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邀約不歡而散,司空軒武本想找蘇蔬談談,給母親道過晚安回去自己房內,卻見裡面黑咕隆咚,不知蘇蔬爲何沒有掌燈,他喚了聲,無人應,心裡莫名有些擔心,按說這樣的時辰,蘇蔬應該回房歇息,難不成回了蘇家?
“蘇蔬!”他又喚了聲,先奔去牀邊,想看個究竟,房內驟然亮起,一道光從背後襲來,他猛然回頭去看,見蘇蔬端着一盞油燈從屏風後閃出,身上僅穿着抹胸,長裙曳地,秀髮垂腰,嫋嫋婷婷,被燈光映襯,如夢似幻下更如仙子下界,美到極致。
司空軒武剛想上前說話,卻見蘇蔬把油燈放置右腳腳面,然後身子後仰右腿伸出,成一條直線,隨之而舞蹈起來,那油燈忽而在腳面忽而在掌心忽而頂頭上忽而放肩膀,她時而翻轉時而跳躍時而側踢時而俯臥,驀地狀如飛天反彈琵琶,驀地金雞獨立右腳頂着油燈豎起在臉側,驀地猴子撈月般身子俯下,油燈順着長腿滑向她的後背。
司空軒武看她舞蹈看得呆住,見那燃着的油燈滑來滑去,他的心揪緊,怕蘇蔬一不小心被火燒到。
他是第一次見人用油燈跳舞,絲毫不覺違和,反倒有種神秘之感。
蘇蔬舞至最後,雙手捧着油燈,微閉雙目,叨叨咕咕,分明在祈禱。
司空軒武靜靜的佇立而望,像想欣賞一幅畫作。
等蘇蔬祈禱完畢,把油燈放在桌子上,嘻嘻跑過來:“相公,我厲害嗎?”
司空軒武解開袍子把赤luo雙肩的她摟在懷裡裹緊,不住誇讚,“娘子好技法,何時練過?”
蘇蔬道:“油燈沒有玩過,以前跳舞時用過小小的魚缸,適才我突然來了靈感,就想用油燈試試,好漢不提當年勇,沒有以前舞的好。”
司空軒武問:“你適才,口中唸唸有詞,在說什麼?”
蘇蔬仰着臉,摸着他棱角分明的嘴脣,有點哀婉有點甜蜜,道:“祈禱,祈禱我們兩個此後再無紛爭,好好的過日子。”
她這樣說,之前想和蘇蔬談的事,此時見她興致勃勃,司空軒武不想掃興,頓時嚥下,剩下的便是一夜纏綿一夜*話,小夫妻經過諸多嫌隙,難得重修舊好。
翌日一早,蘇蔬囫圇吞口飯,便趕去雲氏學堂,她要取那幅雲鑲藍所做的《百美圖》贗品。
沒到學堂時她還嘀咕,這麼短的時間畫出形態各異的九十九個美人,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她們從髮式着裝表情姿勢各個不同,若換了自己,恐怕一晚上一個都畫不出。
等到了學堂,她見到眼中佈滿血絲的雲鑲藍,再看那幅《百美圖》鋪在地上,因爲篇幅太大,桌子上根本放不了。
“哇!姐姐真乃神人也。”
蘇蔬圍着那幅畫轉,吃驚雲鑲藍所畫和三癡原來畫的那幅一般無二,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是贗品。
雲鑲藍疲憊的捶捶肩,“時間倉促,畫的不好,希望可以以假亂真,換出那幅真跡,不要讓那畫中的姊妹們無辜……”
她想說無辜被害,終究還是因爲顧忌對方是皇上,沒有說大逆不道的話。
她們兩個正說着,三癡和五蠹突然闖了進來,蘇蔬一見,心裡奇怪,不禁問道:“你們兩個越獄,爲何禁軍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感覺汴梁城內沒有像以往那樣,捉拿犯人每每都是逐條街的翻找。
三癡道:“很簡單,我們偶爾出來偶爾回去,他們很難發現。”
蘇蔬撇嘴道:“你們出入大理寺,彷彿從炕頭走炕梢那麼簡單。”
五蠹道:“等把真的《百美圖》拿到,我們就離開汴梁。”
蘇蔬管不了他們如何,當下拿着畫的贗品離開雲氏學堂回了蘇家,所幸姬少遊今日不當班,兩個人開始商量如何能進入皇宮換出真畫,白日當然不行,唯有等晚上,並蘇蔬告訴姬少遊,徽宗會把《百美圖》放在他的寢宮,或是暖閣,或是書房,就這幾個地方。
之前姬少游去過皇宮,路徑也不陌生,單等晚上行動。
此時門子來報,儂志高過府來訪。
蘇蔬哎呦一聲,最近事多,竟然把他拋在腦後,還以爲他早回了廣西,急忙偕同姬少遊迎出房內,穿回廊過影壁,遙遙看見儂志高走來,她躬身施禮賠罪。
“志高兄見諒,我這幾日忙昏頭,以爲你不住在我家裡,是回了汴梁。”
儂志高還禮道:“我不住在你府上,是爲了避嫌,當時你身陷大理寺,我想救你,若住在你府上,只怕別人說我幫親不幫理,幸好你大智大勇,安然而回,我過來看看,不知姬少俠和洛小姐的婚禮可否繼續,若是,我既然已經在汴梁,就等他們完婚後回去。”
蘇蔬把儂志高往廳堂內請,道:“當然得給他們完婚,你得留下做個見證,這樣,少遊陪着志高兄,我去洛府和神醫商量這件事,晚上,我請志高兄吃酒,不醉不休,如何?”
