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街上,藍雲闊瘋了般飛奔,尋一個醫館踹門而進,唬的先生和夥計以爲土匪打劫。
“救命!快救命!”藍雲闊朝先生喊道。
先生貌似年過古稀,看藍雲闊懷裡的蘇蔬呈垂死之態,他哆哆嗦嗦過來,再見蘇蔬胸前血染紅衣衫,他更怕,道:“救不得、救不得。”
藍雲闊一把抓住他的衣衫,吼道:“你坐堂診病,如何救不得?”
嘎!先生被他一頓吼,嚇得竟然抽過去。
藍雲闊氣得把先生摔在地上,抱起蘇蔬再跑,不知何處另有醫館,拉住路人詢問。
路人見他眼睛充血,殺人狂魔一般,戰戰兢兢東指西指,藍雲闊怒道:“你再胡亂指,我就殺了你!”
那路人竟高喊:“大老爺殺人啦!”
藍雲闊才發覺自己穿着官服,大概讓百姓懼怕,他氣得一腳踢飛路人,繼續奔跑,總算看見一家醫館,進去就喊:“救命!”
這個掌櫃的倒是鎮定,看蘇蔬傷勢嚴重,喊夥計準備止血藥,然後他給蘇蔬把脈,須臾,他眼睛瞪起,道:“救不得救不得……”沒等說出後半句,就被怒火中燒的藍雲闊踢倒。
此時,蘇蔬微微醒過來,低低道:“雄風寨,洛青依。”
藍雲闊哎呀一聲,自己慌亂中竟然忘了洛青依,再於邕州城內求救,只怕都是那句“救不得”,蘇蔬傷勢嚴重,誰人都怕救不活,而他身穿知府老爺的官府,百姓更怕救不活蘇蔬而被他責罪。
他決定離開邕州往雄風寨找洛青依,落shen醫享譽京師,洛青依又治好了朱堂的病,當然能救活蘇蔬。
他舉目四望,發現有一鄉紳騎馬悠閒的過來,他嗖嗖跑去,抱着蘇蔬飛身上馬,繼而把馬上之人踢下馬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那鄉紳摔在馬下疼的呲牙裂嘴都不知是怎麼回事。
藍雲闊抓起繮繩使勁抽打那馬,向雄風寨方向疾馳而去。
邕州離雄風寨倒不甚遠,他邊跑邊呼喚蘇蔬,怕她一睡而不醒,不知是蘇蔬傷的太重,還是他點穴手法太差,跑了半個時辰後,蘇蔬胸前又開始流血。
藍雲闊重新點穴,卻不好用,急得他汗水滿臉,後背卻感覺冷風颼颼,怕蘇蔬撒手而去。
又策馬疾馳一段,雄風寨越來越近,路就越來越難行,蘇蔬越來越弱,藍雲闊越來越着急,奔至坡上,馬行艱難,他使勁抽打,馬踩在一塊山石上,蹄子一滑,噗通摔倒,藍雲闊抱着蘇蔬一起摔出去好遠,馬滾落山下,蘇蔬從他懷裡也滾了出去,他嚇得爬向蘇蔬,重新抱起她,蘇蔬周身已經被流出的血染紅,她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看藍雲闊,氣若游絲,道:“我不行了,藍大哥,告訴司空,我不能陪他走完一生。”
藍雲闊慌得亂晃腦袋,“不會的蘇蔬,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
蘇蔬再道:“姬少遊不是江洋大盜,他是好人,他以前偷盜,乾的都是劫富濟貧之事,你,你不要抓他。”
藍雲闊忙不迭的點頭,“不抓,你不讓我抓我一定不抓。”
蘇蔬突然淡淡一笑,“藍大哥,我知道你真心喜歡我,但是,你要明白,喜歡一個人,是想對方好,而不是非得擁有,照顧好燕兒,你,我……”話沒說完,腦袋一歪,倒在藍雲闊懷裡,閉上眼睛。
藍雲闊心跳仿若停止一般,手腳發抖,試着去喚蘇蔬,她卻毫無迴應,分明就是死了。
“啊~~~~~”藍雲闊聲嘶力竭的一聲喊,彷彿山崩地裂,突突碎石滾落,他繼而仰頭嚎哭,震得獸跑鳥飛。
“蒼天在上,厚土在下,八方神靈護佑,讓蘇蔬活下來,只要蘇蔬能活,我藍雲闊發誓,此後再也不會費盡心思的想得到她,願她和司空軒武白頭偕老,百子千孫,只要蘇蔬能活,我願意立即死去,用我的命來抵還蘇蔬的命。”
他高聲盟誓,空谷迴音,悽惻哀絕,天地有情,安能不動容!
