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虎巴阿惻隱之心起,不忍以假話欺騙莫蘭,然他六神無主之際的這一逃,更讓莫蘭以爲奶孃白鳳揚殺她親孃是真,若是當初自己聽錯,父親完全可以告知真假,他不說隻言片語逃離而去,是他在逃避?還是另有隱情?莫蘭揣摩不透,悻悻的回了家裡。
奶孃不過在廚房燉湯的功夫,轉身回來即不見莫蘭,左等右等,把莫蘭等回,見她眼神呆滯,舉止遲緩,和自己照面竟然連招呼都不打,撞入房內然後就偎着火盆呆呆木木,奶孃不知莫蘭的心思,還以爲她是因爲被徽宗冷落,擔心她由此而得個失心瘋,遂絞盡腦汁的琢磨,或是讓莫蘭對皇上死心,或是讓皇上對莫蘭活心。
“我出去一下。”她把燉品放在莫蘭身邊的小几上就要走,她想去找童貫,當初這件事可是他的主謀,如今蘇蔬的孩子已經沒了,莫蘭承受着巨大的自責,怕見蘇蔬和司空軒武甚至是蘇家和將軍府的人,皇上卻對她棄之不顧,總得給個說法。
沒等奶孃拔步,莫蘭仍舊是盯着炭火,丟出這樣的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爹?”
她問的有些突兀,奶孃不知所措,只以爲莫蘭的心情越來越差,人越來越憔悴,說話就越來越奇怪,於是道:“老爺那樣的英雄人物,哪個女子不喜歡。”
莫蘭,轉回頭看看奶孃,眉頭擰起,痛苦非常道:“可那是我爹啊,我有孃親。”
她之意,莫笑天再好,那也是別個女人的丈夫,凡事都講個因緣,男女講個姻緣,不是你的強求不來,強求來了那也是苦果,比如自己對司空軒武,莫蘭甚至此時理解了蘇蔬的感受,自己挖空心思的爭奪,到後來和蘇蔬成爲敵對,司空軒武還是人家的。
此時奶孃心裡多少有些不快,自己辛辛苦苦把莫蘭養大,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她卻這樣一副對自己興師問罪的架勢,暗戀她爹都讓她這樣生氣,忽然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羊肉永遠貼不到狗肉上。
“我對老爺,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你也不要胡思亂想,我出去下。”
奶孃說完出了房門,就聽房內咔嚓一聲響,那是燉品被莫蘭摔在地上的聲音,她然後聲嘶力竭的喊道:“那是我娘!”
奶孃的心一沉,心裡暗罵莫蘭是白眼狼,自然氣的咬牙切齒,怎奈莫蘭這樣的狀態,她又不能丟下不管,合計她或許是心情不好的緣故才衝撞自己,遂離開宅子去找童貫。
於此,她和莫蘭的嫌隙已經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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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蘇蔬,雄糾糾氣昂昂的回到蘇家,就想把唾沫星子做飛流直下三千尺、一發不可收拾的對術虎巴阿噴出,卻發現魏喜魏公公等在府裡,狗尿苔不濟卻長在金鑾殿上,她唯有給魏喜打招呼。
“好久不見,公公一向可好?”
魏喜從椅子上站起,腦袋扭到一邊,非常厲害的道:“咱家好着呢,倒是你,從陽谷回京之後,居然東跑西跑的不去面聖,聖上宣你進宮,快點吧,哎呦,我這都等了多久了,腿都坐麻。”
和他一起來的小太監們趕緊過來給他揉腿。
蘇蔬道:“我要是知道公公你能來,三天前我就什麼都不幹,專門等你。”
魏喜聽蘇蔬好像在拍自己的馬屁,當下轉了態度,樂呵呵的道:“快走吧,皇上等急了,不是你捱罵,而是咱家我。”
皇上召見,蘇蔬不敢怠慢,隨着魏喜往出走,迎面碰見術虎巴阿,她手指術虎巴阿道:“你,去找燕兒,她會把我前半段的故事講給你,接着再找襲香,她會把我後半段的故事講給你,然後你自己考慮該怎麼做。”
說完,出了府門,上了魏喜帶來的轎子,進了宮。
術虎巴阿不知蘇蔬此話是何意,爲何要自己去聽她的故事,剛好蔡文琦聽到,她對蘇蔬崇拜的五體投地,遂拉着術虎巴阿去燕兒的房裡,想聽聽師父那些神乎其神的冒險經歷。
燕兒正抱着貔貅左看右看,初爲人母的興奮,她甚至連覺都睡不好,總喜歡盯着兒子看,百看不厭。
