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谷地山感覺此時神明定然在打瞌睡,若何看不見人間苦難深重。
若是別人出事,只要蘇蔬在,總有辦法解救,如今蘇蔬出事,自己卻束手無策,他明白陰謀害蘇蔬的幕後主使定然是個手眼通天之人,如蓮不過一個安插在將軍府做內線的棋子,如今唯有那個江福兒瞭解詳情,但她生來呆傻,說話顛三倒四,這次更嚇的瘋癲,差不多失語,若這案子慢慢查,憑自己也不會查不出來,只是開封府要不日即斬蘇蔬,他無法力挽狂瀾。
他又想起自己在滄州時因爲被人陷害而丟了官職,他忽然對姬少遊說的那句“這是什麼世道、反了”非常贊同,這是什麼世道啊!
衆男傭女僕皆圍在他身邊,蘇蔬不在,他是主心骨。
“誰來救蘇蔬?誰來救蘇蔬啊?”谷地山悲悲慼慼的自言自語。
這時,門子來報:“管家,藍大人拜訪。”
藍大人?哪個藍大人?谷地山冷不丁沒明白。
一旁的燕兒眼睛突然一亮,“是不是藍雲闊?”
門子點頭:“正是。”
燕兒立即把貔貅緊緊抱在懷裡,剛想躲走,奔至門口,卻被藍雲闊截住。
“我回來了。”藍雲闊一副老爺派頭,負手在後,傲然而立。
燕兒並無他想象的那般熱情,竟然冷冷的看着他,不發一言。
他忽然發現燕兒手裡的貔貅,奇怪的問:“誰的孩子?”
燕兒默然不語。
這時,貔貅居然看藍雲闊一笑,笑得藍雲闊心裡軟軟的暖暖的,用手去摸貔貅,燕兒卻閃身躲開。
原來,藍雲闊從廣西轉回汴梁,因爲着急見蘇蔬,是以徑直來了蘇家,他着急見蘇蔬非是因爲想念,在廣西蘇蔬被邕州府的兵士砍傷差點身死那次,他萬般無奈下發了毒誓:若蘇蔬能死裡逃生,他情願祝福蘇蔬和司空軒武白頭到老,自己此後再不對蘇蔬癡心妄想。
此後他就信守誓言,努力不想蘇蔬,他這次見蘇蔬是爲了蘇蔬身上的那顆夜明珠,之前在廣西時朱堂曾說過,蘇蔬有顆夜明珠,藍雲闊來蘇家,是爲了花重金購下那顆夜明珠,作爲送給岳丈蔡京的禮物。
所以,他暫時沒有見過其他人,並不知道燕兒已經給他生了兒子,之前燕兒有了身孕他知道,他盯着燕兒的肚子看看,已經癟下,他立即問:“是不是我的?”
燕兒知道早晚被他得知,隱瞞無用,道:“是,是你的兒子。”
藍雲闊從燕兒懷裡搶過貔貅抱住,看小娃白白胖胖,樣貌非常像他,他高興的滿眼是笑,無論平時怎樣的狡詐,此時他眼中都是溫暖慈愛幸福,把自己的臉貼在貔貅嫩嫩的小臉上,嗅着他香甜的奶味,突然,他就紅了眼眶,盯着兒子不肯移動目光。
血濃於水,貔貅看他又是笑了笑,還撒歡的直蹬小腿,呵呵啊啊的發聲,像是在和他交談,藍雲闊高興的看去燕兒,認真道:“燕兒,你是我藍家的恩人。”
燕兒本對藍雲闊心存怨懟,怨他之前對自己冷酷無情,現在看他如此喜歡兒子,對自己態度也轉好,也就不再與他對峙,但心裡還是有陰影,忽然就看見藍雲闊穿着官服,再看他身後呼啦啦一隊隨從,驀地想起蘇蔬的事,忙道:“你若是救了小姐,你就是蘇家的恩人,你還是司空家的恩人。”
藍雲闊正看着兒子,聽燕兒如此說,費解的問:“小姐?蘇蔬嗎?她怎麼了?”
燕兒突然就哭了起來,“小姐被人陷害,抓進開封府,就要問斬了。”
“什麼?”藍雲闊濃眉皺起,把貔貅交給燕兒,進了屋子,看谷地山而詢問。
谷地山一五一十的說了清楚,明知蘇蔬是被人陷害,自己卻無能爲力。
藍雲闊爲難,他曾經發誓,蘇蔬此後就是陌路人,她的生死與自己無關。但不救蘇蔬,蘇蔬必死無疑,他暗想,倘若蘇蔬死了,自己會不會真的無動於衷呢?真的生死無關嗎?真的當什麼都沒發生,優哉遊哉的過自己的日子嗎?他忽然感覺心在被一股無名的風吹亂,然後是碎了多瓣,如秋後枯萎的花。
他騰的起身就走,邊走邊喊燕兒:“好好照顧我兒子!”
