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雲闊遠離京師汴梁而來廣西,一者是爲財富,所謂天高皇帝遠,管他橫徵暴斂、巧取豪奪、刮骨吸髓,在這裡方便下手,並交趾不斷滋擾掠奪,越亂越有機可乘,一旦朝廷過問,往交趾那裡一推。
二者,藍雲闊來此是因爲蔡京被司空軒武彈劾,告病在家休養一年,雖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蔡京健在,但他私吞漕糧並私賣青鹽之事非同小可,藍雲闊爲避風頭,暫時離開汴梁。
三者,他來此與蘇蔬有一定之因由,天下美人甚多,但能傾國傾城者實乃鳳毛麟角,更何況藍雲闊與蘇蔬相識日久,感情深陷無法自拔。
英雄難過美人關,蘇蔬歸屬司空軒武,着實傷害到很多男人,但各人對情愛的觀點不同,比如姬少遊,他寧願祝福蘇蔬,替蘇蔬開心。比如儂志高,他扼腕嘆息之後,心灰意冷,卻也願蘇蔬幸福。比如徽宗,雷霆震怒,管蘇蔬是誰的女人,即便她是誰的娘,徽宗依舊想據爲己有。但藍雲闊既不祝福也不灰心更不惱怒,他這個人很自戀,自戀過度就是自恃過高,他總以爲,蘇蔬,早晚會投懷與他。
來廣西時日已久,他頓覺乏味,這裡沒有千綺院的筱玉仙可以纏綿,沒有狐朋狗友可以豪飲,沒有瓦肆裡的雜劇可看,只想苦熬幾個月,搜刮夠了,那時老泰山蔡京也被徽宗起復,他就打馬回汴梁,過他的逍遙日子,他想回汴梁,還有一個原因,他知道蘇蔬不久定然會隨同司空軒武回汴梁。
是以,藍雲闊本不想招惹儂志高,但朱堂講,蘇蔬身上有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他幾欲奪得,但未曾發現,眼下得知司空軒武離開邕州,他感覺時機到了,不僅僅是夜明珠,他還想要蘇蔬這個人。
攻打雄風寨,這樣的傻事他不會做,雄風寨威名赫赫,他不敢以身涉險,他想借刀殺人,思量幾個夜晚,終於想到一條絕妙之計。
雄風寨,此時有些孤立,通俗的講,那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
姥姥當然是朝廷屬下的官府,司空軒武雖然力薦儂志高爲廣西總統領,但畢竟朝廷敕書未到,各方各面沒得到消息,依然把他視爲對抗朝廷的山賊草寇。
舅舅,就是附近大大小小的部族,這些部族發展到最後,即是後來被稱之爲少數民族者,此時的廣西,類如著名的金三角,各部落擁兵自重,多次被鎮壓後,朝廷大封土官,得以暫時穩定局面。但這些部族人眼中,儂志高的雄風寨無論規模還是能力,皆超越他們,凌駕於別人之上,自然是樹大招風。
藍雲闊想到的這個計策,與黃守業假冒儂志高到處枉殺部族人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卻不盡相同,他設下的計策是——獅王爭霸賽。
何謂獅王爭霸賽?隸屬邕州管制的州縣頗多,部族當然就多,藍雲闊欲在邕州設立一場賽事,不是蹴鞠不是選花魁而是比武,責令各州各縣各部族,選拔能人往邕州參加比賽,勝者,賞銀千兩。
其實,這賞銀還在其次,他了解人的心裡,爭個威名出個風頭纔是主要。
並且,他這樣做,被朝廷知道,這叫一家親,讓各個部族交流溝通,團結和睦。
最最重要的,他聽朱堂講,此時儂志高身受重傷,不參賽,既是抗命,亦是示弱,參賽,他必死無疑。他對儂志高無仇,他只是瞭解蘇蔬,知道蘇蔬定然會同雄風寨之人來邕州,屆時,他就設計陷害蘇蔬,扣留住她,夜明珠是他的,蘇蔬人也是她的。他明白司空軒武之利害,對蘇蔬唯有智取,不能強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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邕州知府大人的命令傳達到雄風寨,姬少遊當即拍案而罵:“這是藍雲闊小兒的陰謀,他知道儂首領有傷。”
軍師看向蘇蔬,“唯有找人代替首領出戰,公函上並未說明一定是首領,只要是雄風寨人即可。”
蘇蔬問:“你可知寨內誰的功夫可匹敵儂志高?”
軍師搖頭,“無有,但亦需選一個人,輸贏不計較,總之我雄風寨前往比武,沒有違抗知府大人之命。”
蘇蔬對軍師的態度不贊同:“爲何不計較,雄風寨若是輸了,此後何以雄霸廣西?何以讓各部族仰視?”
她想想又道:“我們也比武選拔,誰能力最強,便替儂志高出戰。”
姬少遊吧嗒一下嘴,很不屑道:“如此也不必選了,不是我就是薛猛兄弟。”他對雄風寨這些將領並無信心。
軍師嘆氣道:“可是,二位英雄非雄風寨之人,不能代替出戰。”
蘇蔬問:“依你看,誰最合適?”
