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倒是個多情種,寵幸莫蘭三天不到,便給莫蘭置辦了新宅,另有男傭女僕數以百計,更賞賜紫茸、霞毿、瑟瑟珠、金步搖、玉壺、翡翠碗、琉璃盞、蒙頂茶、錢兩萬緡等等等等。
乍見這些奢華之物,莫蘭受寵若驚,忽然對徽宗產生了些許感情,暗想奶孃說的沒錯,糾纏司空軒武到最後,弄個被逐出家門的下場,和皇上相好才短短數日,卻得到如此厚愛,不是天下沒有好男人,而是自己當初所託非人。
她不明白的是,皇上寵幸誰,差不多都是這樣的排場,她更不懂的是,在皇上那裡,花無百日紅,即使李師師,如今也是守着金銀珠寶,獨坐小樓彈琴作畫賦詩,聊以自*。
作爲享有諸多特權的天子,彷彿天下女人皆是爲他而準備,想把皇上拴在自己身邊的女子,那是異想天開,即便當年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楊貴妃,唐明皇還與其姐姐關係曖昧,有詩爲證:
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
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虢國夫人,即是楊貴妃的三姐,
所以,莫蘭心機太少,更無遠謀,突然就一步登天之感,讓她欣喜若狂,未知她只是徽宗臨幸過的一個女子之外,還是童貫手中的一個棋子,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再說莫笑天,來汴梁之後,把女兒和奶孃痛罵一頓,若非念着她兩個是女人,只怕就會大打出手,本想帶着女兒回淮陰,卻又聽說女兒被皇上寵幸,氣得他憤然而去,感嘆自己畢生文武兼備,英名蓋世,卻失敗在女兒身上。
莫笑天一走,奶孃繼續神出鬼沒,莫蘭落得清靜,她被一時的榮耀衝昏頭腦,每日裡只是琢磨濃妝淡抹,想以此取悅君心,等徽宗召她進宮,扶搖直上後,再於蘇蔬面前,看她跪在自己腳下的可憐相。
憧憬總是美好的,徽宗得了莫蘭,是否以此而忘記蘇蔬呢?當然不會,這日他又拿出爲蘇蔬所作之畫,反覆看,不禁長吁短嘆,女人之於男人,或許越難以得到越無法忘懷。
偏巧童貫前來侍駕,見蘇蔬之畫,問道:“皇上,莫蘭同師師姑娘兩個,難不成抵不過一個蘇蔬嗎?”
徽宗道:“莫蘭很美,亦是千萬般柔情,朕很喜歡,然她還是逃不過一個俗豔。師師倒是與衆不同,她嬌而不弱,媚而不俗,更有一點點豪氣和傲然,但說來說去,亦是凡塵之人,而蘇蔬……”
他忽然閉上眼睛,極盡遐思和暢想,“蓮作風度,梅爲風骨,竹之風韻,蘭般風姿,牡丹之風情。最難得是,她忽而柔情萬種,忽而頑皮可愛,她能讓朕開心。朕初見她,只覺這樣的女子,定然是仙子誤入凡塵。”
最後,他長長一聲嘆,“怎奈美人如花隔雲端!”
如是,童貫明白,蘇蔬已然在皇上心中鐫刻。
徽宗忽而想起莫蘭,新寵,當然正是濃情蜜意時,遂告訴童貫,“莫蘭與司空軒武和離之事,可有辦好,朕不能寵幸一個臣子的妻室。”
童貫凝眉思索一番,道:“皇上,離不得。”
徽宗驀然看向他,“爲何?”
童貫神秘兮兮道:“若得莫蘭,必失蘇蔬。”
徽宗仍舊懵懵懂懂。
於是,童貫把謀劃之事如此這般的說出。
徽宗聽後心有不忍,“這,恐怕不甚合適。”
只是“不甚合適”,他並無義正言辭的反對,童貫彷彿得到恩准,當即着手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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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蔬此時已搬到將軍府居住,老夫人千盼萬盼,總算盼到自己即將有了孫子,蘇蔬一旦離開她的視線,她即會心驚肉跳,蘇蔬想留在蘇家,她是斷然不準,即便在將軍府,蘇蔬想去蘇記酒樓看看生意,她亦是阻撓。
落shen醫給蘇蔬看過,胎兒無事,這讓她非常安慰,如此,即便老夫人要求諸多,她亦不想爭持,在廣西打打殺殺的折騰過來,寶貝健康,這是上天眷顧,自己不敢再有奢望。
襲香並郝大娘帶着麒麟陪她來了將軍府貼身伺候,與薛猛得以經常相見,襲香明裡暗裡表示出對薛猛的好感,蘇蔬有意成全,薛猛卻一副曾經滄海的冷漠表情,而蘇蔬忽然又想起自己暗地裡對薛猛的誓言——給他找個美貌賢惠之女子,並且不會是女僕。是以,她唯有把此事壓在心裡。
是日,姬少游來看蘇蔬,先交代蘇家大小都好,又稟報韋小寶、大山大河三個徒兒很是聽話,再轉告蘇記酒樓生意興隆如初。
蘇蔬想起一事,道:“少遊,我讓你打聽燕兒的事,怎麼樣了?”