燕兒知道他是去救蘇蔬,高興的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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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蘇蔬蜷縮在牆角,這回再也沒有她戲謔的總統套房,窄窄的牢房冰冷陰溼,別說牀,連稻草都沒有,地上太冰,她不能坐,唯有蹲着,蹲累了不坐也得坐,連冰帶累,她感覺腿已經麻木,靠着牆借力。
幾度牢獄之災,九死一生的歷練,她性格磨硬了,心磨冷了,就突然恨起司空軒武,他如果不負氣出走,自己怎能被人陷害,至少他功夫厲害,不會讓兇手逃遁。
恨着氣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當初在青州大牢時的場景——哐當,牢門打開,司空軒武走了進來……他蹲下身子,對她說抱歉……拿下她頭上的一根稻草……他說等你我滿頭白髮的時候,你問我你是不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我就會說,想當年,你衣服破爛,頭髮蓬亂,面頰像塗鴉,活生生就是我們府裡的小花貓。
想起這段,蘇蔬嗚嗚的就哭了起來,這回,再也沒有人來救自己,等司空軒武回來汴梁,自己已經身首異處,他還會怪自己被儂志高強吻嗎?應該不會了,他會哭,非常傷心的哭,她相信司空軒武是愛她的。
哐當,牢門打開,蘇蔬猛然回頭,滿面驚喜,但進來的不是司空軒武,卻是久久未見的藍雲闊。
“蘇蔬!”藍雲闊衝了過來,想抱蘇蔬又不能抱,看她眼窩深陷,面色憔悴,一夜又一日,她竟然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你回來了。”蘇蔬淡然而笑道:“看見貔貅沒有?好可愛。”
藍雲闊明白,她說的貔貅,就是自己的兒子,點頭,“已經看見,是我的兒子,一般無二。”
蘇蔬呵呵笑着,“臭美吧,藍家人長的怎麼都這麼俊朗。”
藍雲闊看她眼角還有淚痕,再見她笑,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她攬在懷裡,忽然明白,自己想忘記蘇蔬原來是多麼的難。
蘇蔬沒有掙扎,而是大滴大滴的淚水滾落,輕聲道:“你不會是來救我的吧?”
藍雲闊使勁點頭,“我一定救你出去。”
他說着放開蘇蔬,站起,奔到牢門邊,然後回頭看看,堅定道:“你等着。”
蘇蔬此時看見藍雲闊,彷彿看到親人,點頭,抽泣道:“我等着。”
藍雲闊笑笑給她安慰,然後離開監牢,徑直去找開封府府尹鮑清嵐。
雖然都是府,但開封府比邕州等其他府的權力大得多,京畿之地,當然重要,是以鮑清嵐也比藍雲闊的官職大,但因爲藍雲闊是蔡京的女婿,他不敢小覷。
藍雲闊以家人的身份詢問蘇蔬的事情,說是家人,當然是在青州之時的事,那時蘇蔬是蘇家少夫人,他是蘇家的家僕,當然算一家人。
未成功之前,很多向上攀爬的人都極力隱瞞自己低微的出身,因爲那是恥辱。在成功之後,卻不在乎提及自己曾經的低微,因爲那是自己成功的榮耀,假如劉備說:孤家曾經賣過草蓆……這不是憶苦思甜,這是在吹噓,我從一個賣草蓆的當了國君。
所以,現在成功的藍雲闊也不計較提及自己曾是蘇家家僕的事。
聽說是爲了蘇蔬,鮑清嵐直言此事是聖意,堵住藍雲闊的嘴,意思是,皇上的意思,您別找我的麻煩。
藍雲闊便問鮑清嵐,“這不日處斬是幾日?”
鮑清嵐又道:“恭候聖喻。”
如是,藍雲闊明白再囉嗦無用,立即回府,見過夫人蔡文珺,蔡文珺見夫君回家,當然高興,還沒親近,藍雲闊便帶她往太師府拜見岳父蔡京。
蔡京也高興,當初女兒沒有錯選這個女婿,一車車的金子從廣西運回,據聞藍雲闊在廣西時政績卓著,同各部族土官交往也好,有名聲賺有金子賺,果真是當官的好材料。
藍雲闊這次又運回兩大車送給蔡京的禮品,都是南疆珍稀之物,喜的蔡京眉開眼笑,當即決定,“賢婿啊,老夫年事已高,需要有人在身邊照應,你此後就留在汴梁吧,至於你的官職,我們兩個再商量。”
他的意思,你想當什麼官,除了宰相,因爲宰相是我,剩下的什麼任由你選。
藍雲闊當然想留在汴梁,去廣西發財的目的已經達到,並且燕兒給自己生了兒子,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得留在兒子身邊享受天倫之樂,並且兒子需要在汴梁這樣的大都會長大成人,不能像自己當初,在青州鄉下,還是蘇家的家僕。
“爹,我聽說蘇蔬被開封府抓了,卻是爲何?”
他習慣了這樣喚蘇蔬,蔡京當然瞭解他之前愛慕蘇蔬之事,臉啪嗒撂下,不悅道:“你說的可是司空少夫人?”
藍雲闊忙道:“正是。”
蔡京呷了口茶,咚的把茶杯置放在小几上,道:“賢婿,這好像不是你應該管的事,你該做的是和文珺恩恩愛愛,早生貴子。”
沒等藍雲闊說話,單純的蔡文珺道:“爹,相公他有了兒子。”
蔡京愣,“你說什麼?哪裡來的兒子?”
原來,燕兒生貔貅的事,他竟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