哭着哭着,他感覺懷裡的蘇蔬動了動,驚喜萬分,忙喚着:“蘇蔬,蘇蔬。”
蘇蔬雖然沒有死,但流血過多,時而昏迷。
藍雲闊剛想再抱起她跑,轉念一想,只怕到了雄風寨,見到洛青依,蘇蔬已經流乾血而亡。
“不行,我要救蘇蔬,我自己救。”他嘟嘟囔囔,四下裡看,聽人講,這大山裡藥材俯拾即是,他也曾經習過醫書,只是滿山綠油油之物,他一個都不識得。
管不了太多,他四處抓了把菜不像菜、草不像草之物,放進口中大嚼,嚼成黏糊糊狀,吐出,按在蘇蔬傷口上,然後撕開自己的官服,繫緊。
或許是他一個善念,感動蒼天厚土,感動諸神,只見蘇蔬胸口流血慢慢止住。
藍雲闊大喜,接着再到處亂薅,繼續嚼了給蘇蔬往傷口處敷好。
但蘇蔬臉色如白紙,無一絲血色,身子軟綿綿的,鼻息微弱。
藍雲闊知道她是失血過多,只怕難以支撐,他四處找,忽然發現蘇蔬腰間長鞭手柄處的那把匕首,他抽出,對着自己的手腕割了下,血汩汩而出,他把手腕對着蘇蔬的嘴巴,用另外一隻手掰開她的嘴,他的血,滴滴答答,源源不斷的流入蘇蔬口中。
最後,蘇蔬緩緩醒過來,只感覺口中有股腥氣,睜眼看藍雲闊的手腕上正流血,忽然明白什麼,伸手推開他,“不要藍大哥。”
她能推自己,蘇蔬活了!藍雲闊又是一番驚喜,再撕開一條布纏住自己手腕,然後開始運功,雙掌按在蘇蔬心口,給她輸陽氣。
等蘇蔬氣息均勻,狀態愈來愈好,他卻頭暈目眩,一頭栽倒,昏迷過去……
宿鳥歸巢,晚風輕拂,藍雲闊感覺有人在摩挲自己,他睜眼望見是蘇蔬,蘇蔬雖然面色仍舊蒼白,但已然能坐起,正看着他。
他躺在原地,看蘇蔬淡淡一笑,繼而淚水滾落,一把拉過蘇蔬倒在自己懷裡,緊緊抱着,說出這樣一句:“抱歉蘇蔬。”
蘇蔬沒有掙扎,一是無力,二是明白自己這條命,是藍雲闊所救,她趴在他懷中,輕輕道:“藍大哥,愛一個人,不是非得同牀共枕,愛一個人,可以經常看見,一起吃飯喝酒,逛街說笑,也可以很美好。”
藍雲闊輕輕道:“明白。”
他起身,重新檢查一下蘇蔬的傷口,血凝固,傷口閉合,他高興的給蘇蔬繫好衣帶。
蘇蔬傷在胸口,被他幾番解開衣服,**袒露,只是他心裡毫無其他念頭,轉頭看看道:“雄風寨離此不遠了,我們趕緊去找洛青依。”
蘇蔬點頭,兩個人互相攙扶,向雄風寨而去,蘇蔬傷,藍雲闊給自己放血,爲救蘇蔬又耗費大量功力,現在亦算是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爬到雄風寨前面的山谷。
藍雲闊朝寨門處遙遙招手,想喊兵士過來,他已經無力抱蘇蔬。
見對方沒人應,他開口高喊:“來人!”