儂志高道:“好啊,同司空將軍一起。”
蘇蔬點頭,隨後讓一個男僕往將軍府去請司空軒武,她自己則帶着襲香往洛家而去。
對於之前姬少遊悔婚,落shen醫無半點怨言,他也爲蘇蔬和司空軒武被關大理寺焦心,所以此次蘇蔬代表姬少遊再來商討婚事,他欣然同意,掐指一算七日後又是吉日,剩下的一切都已準備好,也就這樣定下。
事情沒有任何麻煩,蘇蔬高高興興打道回府,着急陪儂志高,腳步加快,襲香隨在她身邊,兩家相距不甚遠,也不需穿越鬧市區,然蘇蔬忽而想起儂志高在府上,不如順手購買些汴梁特色風味,帶回去佐酒。
襲香也覺得該如此,兩個人遂改了路徑。
等到了市集,生的熟的葷的素的買了,大包小包提在手裡準備回家。
日頭高照,氣息轉暖,街上熙來攘往好不熱鬧,蘇蔬心情也好,吹着口哨腳步輕快,邊走邊和襲香說話,說着說着襲香沒了聲響,轉頭去找,就見襲香拎着東西,傻呆呆的盯着一處看。
蘇蔬順着她的目光也去看,見前面不遠處圍着一羣人,等人羣散開,出現這樣的一幕——司空軒武拉開架勢立在街上,分明是剛與人打鬥過,他懷裡,摟着一個人,正是孟婉蝶。
蘇蔬懷疑自己的眼睛,閉上再睜開來看,還是那樣的場景。
她怒不可遏,騰騰走過去。
司空軒武是背對着她,孟婉蝶是面向她,是以就發現氣沖沖過來的蘇蔬,孟婉蝶急忙鬆開司空軒武,朝他彎身福了下,轉身離開。
想走,沒那麼容易,蘇蔬回頭給襲香使個眼色,襲香會意,跑上前攔住孟婉蝶的去路。
“我們當家的有事找你。”
孟婉蝶戰戰兢兢、羞羞臊臊,想走不能走,低着頭不敢看蘇蔬。
蘇蔬把手裡的大包小包丟給司空軒武,風騷的一笑,“相公,拿着,都是給你買的,我們今晚燭光晚餐。”
司空軒武木然的接了東西,心裡暗道壞了壞了,蘇蔬一定得發瘋,剛纔是偶遇孟婉蝶,巧的是她被一個無賴調戲,自己苦於薛猛沒在身邊,無人可用,才親自出手打跑那無賴,孟婉蝶大概是感激,突然就衝過來抱住他,沒料想這一刻給蘇蔬發現,當街之上無法解釋,過去拉蘇蔬,“我們回家。”
蘇蔬甩開他的手,過去孟婉蝶面前,奸yin的笑着,擡手摸摸她的臉,接着擡起她的下巴,朝她輕佻的吹了聲口哨,擠眉弄眼逗弄一番,然後來到司空軒武面前,撒嬌道:“相公啊,我去落shen醫家裡給少遊和青依定吉日,忘記騎馬,好累。”
司空軒武左右瞅瞅,路人剛剛就在看他打無賴,現在就在看二女爭夫,誰人都明白這後來的蘇蔬是什麼角色,還以爲是好戲一場,那孟婉蝶必定被蘇蔬打個鼻青臉腫,所以都圍着看熱鬧沒有離開,但司空軒武知道蘇蔬的脾氣,此時必須哄她開心,唯有大方的微蹲身子,道:“夫人請,我這匹老馬可是能日行八百。”
蘇蔬騰的跳上他的後背,摟着他的脖子,呵呵一笑,“走着。”
司空軒武就這樣揹着她離開,背後是孟婉蝶冰冷的一張臉,她呆呆的站了好久,才喊出躲在暗處的丫鬟,“回府。”
回到家裡,徑直找到父親——戶部尚書孟甫。
“爹,我要嫁給司空軒武。”
孟甫正在看書,聽女兒劈頭這一句,放下書,嘆口氣道:“婉蝶,當初你逞能,和蔡太師打賭,說什麼可以讓司空軒武和他夫人分開,爹懼怕那蔡太師,才無攔阻你,但爹怎麼也不能讓你給人做妾。”
孟婉蝶道:“爹,我不是做妾,我要當司空軒武的夫人。”
孟甫好言勸道:“女兒,此事爹可以跟蔡太師說明,你也不必非得弄個輸贏。”
孟婉蝶低着頭,有些害羞,悄聲道:“爹,不是輸贏,是我喜歡司空軒武。”
孟甫訝異,沒料到女兒會假戲真做,還想再勸,孟婉蝶卻噙淚道:“爹,司空軒武是個好人,你們不要害他,我真的想嫁給他。”
司空軒武是個好人孟甫當然知道,他孟甫也是不得已投在蔡京門下,但司空軒武已經有了家室,女兒嫁給他,唯有讓司空軒武休妻,他那個夫人出名的厲害,此事真把孟甫難處。
這時下人來報:“老爺,朱大人來訪。”
朱大人,當然是朱勔,孟甫稍微愣了下,急忙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