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
既然已經決定在這裡定居,就像當初從青州搬到汴梁,蘇蔬那時候挖空心思的開設蘇記酒樓,是爲了一家人餬口,現在想掠奪地盤,是爲了不讓蘇家上下寄人籬下,也是爲了給自己的後世子孫打下根基,這次,是蘇蔬又一次白手起家,開酒樓需要錢財,築霸業不僅僅需要錢財,更需要人馬。
攻打交趾的北定鎮,就是一場殊死搏鬥,沒有兵馬而用巧計或許能勝,但被手下人知道,個個心裡沒底,如此會影響鬥志,於是,蘇蔬偕同蕭竹隱,往梅家莊去借兵。
九雀坪因爲距離交趾太近,沒有保障下,她把蘇家人仍舊留在雄風寨,管他誰說什麼閒話,厚臉皮沒有命值錢,而諸葛慧帶着能打能鬥之人,包括蘇家的家丁男僕,甚至還有三癡和五蠹,一起回去九雀坪,既然要打仗,務必要熟悉地形,九雀坪離北定鎮一箭之地,爲了得知交趾駐兵情況,還需派人過去探查。
再說蘇蔬,來到梅家莊後,聽聞她借兵,梅子二話不說,若非當日有蘇蔬,儂志高怎麼能把那近三千其他部落的兵馬給了梅家莊,於此說,這三千兵馬應該算是蘇蔬所有。
蘇蔬道:“好,我就借那三千兵馬,你的人留在梅家莊固守,謹防巫趕生那樣的小人再來偷襲。”
梅子欣然同意,並讓蘇忠正隨行蘇蔬,對敵交趾,非同兒戲,多個人多個幫手,何況蘇忠正功夫非常厲害。
蘇蔬粗略的算算日子,道:“梅子,你父親的百日快到了吧,打完這場仗,我就給你和忠正成親。”
梅子忽然拉着她,再看看蘇忠正,滿眼是焦慮,卻無言語。
蘇蔬知道她是擔心蘇忠正,道:“我保證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夫君。”
梅子害羞的笑笑,蘇蔬說對了她的心思。
兵馬借到,蘇蔬偕同蕭竹隱和蘇忠正一路往西,想趕去九雀坪同諸葛慧等人匯合。
行至十幾裡時,她發現這些兵士蔫頭巴腦,毫無士氣,這可非是好兆頭。
“停!”她讓所有兵士列隊而站,然後逐個去問,究竟所爲何事,軍人,身上若無凜然之氣,何以威懾敵人。
兵士們面面相覷,無有人回答她的問話。
蘇蔬哼了聲,道:“你們都不說,我只能視爾等爲懦夫,聽聞對敵交趾,便做了縮頭烏龜。”
激將法有用,前排中某個兵士突然把手中的槍嘡啷丟在地上,一副豬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你這個猴的架勢,道:“我不怕你殺了我,我必須得說,我們在梅家莊,被人說是沒爹沒孃的怪胎,此番又隨你打仗,你究竟是誰?與我們何干?我們憑什麼給你賣命?”
身邊的兵士急的直用手肘碰他,他還是一副心不服口也不服的樣子,旁邊的人更是朝他噓聲,替她捏把汗。
蘇蔬此時才瞭解,眼下非是真正的亂世,當兵打仗一方面是爲了吃飽飯,還有個信仰在,而這些兵士隸屬的部落頭領已經被殺,他們才感覺自己無主可依,更被梅家莊那些兵士嘲笑,所以才如此的委頓。
她拾起地上那小兵丟下的槍,過去還給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所謂槍打出頭鳥,這位倒是豁出去了的模樣,不卑不亢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人叫黎光。”
蘇蔬點頭,“哦,黎光,你讓我想起一個人,那就是我的好朋友阿黎。”
她本無意之言,突然,黎光情緒有些激動,問蘇蔬:“你說的阿黎,可是雄風寨首領,兼廣南西路兵馬總統領儂志高儂大人的侍女?”
這回,輪到蘇蔬吃驚,“你認識阿黎?”
黎光道:“她是我堂妹,我本來也在雄風寨,後來因爲被阿凰陷害,她竟然說,說我對她圖謀不軌,我受到儂大人的訓斥,才憤而離開雄風寨,投到其他部落,幾經輾轉,已經有五六年沒有見過阿黎,她怎樣?”