此時進來一個婆子,稟報燕兒術虎巴阿等人想見她。
燕兒雖然是蘇蔬的丫頭身份,但蘇蔬早把她當親妹妹,並且自從燕兒懷孕到生產,蘇蔬更加派了丫鬟婆子伺候她,畢竟她還是藍雲闊的女人,母憑子貴,蔡文珺把她視爲藍家的功臣,燕兒好歹也算是藍雲闊的妾室,是以燕兒至此,已經徹底擺脫丫頭身份。
聽說術虎巴阿等人在門口,燕兒抱着貔貅迎了過去,親自啓開門,她知道術虎巴阿是蘇蔬的朋友,還是金國貴族,她微蹲身子道了個萬福,請他們幾個進了自己房內,於內室外的桌子邊坐下。
術虎巴阿朝燕兒拱手,“藍夫人,恕在下冒昧打擾。”
被稱爲藍夫人,燕兒冷不丁感覺不習慣,卻也沒有爭辯,只道:“術虎大人休要客氣,你和我家小姐是朋友,這蘇家上下更視你爲一家人,有事儘管吩咐燕兒便是。”
沒等術虎巴阿開口,蔡文琦急着道:“燕兒姐姐,我師父說,讓你給術虎大俠講講她以前的故事,你快點講,我好想聽。”
被蔡文琦稱爲姐姐,燕兒更加是受寵若驚,知道蔡氏姊妹雖然一個柔弱一個頑劣,但都是好人,卻不知蘇蔬爲何要自己給術虎巴阿講她之前的故事,但懂得蘇蔬一定有她的用意。
“小姐的故事,只怕比瓦子裡的平話還精彩。”
她開始娓娓道來,從蘇蔬被莫蘭和奶孃頂包去蘇家做寡婦,到蘇蔬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往淮陰去找莫笑天,一路之上被奶孃和驢三幾次陷害,諸如在飯鋪投毒,死了大黃狗,在客棧投毒,被貓兒踢翻,斷橋溺水,蘇蔬好久雙腿不能行走……直講到蘇蔬把蘇家搬來汴梁。
此時術虎巴阿早聽的憤然離座,明白蘇蔬對白鳳揚恨的因由。
剩下的由襲香講,她只告訴術虎巴阿,“當家的懷胎幾個月,並司空將軍和老夫人都在眼巴巴的盼着小將軍出世,卻因爲莫蘭等人的陷害,少夫人才致小產,難道你沒看見嗎,司空將軍爲此一夜白髮?”
術虎巴阿愣住,他對此事有點知曉,卻不知如此詳細,蘇蔬失去的孩兒是自己的侄兒,他一掌拍下,面前的小几碎爲塊狀,轉身欲走,被襲香拉住,“術虎大俠,等等,等當家的從宮裡回來再說,她每次進宮我都擔心,一旦她出事,還得麻煩你。”
術虎巴阿點頭,但他還是離開蘇家,他想的是,報仇何必弄得這樣麻煩,自己殺了奶孃便可。
於是他匆匆離開蘇家出去找奶孃,卻與奶孃在街上不期而遇,他識得奶孃,奶孃不識得他,於是他在奶孃身後尾隨,想找個合適的機會下手,當街之上殺人,自己無礙,唯恐會給蘇蔬和司空軒武帶來麻煩。
奶孃還在氣莫蘭說的那番話,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被莫蘭視爲糞土,自己暗戀莫笑天她都不許,氣鼓鼓的來到某酒樓上,與童貫約好在此碰面。
問過小二之後,得知童貫在何處,她上了樓,敲開房門。
“見過大人。”她給童貫見禮。
童貫頗有些不耐煩道:“本官忙的很,你不要動輒就約我出來相見。”若非念在皇上對莫蘭還偶爾的臨幸,童貫早就對白鳳揚這樣的人置之不理了。
奶孃白鳳揚道:“老婦也不清閒,整日面對那個不死不活之人。”她意旨莫蘭,“大人,當初這件事您曾說,莫蘭會被召進宮裡,哪怕封個婕妤、昭容、修媛,好歹有個名分,按您的吩咐,莫蘭她該做的都做了,如今就被扔在宮外,你說這算什麼。”
聽奶孃不滿,童貫亦知自己當初的許諾,但聖意如此,自己能奈何,他道:“你知道皇上爲何不召莫小姐入宮?”
奶孃搖頭,表示不解。
事已至此,無法更改,童貫得把責任推卸,雖然奶孃是個無官職無地位的老婦,但童貫明白這個老婦非比尋常,江湖殺手出身,真逼急了她再作馮婦,殺人放火對白鳳揚來說那是探囊取物般容易,他道:“都是因爲那個蘇蔬,皇上某次去大相國寺,偶遇蘇蔬,那小賤人竟然說什麼莫蘭是司空軒武的棄婦,是司空軒武棄之不要的殘羹剩飯殘花敗柳,你說,皇上怎麼能要一個臣子的棄婦?所以,莫小姐纔有今日的下場,冤有頭債有主,你不應該找本官,而是去找那個蘇蔬。”
此時,奶孃白鳳揚因爲憤怒,臉上的肌肉扭曲變形,她和蘇蔬彷彿天生就是冤家,總有解不開的疙瘩,她從酒樓出來,慢慢往回走,路過一家藥館,她站在門口遲疑良久,最後走進去,買了包藥出來,在手裡掂量掂量,狠狠的吐出兩個字:“蘇蔬!”隨後回了家。
她的這一切,剛好被術虎巴阿看個正着,知道奶孃白鳳揚剛剛買的那包藥,是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