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護衛見藍雲闊跳水,感覺事態嚴重,他畢竟是蔡京的姑爺,只怕藍雲闊出了狀況蔡京會遷怒與他們,非但無功,還應有過,想下水救人,偏巧個個都是旱鴨子,唯有沿河岸搜尋。
藍雲闊被逼無奈跳水,是憑着自己水性好,卻忽略此時是初春,觸水即覺冰冷刺骨,逃跑打鬥中不知何時腿部還受傷,此時陣陣劇痛襲來,他咬緊牙關,拖着蘇蔬遊了會兒,期望能有船經過,把他二人救起,偏偏這個位置遠離碼頭,水面上只是黑黢黢一片,沒有一點點燈火,他遊了半天,力氣耗盡,猛力一登,腿突然抽筋,動彈不得,僅僅用手嘩啦啦撥水,掙扎半天,最後慢慢下沉……
他以爲必死無疑,突然感覺身體被人托住,出了水面,他吐出幾口水,轉頭去看,卻是蘇蔬。
原來,冷水刺激之後,蘇蔬整個人清醒過來,且那麻藥的力道已經過去,她亦懂游水,雖然冷的四肢僵硬,但求生的本能,她拼命遊着,另隻手還拉着藍雲闊。
“多謝!”藍雲闊道。
蘇蔬這一路清醒的看着他如何拼命救自己,愛恨糾葛,恩怨模糊,撲哧撲哧吹着即將入口的水,邊費力道:“不想和你這種惡人來個‘不能同生卻同死’。”她嘴巴依舊不饒人。
四下看看,黑洞洞一片,白日溫柔清亮的汴河,此時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獸,欲吞噬他們一般,她心裡惶惶,又不辨方向,更不敢往河岸去,知道那些太師府的護衛定然在搜查,一爲要她的命,二爲救藍雲闊的命,人家可是蔡太師的乘龍快婿。
不到半個時辰,飢寒交迫,另帶着藍雲闊,蘇蔬終於也耗盡力氣,手慢慢伸開,再也撥不動水,腿也無力去登,告訴藍雲闊:“翻過身子,躺在河面上休息片刻。”
她完全可以做到,只是藍雲闊的腿傷嚴重,血不停流出,過了這麼久,他已經接近休克狀態,根本聽不到蘇蔬講話。
蘇蔬手一軟,他就慢慢沉下,蘇蔬氣若游絲,輕輕道:“或許,你我纔是天生一對。”命懸一線,她還在打趣,意思是,不然兩個人怎麼能死到一處,心裡有些神智,暗自道:“司空,我們來生再見。”慢慢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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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府,蔡京聽聞藍雲闊抱着蘇蔬跳水,大發雷霆,不知這小子安的什麼心,當初獻計害司空軒武和蘇蔬的是他,如今拼死救人的亦是他,氣的老蔡鬍子突突亂抖,抖了會兒,忽然理順過來,藍雲闊和蘇蔬都是蘇家人,那小妖女美的觸目驚心、慘絕人寰,他當然會喜歡,大概後來人家名花有主,投懷於司空軒武,他才因愛生恨。
老蔡急忙告訴各護衛,“此事不能走漏消息。”被人知道自己即將成親的姑爺帶着暗戀的女子跳河殉情,他這張老榆樹皮的臉往哪擱?並命令加派人手,沿汴河岸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此時突然怕蘇蔬真的死了,那他就沒有王牌對付司空軒武,戲纔開鑼,主角謝幕,無法表演下去,他最期冀的是司空軒武癡心妄想,憑丹書鐵券救下莫蘭,卻讓皇上霸了蘇蔬,然後大個子一怒找到皇上那裡,出口不遜,皇上氣的吹鬍子瞪眼,來個立即斬首。
老蔡在房間裡遛狗似的騰騰走,琢磨一旦蘇蔬真的死了,自己該怎樣把這場戲進行下去?那個莫蘭亦是花容月貌,蘇蔬一旦死了,司空軒武心無雜念,心甘情願的娶了莫蘭,豈不是便宜了他?
