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與拾得兩位大師,是佛教史上着名的詩僧,行跡怪誕,言語特異,相傳是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的化身,寒山曾問曰: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拾得雲: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這個絕妙的問答非常着名,是非恩怨中,且有幾人能做到呢?例如蘇蔬,這個道理她懂,但她覺得說這話的是高僧,自己是凡夫俗子,還是做凡夫俗子的事吧。
她忍受不了司空軒武同孟婉蝶過從甚密,鐵了心的不原諒他。
把洛青依安置在雲鑲藍處,她自己步行回家,邊走邊思索,一爲雲氏學堂,二爲姬少遊和洛青依,腳下踩着雪咯吱吱的,天寒地凍並沒有影響人們的出行,耳邊不時傳來小攤販的叫賣聲,新出鍋的饅頭,熱騰騰的熟肉,一筐又一筐的凍梨,這種人間煙火的味道讓蘇蔬喜歡,有個愛人相守,大冷天的圍在桌子旁,一家人吃得熱火朝天,非常美好。
兩個少女在她身邊嘻嘻哈哈而過,天真無邪的面容,純淨恣意的笑聲,對蘇蔬來講,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自己每天所想,不是算計誰就是提防誰,何時可以沒心沒肺的活一天,這在她彷彿都是奢望。
各安天命,她也不懊惱,忽然就行至廣德樓前,這是汴梁很有規模的酒樓,想起當初和司空軒武約會在廣德樓那次,不料想他就在那天出征西夏,自己苦等不來,便去尋找,而他卻找到廣德樓,兩個人錯開,自己黯然**的樣子,這個時候心裡還是隱隱作痛。
“不如,原來他吧。”她暗想,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相信司空軒武對自己還是深愛,或許是一時鬼迷心竅,並不能說明他和孟婉蝶會越雷池半步,大概就是談得來吧,那孟婉蝶同莫蘭一樣的嬌柔,卻比莫蘭看上去大方得體,又是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定然不會像自己這樣,開口便罵,動手便打,越來越像母夜叉。
然而,倘若自己真的嬌柔起來,只怕擔不起一個家的重任,孟婉蝶有條件嬌柔和端莊,因爲她有個可以讓她吃糧不管事的老爹,自己呢?又是各安天命。
既然決定原諒司空軒武,她左右看看,想找個賣蒸糕的攤子,司空軒武愛吃那一口,買了些,哄他開心。
終究還是放不下這段情,她剛打定主意,心就敞亮了,聽見有賣蒸糕的吆喝,她轉頭想跑,卻見司空軒武和孟婉蝶從廣德樓裡邁步而出,蘇蔬寧願自己瞎了眼睛,也不想看到這一幕。
主意再次改變,她迎着司空軒武和孟婉蝶走去,面對面,司空軒武一臉的不羞不臊,彷彿他做的事情頗爲光明正大,看蘇蔬臉凍得通紅,他用手貼了下,然後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你去哪裡了,志高兄在蘇家等你。”
蘇蔬鬼精,即使自己恨死司空軒武,也不會在情敵面前表現出來,若這賤人是故意同自己爭奪司空軒武,自己生氣豈不是正中下懷,她嬌媚的笑着,“相公,我去雲先生那裡讀書,學習一下三從四德,瞭解一個女人要恪守婦道,不能整日拋頭露面,動不動跟少遊幾個說笑瘋鬧,或是去酒樓吃個爛醉,女人,整日跟個男人形影不離,總歸不乾不淨,只怕做ji女,都沒保姆願意要。”
她說着,眼睛瞟向孟婉蝶,把頭靠在司空軒武懷裡,小貓似的乖順。
孟婉蝶面現窘色,當然明白蘇蔬在含沙射影,朝她福了下,然後匆匆離去。
司空軒武美滋滋的摟着蘇蔬,以爲蘇蔬脾氣發過,不再生氣,柔聲道:“走,我們回家,我給你煮火鍋吃。”
蘇蔬突然翻臉,一把將他推開,然後她徑自進了酒樓,喊過小二,拍下一點銀子,借筆墨一用,唰唰唰,一陣龍飛鳳舞,洋洋灑灑寫下一篇休書,不懂正規格式和語言,只說兩個人感情不和,離婚,使勁把休書塞在司空軒武手中。
司空軒武盯着休書看了半天,嘩啦把休書撕碎,委屈道:“蘇蔬,剛剛不是好好的,爲何你突然變臉?”
蘇蔬怒道:“你還問我,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以爲我說和你分手是說着玩的,你屢教不改,既然離不開這個女人,那就唯有離開我。”
司空軒武解釋,“蘇蔬,我剛剛和孟小姐吃飯,並故意約來這裡,就是告訴她我和你之間發生的事情,我們感情深厚,我不想因爲多她這個朋友而失去娘子,我是同她說以後不要來往,即使見了面,彼此都裝作不識。”
他以爲,自己解釋清楚蘇蔬會明白,但蘇蔬更怒,“司空軒武,當初你揹着我娶的莫蘭,我們分手的時候你連個招呼都沒打,爲何你同一個朋友不來往,還要這樣隆重?你究竟是愛我還是愛她?”