軍師道:“還是比試選拔爲好。”他想的是,一旦輸了,未經過選拔,自己獨斷專行決定誰去,怕各人有微詞。
七天後即是比賽,不敢耽擱,軍師同蘇蔬商量,當即決定明日,於摩天堂後面的演武場上,雄風寨內先來個選拔賽,看誰能拔得頭籌,便代替儂志高出戰。
消息傳出,各將領摩拳擦掌,這是出人頭地,施展自己能力的機會,誰都不想放過。
消息亦被儂志高得知,他叫人把軍師和蘇蔬請到大雅堂,道:“我現在感覺手臂不是很痛,能稍微活動,還是我自己親自出戰吧。”
軍師同蘇蔬一起制止,“不行,比武,與對敵無有分別,都想贏,並公函上註明,生死不計,你有傷,不能打鬥,一旦出了意外,誰來統領雄風寨。”
儂志高呼的站起,久臥牀上,冷不丁起來頭有些暈,他晃了下,氣道:“難道就讓別人代我去送死嗎?”
軍師挺身近前,凜然道:“即便雄風寨之人都死了,首領你也不能死。”
儂志高登時無語,他明白自己對雄風寨的重要。
蘇蔬給軍師使個眼色,示意他退下,軍師會意,曉得儂志高最聽蘇蔬之言,他也相信蘇蔬之口才,定能說服儂志高,急忙轉身告退。
蘇蔬把儂志高按在牀上,沒好氣道:“你繼續臥牀吧,繼續萎靡不振吧,這些日子以來,我想讓你自己反思之後醒悟,可是你依然如此,我想知道,你,最近這段時日,究竟爲何悶悶不樂,是不是因爲阿凰之死?畢竟你們青梅竹馬,還是表兄妹,或許是因爲對阿黎的歉疚,因爲她爲你擋住那支箭?但你這樣一直沉淪下去,非但傷好的慢,還會悶出病來,你看你現在,走路都費勁,還想比武。”
儂志高擡頭看看她,嘴巴動動,欲言又止,黯然神傷,他心裡自語,蘇蔬,我這都是因爲你。
被蘇蔬一頓訓斥,他反省自己,感覺果真不夠丈夫氣概,轉頭拿過枕邊的那個壎,摩挲半天,道:“蘇蔬,還記得我帶你去的那個百花谷嗎?”
蘇蔬點頭,“當然,好美,你傷好了,再帶我去看看,等我回汴梁,再也沒有這樣美麗之地了。”
回汴梁!儂志高心裡悠悠一顫,再道:“還記得我唱的那首歌謠嗎?”
蘇蔬想了想,搖頭,“歌詞好難記,曲子卻猶在耳邊,非常動聽。”
儂志高沉默良久,低吟道——
芳草離離,百花熠熠。
獨坐高樓,心中靡靡。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羣山隱隱,一水碧碧。
獨行悵然,心中慼慼。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蒼天渺渺,白雲悠悠。
夜不思寐,心中鬱郁。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此首歌謠,不過是表達了他知音無覓的孤寂情懷,得遇蘇蔬,如今卻是即將分飛,他安能不感傷。
吟詠完畢,他亦不解釋,站起走到書案邊坐下,書案上有一個鏤花的匣子,他打開,從裡面取出隻手鐲遞給蘇蔬道:“這非是普通的手鐲,是我打造,如遇對敵不過,按動上面這個紅色珠子,會放出紅霧,能讓敵人迷幻,你,可以逃命。按藍色的珠子,會放出藍霧,能使敵人手腳麻木,你,亦可以自保。按黑色珠子,放出黑霧,能致敵人斃命。”
蘇蔬拿過手鐲看了看,綠色的底子,上面鑲嵌很多珠子,唯有三種顏色,紅藍黑,乍看就是女人之飾品,而且非常漂亮,沒想到如此厲害,她猜出什麼,問:“該不會是送給我的吧?”
儂志高點頭,“是我爲你設計打造,因爲你的功夫算不得厲害,危難時很難自保,有這個鐲子,我才放心。”
蘇蔬久久注視儂志高,眼眶溼溼的,感動得聲音發啞,道:“謝謝!”
她想戴上,儂志高道:“我能,親手給你戴上嗎?”
蘇蔬眨着眼睛想了想,雖然自己是有夫之婦,但真情難以抗拒,並無逾越禮法,沒什麼不可,她把手鐲還給儂志高,然後伸出左手。
儂志高緩緩站起,看着蘇蔬纖細白皙的手臂,呼吸顫抖,手亦發抖,慢慢將手鐲戴在蘇蔬手臂上,低低道:“這是給你和司空將軍的新婚賀禮,祝你們白頭偕老。”
蘇蔬一下子撲進他懷裡,摟着他,哽咽道:“這世上,除了愛情,還有另外一種感情,那就是你和我的這種感情,我非常珍視,此生不忘。”
儂志高眼淚在眼眶打轉,推開她淡淡一笑道:“去吧,去選個合適的人,代替我出戰。”
蘇蔬點頭,高高興興的跑走,到了門口,回頭看儂志高婉兒一笑,道:“放心,雄風寨,雄風不倒,我們一定會贏。”
儂志高卻在心裡暗暗道:“此生不忘。”
長話短說,次日,經過一番比試,白狼勝出,於是,由白狼代替儂志高去參加比武。
蘇蔬雖然對白狼沒有十足的信心,但她,自有她的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