徽宗對此,全然不知,只等司空軒武娶了莫蘭之後,蘇蔬與他反目,自己就正大光明的冊封蘇蔬爲妃。
此時莫蘭已經被開封府放出,同父親暫居司空軒武府中,眼看婚期臨近,她心裡美滋滋的等着做新娘,因爲奶孃對她交底,司空軒武想和離,門都沒有。
老夫人知道兒子的心思,試着問:“我兒,蘇姑娘,她真的同意你娶莫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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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軒武道:“母親放心,蘇蔬雖然嘴巴厲害,心地非常善良,她亦不想莫蘭被處以刑罰。”
老夫人倒是不介意,兒子再娶一百個她才高興呢,多妻才能多子。
司空軒武遵從蘇蔬之命,不想拜堂成親,既然是作假,也無需吉日不吉日,當下從官媒處領了婚書,第二天即辦了和離。
成親還是和離,皆是民間小事,又不是兇案,民不舉官不究,司空軒武自以爲人不知鬼不覺,誰知,又個第二日,他正想去別苑給蘇蔬報喜,姬少遊自己尋了多日蘇蔬未見,不得已過來通報司空軒武。
“什麼,蘇蔬不見了?”司空軒武只覺腦袋轟鳴。
姬少遊知道他最近事務繁忙,怎奈自己尋遍汴梁城,都沒有蘇蔬的蹤跡,以爲蘇蔬被藍雲闊劫持,然後藏匿,他日夜查找,無論藍雲闊最初那個小宅子還是後搬去成婚用的大宅,並太府寺,甚至禮部,但凡藍雲闊能出現的地方,他都找到,還有很多家客棧酒樓甚至ji館,姬少遊乃江洋大盜出身,飛檐走壁,來去自如,如履平地,最後發現,不單單是蘇蔬不見人影,連藍雲闊都失蹤,感覺事態嚴重,過來稟報司空軒武。
到底是將軍,司空軒武心裡雖急,卻也沒有亂了方寸,仔細詢問姬少遊蘇蔬失蹤前所發生的情況。
姬少遊便把燕兒和藍雲闊私定終身,被蘇蔬趕出府去,又不放心,去奉家客棧探看,後遇到藍雲闊,蘇蔬讓他去樓上安慰燕兒,她自己就堵住藍雲闊,一來想規勸藍雲闊暫時收留燕兒,防止燕兒傷心過度而輕生,二來想教訓一下薄情郎。誰知等姬少遊安慰好燕兒,留下一些銀兩出來後,卻發現蘇蔬和藍雲闊皆不見人影,詢問路人,說是剛剛有打鬥,藍雲闊帶着蘇蔬逃跑。
姬少遊敘述完畢,司空軒武去看薛猛的臉色。
聽聞燕兒和藍雲闊私定終身,薛猛低頭不語,燕兒的態度他早已看出,也沒有太過吃驚,內心難過面上不露聲色,卻對司空軒武道:“將軍,趕緊找蘇姑娘,藍雲闊做事不擇手段,只怕他對蘇姑娘不利。”
司空軒武欣喜自己的手下,大事當前,不爲兒女私情所困,告訴薛猛:“我們分頭去找,你帶領府裡一部分護衛,搜查汴梁城內所有的客棧,也許他們爲了躲避追擊,身陷客棧,我去皇宮看看。”他怕藍雲闊所爲是受徽宗指使,想去探一下徽宗的口風。
又告訴姬少遊,蔡京、童貫等人在汴梁還有很多房產,一一指明,讓姬少遊再潛入那裡查看。
又讓府內的教頭,帶領一部分護衛往城門口守着,怕藍雲闊窮兇極惡,把蘇蔬帶出汴梁,潛回青州。
一切分配完畢,沒等他去宮裡,徽宗卻遣了個太監宣旨,然聖旨的內容,卻是司空軒武做夢皆不能想到的。
大意是:第一,你身爲統帥,在除夕日擅離軍隊回京看望蘇氏女子,觸犯軍規,理應斬首。第二,當初在青州,宋江一夥反賊攻打青州城,你爲何放過宋江不抓不斬?而那個蘇蔬竟然還同宋江非常親熱,你既然知道,爲何不報不舉?此罪亦當斬。兩罪並罰,念你司空家有丹書鐵券,可饒恕一死。但你同莫蘭已經和離,她就不再是你司空家人,不會受丹書鐵券的福廕庇護,之前罪責不能饒過,明日,開封府即來將軍府拿人。
司空軒武接旨,送走宣旨太監,悶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除夕日回來看望蘇蔬,唯蘇蔬和他並燕兒幾個人知道,究竟,誰把此事捅了出去?
而自己當初在青州之事,唯有青州知府江如海於城樓上觀戰,他又距離蘇蔬和宋江遙遙,又是誰人把此事告到皇上那裡?
老夫人聽說皇上來宣旨,急忙過來詢問。
莫笑天亦聽說此事,還得知開封府欲再次抓捕女兒,驚得來問緣由。
司空軒武口述聖旨內容,感嘆這次是有人在把自己往絕路上逼。丹書鐵券免死只能限於三次,他左右爲難,讓自己對蘇蔬背信棄義娶了莫蘭,他做不到,然不娶莫蘭,她即會被重新拘捕。
莫笑天大義凜然道:“承蒙將軍厚愛,已經幫了老夫之女一次,這是她的命。”
莫蘭突然哭着道:“爹,我不想死。”
莫笑天勸道:“蘭兒你不必怕,等你死了,爹就隨後跟上,這樣也好,我們兩個能去地下和你母親一家人團聚,也省得留在這渾濁黑暗的人世間。”
莫蘭還是哭着,左右不想死,莫笑天突然大怒,“我莫笑天怎會有你這樣懦弱之女,你若有蘇蔬一半的心機,若有她堅韌的個性,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莫蘭突然止住哭,看着莫笑天冷冷道:“你這樣說,就因爲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莫笑天吼道:“你胡說,休要聽黑狼之言,你當然是我的女兒。”
莫蘭也喊:“我不是,奶孃已經告訴我,你的女兒在黑狼襲擊你夫人之時,一同死了,奶孃怕你見妻女皆死而不饒恕她,才偷了個小娃,那就是我,矇混過去。”
莫笑天不信,瞪着眼打量女兒。
莫蘭道:“你剛剛亦說,你怎麼會有我這樣的女兒,我的樣貌脾氣沒有一處像你,仔細看看,我可否與你的夫人一模一樣?”