呼啦啦,從密林深處涌出無數兵士,藍雲闊暗叫不好,眼見這些兵士都是交趾人打扮,怕是交趾來攻打雄風寨。
關鍵時刻,他突然來了力氣,抱起蘇蔬奔去寨門,卻被交趾兵追上攔住。
蘇蔬拼盡力氣高喊一聲:“志高兄,救命!”
雄風寨瞭望樓上早有兵士發現,趕去通報儂志高。
只見寨門一道接一道打開,寨內衝出一隊人馬,儂志高單臂拎着狼牙棒,端坐馬上,大概是着急,並無披掛,只一身儒衫,手指交趾兵大喊:“放開這兩個人,不然,爺爺我要踏平交趾!”
其他將領知道儂志高斷臂之傷,短時間根本不能接續上,是以個個護在他面前。
交趾兵此番是爲報前仇,聽聞邕州要舉行比武大會,以爲儂志高會去參加,雄風寨空虛,剛好偷襲,沒想到他人在雄風寨。
聽他讓放開藍雲闊和蘇蔬兩個,知道這兩個人好用,更不能放,過來就抓,想以藍雲闊和蘇蔬爲人質,逼迫儂志高就範。
藍雲闊赤手空拳,知道打鬥不過,把蘇蔬護在自己身後,順手抄起一塊石頭,正想拼命。
交趾兵十幾個一起揮刀砍來,蘇蔬嚇得“啊”的一聲喊,突然撲啦啦飛落一人,將她抱起,手中長槍啪的打出,交趾兵倒地一片。
好熟悉的味道,好熟悉的胸膛,蘇蔬親親的喊了聲:“哥哥!”
不是司空軒武是哪個,他緊摟蘇蔬在懷裡,單手提着爍金槍,不回頭,高聲道:“儂志高接旨!”然後從懷裡掏出一物,拋向身後。
儂志高策馬飛奔幾步,接着飛身而起,接住司空軒武拋來之物,知道是聖旨,當下跪倒在地。
司空軒武面對攻上來的交趾兵,爍金槍左擊右刺,忽而做棍打下,勢如泰山壓頂;忽而做長鞭甩出,狀如金蛇狂舞;忽而做劍刺出,靈巧狠辣,他邊打邊道:“聖上隆恩,封儂志高爲廣南西路兵馬總統領,此後帶領各部族,抗擊交趾賊寇,保廣西百姓之平安。”
廣南西路兵馬總統領!儂志高喜得叩頭謝恩,雄風寨所有將士亦悉數跪倒,叩謝皇恩浩蕩,此後,他們不再孤立,不是反賊,他們是大宋的子民。
交趾兵不識司空軒武,看他懷中還抱着蘇蔬,一將領上前,喊衆兵士衝。
總交趾兵呼啦散開,把司空軒武圍在當中,然後彼此喊口號,一起衝上。
司空軒武問蘇蔬:“怕嗎?”
蘇蔬道:“不怕。”
司空軒武淡然一笑,抱着蘇蔬如旋風,颼颼飛起,只見金光閃閃,啪、撲哧、啊……交趾兵瞬間死的死傷的傷。
司空軒武挺着爍金槍,槍頭滴滴答答全是血,他撫摸蘇蔬腦袋,再問:“誰傷的你?”
蘇蔬擡頭看他,濃眉蹙起,眼睛如鷹隼,非常嚇人,她知道是誰傷的自己,邕州兵,當然是藍雲闊指使,但她不敢說,怕司空軒武遷怒藍雲闊,看他惱怒的樣子,只怕他會殺人,是以,她遲疑着,一時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