司空軒武愣在當地,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何這樣做,真真是糊塗了,但他心裡一千個一萬個的確定,愛的是蘇蔬,此生唯愛蘇蔬,即使她放浪不羈,整日罵人打架,行事乖張,經常驚爆你的眼球,但他還是愛蘇蔬,一見鍾情,一輩子鍾情,絕無二念。
蘇蔬見他杵在那裡不做回答,以爲他默認和孟婉蝶之事,推開他跑了出去。
司空軒武追了幾步,便住了腳步,望着蘇蔬的背影揪心,不明白自己爲何越愛一個人,越是常常傷害她。
蘇蔬一口氣跑到家門口,猛然回頭,期冀司空軒武能追上,然後拼命的解釋清楚,卻見後面白茫茫一片。
她走到門口,深呼吸,嘴角翹起讓嘴巴成月牙狀,擠出一臉不自然的笑,然後叩門而入。
正如司空軒武所說,儂志高帶着飛鷹金雀兩個,來蘇家看她,不料想她卻同洛青依去了雲鑲藍那裡,見她回,儂志高淡然一笑,那高高的眉骨下,一雙深邃的眼睛,一笑便多了萬種風情。
“志高兄,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正想找你,偏偏你就在我家裡。”
她沒心沒肺的說出,卻如春風吹皺一池春水,儂志高的心泛起陣陣漣漪,道:“自來汴梁,忙於公務,今日有閒暇便來看看你,也難得遇見下雪,我還好,曾經往來各地,飛鷹金雀幾個,第一次看見雪,剛剛在你這院子裡像個孩子似的大呼小叫。”
蘇蔬湊到飛鷹金雀面前,神秘兮兮的問:“玩過堆雪人嗎?”
飛鷹金雀不解,皆搖頭。
蘇蔬突然高喊一聲:“麒麟,少遊,襲香,趕緊喊人,我們堆雪人嘍!”
她這一聲如同命令下,眨眼間從蘇家各處涌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拿鏟子的,拿簸箕的,還準備了雪人的衣帽,大家齊齊動手,你一把雪他一把雪,蘇蔬教着飛鷹金雀,不多時便堆好一個雪人。
蘇蔬再一聲喊:“打雪仗嘍!”抓起雪團首先打去麒麟,飛濺他一臉的雪沫,小傢伙笑的直蹦,然後抓了雪打去姬少遊,姬少遊打去襲香,襲香打去韋小寶,韋小寶打去鐵鍋,鐵鍋打去大山大河,大山大河打去另外之人,一圈下來打亂了套。
蘇蔬看儂志高站在門口,忽然想起那幅《戲雪圖》,想起那次司空軒武就是這樣佇立在客棧門口,想起和司空軒武玩雪的場景,唯有感嘆物是人非事事休,嘆口氣,抓雪團打向儂志高。
儂志高沒有這樣孩子似的耍鬧過,爲了給蘇蔬助興,他一個心念起,雙臂伸出,再看地上的雪,飄飄忽忽而起,剎那升到半空,單單圍着蘇蔬,並且那雪花幻化成五彩之色,從半空紛紛揚揚落下。
衆人看得呆了,特別是蘇家人,除了去過廣西雄風寨的姬少遊和蘇蔬,皆不懂他這是在用術法,一起仰頭望着彩色的雪,哇哇的驚呼。
而蘇蔬,佇立在雪中,忽而是因爲儂志高而感動,忽而是因爲司空軒武而傷心,撲簌簌淚水落下,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抓着彩色的雪,心裡喃喃,天下男人何其多也,爲何讓你一次次傷我。
她忽然想起和雲鑲藍商量的洛青依裝病之事,遂拉着儂志高進了屋裡,一方面讓家人準備晚飯,一方面把自己的想法對儂志高和盤托出,讓他利用術法幫洛青依裝病,因爲落shen醫醫術高明,騙過他太難。
在姬少遊和洛青依去往廣西找蘇蔬時,住在雄風寨很久,儂志高了解他們相愛之事,如今被洛父強行拆散,卻是讓人扼腕嘆息。
“這很簡單,只是你成全姬少俠和洛小姐,怎知那個鮑公子不是好男兒呢?”
儂志高這樣說,是怕蘇蔬好心幫倒忙,相愛容易相處難,姬少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心態,能擔當得起洛青依這一輩子的人生嗎?就像蘇蔬,雖然衆人皆說她和司空軒武非常恩愛,但儂志高卻發現,這幾日蘇蔬身邊從來沒有司空軒武陪伴,也不見他們夫唱婦隨的和諧樣子。
蘇蔬纔不管鮑公子是不是好男兒,她只知道洛青依喜歡姬少遊。
“那麼,需要不需要提前通知姬少俠,等下你要設的計策,一旦那鮑公子表現出對洛小姐非常癡戀,而姬少俠卻不冷不熱,你這樣會適得其反。”
儂志高做事審慎,再次提醒蘇蔬。
這次,蘇蔬卻彷徨,提前通知姬少遊,作弊不作弊都在其次,重要的是,那樣不能驗證出他對洛青依是否真心愛慕。
“不用提前通知,若是少遊比不過鮑公子,我就到落shen醫面前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