據說,夫妻因爲飲食等生活上的習慣一樣,久而久之就有了“夫妻相”,小孩子亦是,很多都是誰撫養的像誰。
是以,莫笑天端量了女兒半天,發現她真的和妻子墨蘭不十分相像,心裡打鼓:“難道,莫蘭真不是我的女兒?”於此,再也不敢勸莫蘭去赴死,沒查明真相之前,莫蘭若死了,他會落下罵名。
司空軒武一直在沉思,最後決定,“丹書鐵券還有一次免死,我,願意贈與莫蘭。”
莫笑天驚,莫蘭亦驚,她只想嫁給司空軒武,沒想到他寧可把活着的機會留給自己,也不願意娶自己。
“我兒不可!”老夫人當然不甘,自己僅此一子,心肝寶貝似的,她知道兒子性格耿直,說得出做得到,必須婉言勸之,“我兒,首先,丹書鐵券乃太祖御賜,實乃神物,你以爲香囊錢袋,可以隨意贈與他人?另外,丹書鐵券只庇護司空家之人,莫蘭同你已經和離,根本不好用。還有,莫蘭只是那些奸佞對付你的一個卒子,你真的死了,他們未必會因此饒恕莫蘭。我兒,你即使誰都不用考慮,甚至娘……”老夫人說到此處,哽咽着,“你死了,蘇蔬怎麼辦?”
司空軒武啞然,望着母親,明白自己還是欠缺考慮,若是莫蘭真能夠憑藉丹書鐵券而保命,他死得其所,但蔡京一流因爲心玉而懼怕莫笑天,他們會放過莫笑天並莫蘭嗎?很難。最重要,自己真的死了,蘇蔬如今下落不明,誰來救她並保護她的安全?
“母親,依您看?”司空軒武此時沒了主意,問去老夫人。
老夫人嘆口氣,再看看莫蘭,“若你想救莫蘭,並自己不死,唯有,再次娶她,並,不能和離。”
“絕對不可!”司空軒武斷然拒絕,“我此生只愛蘇蔬,只娶蘇蔬。”
莫蘭心裡冰冷,哭着跑走。
莫笑天唯有一聲接一聲的嘆氣。
老夫人對莫笑天道:“莫老英雄,恕老身私心,我僅此一子,既然他不願意娶你女兒,我亦無有辦法。”
莫笑天拱手,“老夫人言重,若是皇上非得對小女處斬,老夫憑着一生所學之功夫,完全可以救出小女。”
司空軒武凝目而問:“救出後,難道你們就東躲西藏一輩子嗎?”
莫笑天語塞,唯有掩面長嘆。
司空軒武從未如此艱難過,娶莫蘭,絕對不能,不娶,她又必死無疑,即使不死,大概也會被送到軍營做了營ji,花樣年華,蕙質蘭心的一個姑娘,他實在於心不忍。
老夫人想想道:“若把莫蘭娶了,再娶蘇蔬,難道不可嗎?”她的意思,讓莫蘭同那些姬妾一樣,掛個名分而已。
司空軒武明知蘇蔬不會同意,自己要與蘇蔬兩個人白頭到老,娶了莫蘭,就像蘇蔬說的,即有了承諾,怎能對她棄之不顧,而那些姬妾,是因爲生活所迫,願意留在將軍府,他甚至曾經想過,以兄長之名,把她們個個尋個好人家嫁出去,給她們一個正常的生活。
他連連搖頭,焦躁不安,彷彿熱鍋上的螞蟻,進退失據。
老夫人道:“我兒,開封府即將來抓莫蘭,你必須,有個決斷。”
司空軒武茫然看着母親,狠狠心道:“好,我娶,只是這次,蔡京等人亦未必會信。”
老夫人心裡高興,雖然蘇蔬千般好,兒子萬般喜歡,然她還是心向莫蘭,認爲莫蘭纔是賢妻良母之人選,她道:“這次,我們就張燈結綵,歡天喜地,甚至讓皇上駕臨證婚。”
司空軒武又問:“若蘇蔬來此,我該怎樣面對?”
老夫人遲疑片刻,“我兒,她的個性,只怕會鬧得天翻地覆,這場婚禮,會因此而讓人懷疑,是以你必須對她絕情。”
“絕情?”司空軒武驚恐的望着母親。
老夫人摸着兒子的手,心疼,知道兒子對蘇蔬癡情,道:“若是讓蔡京等人抓了把柄,丹書鐵券僅能再保你一次,一旦丹書鐵券失了效應,此後,蔡京等人就更加有恃無恐,兒啊,你若出事,那個蘇蔬,只怕真的落入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