姬少遊道:“燕兒還住在藍雲闊最早的那個宅子,只是一個人孤苦伶仃,實在可憐。”
蘇蔬立即道:“這樣,你趕緊帶我去看看。”
知道老夫人不准她出門,於是偷偷帶着襲香姬少遊,騙過老夫人的眼線,溜出將軍府,拎着好多禮品往燕兒這裡而來。
到了燕兒家門口,沒等敲門,門吱嘎自己開了,從裡面走出幾個人,是蔡文珺和蔡文琦姊妹,還有她們帶來的僕從,後面是送客的燕兒。
蔡文琦眼尖,發現蘇蔬,高興的大喊一聲:“師父,這麼久你去了哪裡?我到處尋你不見。”
蘇蔬沒工夫搭理蔡文琦,她吃驚的是,蔡文珺是藍雲闊的夫人,燕兒是藍雲闊的外室,兩個人應該針尖對麥芒纔對,她爲何來看燕兒?看上去又不像是劍拔弩張的氣氛,非常融洽的感覺,好不奇怪。
再見燕兒大肚如籮,蘇蔬急急趕了上去。
燕兒亦發現了蘇蔬,上前就拜,“小姐!”
蘇蔬拉住她,“燕兒,你可好?”
燕兒感激的看向蔡文珺道:“多虧夫人照顧。”
蔡文珺淡然一笑道:“你懷的是相公的孩兒,我照顧你也是應當,你們說着,我先回府。”
蘇蔬沒料到蔡文珺如此大度,更沒料到四處排擠人的蔡京會有這樣的好女兒。
蔡文珺離去,蔡文琦好久不見蘇蔬,不肯走,執意留下陪她。
蘇蔬被燕兒引着進了屋內,看一切都好,放心下來,當下也不提藍雲闊,木已成舟,孩子都快生出來,再埋怨燕兒於事無補,隨即讓姬少遊把燕兒送到蘇家居住,燕兒不肯,蘇蔬道:“你大概快生了,沒有人在身邊照顧,一旦半夜孩子想出來,誰給你去找接生婆?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孩子考慮,再者,蘇家也是你的孃家,你不回去,定是在氣我當初把你趕出來。”
燕兒急忙搖頭,她其實是羞見蘇家之人,既然蘇蔬如此說,她遂收拾收拾,隨姬少游去了蘇家。
把燕兒安排好,這是蘇蔬長久以來的心事,如今心事已了,她被襲香陪着,準備回將軍府,路過市集,見街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汴梁之繁華,非廣西能比。
她在街上閒逛一會兒,買了些吃食物件,襲香催促她趕緊回府,等下被老夫人發現,會責怪自己。
忽然有人開口道:“這位姑娘好面相,日後定然大富大貴。”
蘇蔬循聲去看,卻是一個沿街卜卦的算命先生,見那先生頭戴逍遙巾,身穿白絹滾邊的青色道服,面前放着一張小木桌,旁邊豎一個紙招,上寫:算盡天下事。
蘇蔬頑皮性起,湊上前,管襲香要了一兩銀子,拍在先生面前的桌子上,道:“給你一兩銀子,算對了再賞,算錯了,你賠我一兩。”
先生吃驚,心說沒這樣做過生意,大多數來算命者,對了千恩萬謝,錯了也就錯了,沒人計較,偏這位要我陪她錢。
蘇蔬見他愣,問:“你算是不算。”說着就要拿回那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卜一卦,差不多是天價,算命先生急忙按住銀子,道:“算,當然算。”心說,對與錯,全在我一張嘴上,算命歷來都是這樣,兩頭堵。
蘇蔬在他面前一站,問:“你說說看,怎麼說都行,我看你說的準不準。”
先生把蘇蔬好頓打量,道:“姑娘你日後定然大富大貴。”
蘇蔬抓起那塊銀子,道:“我現在就是大富大貴,你算錯了。”
大多來算命者,皆是貧苦之人,所缺太多,便寄希望於未來,先生習慣這樣討好的開場,竟然忽略面前的蘇蔬穿戴打扮非是常人,他知道自己疏忽,但不能放過那一兩銀子,立即道:“日後更加富貴。”
蘇蔬不禁猜想,這更加富貴,究竟是何種富貴呢?司空軒武又做不了皇上,她把銀子重新放在桌子上,道:“你繼續。”
算命先生又道:“姑娘你一年之後才得出閣。”
蘇蔬哈哈大笑,“我現在已經爲**,你算的不準,賠我銀子。”
算命先生心裡哎呀一聲,大江大海都過來了,偏今日在這小河溝裡翻船,辯解道:“我說的是,你還得出嫁一次。”
蘇蔬登時冷下臉,再出嫁,不是與司空軒武離婚?怒道:“你這騙子,胡說八道。”
此時路人聽他們這裡吵吵嚷嚷,皆過來圍觀,衆目睽睽之下,先生更不能認錯,堅定道:“在下胡說不胡說,一年後見分曉。”
蘇蔬冷冷的哼了聲,心道,這算命先生詭計多端,竟說些未來之事,一年後,我記得不記得你都難說,於是心生一計,再問:“你看我何時能有兒子?”
算命先生捻着鬍鬚,知道今日遇到一個難對付的主兒,還得把事情推遠,道:“兩年後。”
蘇蔬一把搶過銀子,喝道:“說你胡說還狡辯,我已經有了身孕,不出一年就會有兒子,騙子,我有子萬事足,不要你賠,你還是收拾攤子回家,休要在這裡糊弄人。”
她喊着襲香,“走!”
蘇蔬氣呼呼的離開,算命先生忙活一頓,沒得到半點好處,嘆氣道:“命由天定,你爭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