如今也只能通過網絡來一解相思之苦了。
韓雨溦正準備點下相關許宛楠的頭條,就聽到了手機鈴聲,該不會是他打來的吧?她心頭一喜,卻在看清來電顯示的時候耷拉下腦袋…
她拿下含在嘴裡的塑料叉子,喊了一聲媽媽。
“溦溦,你那師兄叫什麼名字來着?”韓母的開門見山讓韓雨溦有一瞬間的怔愣,沒聽到迴應,韓母提示道,“我記得叫什麼橫來着…”
媽媽知曉的唯一一位師兄便是陳景珩了,而這個陳景珩卻是當時寄居在許宛楠身體裡的自己…
韓雨溦直覺有什麼不對勁,含糊地反問了一句:“怎麼了?”
“李阿姨說,上次送你回來的那個小夥子和一個明星長得很像…”
聽到這裡,韓雨溦心裡咯噔一下,她從未想過自己全心全力備戰高考的父母會留心許宛楠。
又聽韓母繼續說道:“我特地打開電視看了,那個洗髮水廣告裡的小夥子根本就是你師兄嘛!”
“呃…呵呵呵,媽媽,你一定是看錯了!”韓雨溦硬着頭皮說瞎話。
“是嗎?”韓母明顯不信,“要不然你那師兄有雙胞胎兄弟?”
“沒有沒有...” 韓雨溦發出一連串的否認之後,努力找理由說服韓母:“明星臉啊!對,肯定是明星臉了!”
“可這長得也太像了吧…”韓母喃喃自語着,手機卻被韓父拿了過去,隨即話筒裡就響起洪亮的聲音:“溦溦,你和你師兄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韓雨沒來由地感到慌張。
“你之前不是說要讓他成爲你的男朋友嗎?”
“埃?我有這樣說過嗎?”韓雨溦驚詫地反問着,心裡卻已怨上了許宛楠--居然在她爸爸面前亂說話,枉費她當時還一個勁地和父母保證自己是清白的!於是她立刻補充道,“那是和你開玩笑的了!”
“開玩笑?”韓父更詫異了,從女兒當時的神情語氣來看分明是勢在必得,哪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唉哎呀爸爸,那是冷笑話啊冷笑話!你連冷笑話都聽不懂,真是OUT了!”韓雨溦覺得自己編瞎話的水平又提高了一個檔次,而這全拜許宛楠所賜。
“那麼說來,你和那小子...”
“當然什麼關係都沒有了!”韓雨溦撇的一乾二淨。
韓父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連聲音都帶上了笑:“那就好,那就好...等學生們志願都填好了,爸爸媽媽就去看你。”
埃?韓雨溦頓時大驚失色,眼角瞥到桌上的泡麪,頓時從心底爆出一聲哀嚎:我的面啊!可當務之急還是先打發了爸爸再說:“我最近忙着準備期末考試呢,你們要是來了我也沒時間接待你們啊!不說了,我得趕緊去做實驗了…先掛了啊!”
韓雨溦也不等韓父迴應,匆匆掛了電話,可與空落落的胃相比,心裡早已堵得沒有一點胃口了。
意識到謊言即將被拆穿,那樣忐忑不安卻又束手無策的感覺相信很多人都經歷過,可對首次體驗的韓雨溦來說,卻是苦不堪言。
就在她挖空心思也找不到萬全之策時,手機又響了。
她一看到來電顯示,就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動不動地等着它足足響了三遍,才終於接起來。
“溦溦,快出來,我在老地方等你!”好久沒聽到的聲音帶着明快的語調,輕易就撩撥起韓雨溦的情緒。
可她用力按捺下想見他的衝動,冷冰冰地說道:“我沒空。”
許宛楠右眉輕輕一動,詫異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沒事的話我掛了。”
她的情緒顯而易見,怎麼可能沒事?許宛楠立刻說道:“要不我進去接你?雨下得還挺大。”
“不用!”嘴上說着要掛電話的人卻仍然把電話貼在耳邊,繼續無意識地把許宛楠當成出氣筒,“我說了很忙,我要掛了!”
“這是怎麼了?誰欺負我們家小白菜了?趕緊告訴我,我分分鐘讓他跪地求饒!”
許宛楠煞有介事的幫腔讓韓雨溦的火氣更大了,她用力地“哼”了一聲,像是生怕他聽不到似的,猛吸了一口氣,才從丹田發出聲來,而隨着表達憤怒的短促聲音結束,鼻翼還誇張地動了動,之後才極爲不滿地抱怨道:“你還惦記我有沒有被人欺負啊,恐怕我凍死了餓死了煩死了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快活呢!”
這氣明顯是衝着自己來的啊...許宛楠明白自己爲了工作冷落她很久了,可他變身這拼命三郎還不是爲了儘快結束工作回來見她嗎?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可你總得給我個補償的機會吧?”
韓雨溦並不是沒聽出他遷就語調中的疲憊,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鬧都多討厭,可她也只是想要一點點溫情的陪伴而已,卻成了難上加難的事...莫名又覺得委屈。
在突然而至的沉默中,許宛楠越過不斷交替的雨刮器,看到不遠處五顏六色的傘下,都是相伴而行的情侶。
在越是喧鬧的地方越能感覺到孤獨。
許宛楠心頭涌起歉疚,對着話筒輕輕地喚了一聲:“溦溦。”
柔軟的兩個字,直落心底深處。
韓雨溦滿懷的脾氣就這樣消逝得無影無蹤。
她想,即使在她和許宛楠的兩人小世界裡,她也永遠是處於下風的那一個,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韓雨溦很快換好衣服,撐着傘踩着雨水朝校門口匆匆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