蘇蔬嘆口氣,“她亦是被阿凰殺害,不過阿凰後來跳崖身亡,她的仇也算是得報,此事複雜,有時間我慢慢給你說,不過你剛剛說儂志高因爲阿凰而誤解你,你放心,日後我讓儂志高給你道歉。”
聽聞阿黎已經不在,黎光非常痛楚,又聽說蘇蔬讓儂志高給他道歉,唬的連連擺手,“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兵,決計不敢讓統領大人給我道歉,當時離開雄風寨,也是年輕氣盛下的衝動之舉,儂大人明知我背叛,卻無對我誅殺,我已經感恩戴德,但您既然是阿黎的朋友,我定當心甘情願爲您賣命。”
蘇蔬晃晃腦袋,“非也,你不是給我賣命。”
她往旁邊走離幾步,距離兵士們遠些,四下望望,找到一處制高點,上了去,然後俯視這三千兵士,高聲道:“適才黎光問我,我是誰,你們憑什麼給我賣命,問的好,現在我就解答他的問話。
我叫蘇蔬,是蘇家灞的灞主,市井百姓口中流傳,話本里書寫,我應該是臭名遠揚,所以,很多人對我並不陌生,至於你們究竟爲何要給我賣命?此言差矣,你們不是在給我買賣,而是給你們自己賣命。
黎光也說,你們在梅家莊被人說成是沒爹沒孃的怪胎,現在我告訴你們,你們有家,這個家就是蘇家灞,你每個人都是我蘇家灞的一份子,只是蘇家灞現在名頭不夠響亮,我們是兄弟,我們要振興我們的家,你們有義務和責任。
並且,北定鎮本是大宋的領土,被交趾奪去,我們現在要奪回來,但不是送給大宋,而是我們自己用。”
這時,有人高聲問:“你的意思是想反抗朝廷?”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兵士議論紛紛,不送給大宋留着自己用,這分明是跟大宋劃清界限。
蕭竹隱和蘇忠正看看蘇蔬,不知她當下要怎樣回答,她一旦承認,那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蘇蔬頓了頓,隨即朗聲道:“我不是反朝廷,只是不想被其管制,因爲奸佞當道,我們不得安生,兩年前,雄風寨一心抗擊交趾侵犯,朝廷軍不去對敵交趾,卻來圍剿雄風寨,此事想必大家都瞭解,現在即便歸附朝廷,朝堂上,那些奸臣說儂人祖上既有反骨,不會老實的臣服,民間現在又傳言儂志高想當什麼郡王,天地良心,他哪裡有這樣的心思,所以,朝野不安,朝綱不振,我們唯有自保。”
有人再問:“你怎麼知道朝廷之事?你究竟是誰?據聞蘇蔬可是女子。”
蘇蔬慢慢摘下頭上的紗帽,解開盤在頭上的辮子,露出一副女兒相,道:“我,就是從金國逃跑的蘇帝姬。”
蘇帝姬?欽犯?衆人忽然就鴉雀無聲了。
黎光未經蘇蔬同意,擅自出列,然後轉身面對兵士,高聲道:“各位兄弟,據我瞭解,蘇帝姬從金國逃跑,是因爲不堪忍受金人的虐待,朝廷不替她當家做主,還下了海捕文書,這樣的朝廷,是誰的朝廷?而蘇姑娘,更是巾幗梟雄,這個,你們都知道。”
他一番鼓動,有人高喊:“你可是對抗蔡京朱勔等奸佞的蘇姑娘?”
蘇蔬點頭。
又人問:“你可是曾經大破交趾兵的蘇姑娘?”
蘇蔬再點頭。
還有人問:“你可是在陽谷做過女知縣的蘇姑娘?”
哦,這都有人知道?蘇蔬還是點頭。
接着有人問:“你可是狀告過皇上的蘇姑娘?”
蘇蔬驚呆?她再點頭。
繼續有人問:“你可是抓了牟阿達的蘇姑娘?”
矮油,俺真是臭名遠揚了,蘇蔬繼續點頭。
突然,三千兵士悉皆拜倒在地,齊聲高呼:“我等願聽從蘇姑娘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蔬本想振奮兵士之心,此時卻被這些兵士振奮,她高舉手臂,示意大家起來。
蘇忠正提醒她道:“灞主,你的這些兵馬,不是借嗎?”
蘇蔬準備留下這些兵士,非是學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她把梅子視爲親人,梅家莊有難,她會極力相助,所以,這些兵馬留在自己手裡,比留在梅子那裡更有用。
“梅子是你的,你是我的,這些兵馬是梅子的,也就是你的,也就是我的。”
蘇忠正冷不丁被她這番繞口令搞糊塗,一邊琢磨去了。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統兵之人不得兵心,那也是非常危險,如今被大家擁護,蘇蔬意氣風發,剛要起行,忽見有人策馬飛奔而來,到了隊伍前馬上的人身子一歪栽下馬來,衆兵士圍上,擡着這個人來到蘇蔬面前,“灞主,此人身份不明,小心。”
蘇蔬卻已經認出,這位後生正是巫雅雅的哥哥,糜氏的兒子,巫清風。
“你怎樣?”
巫清風慢慢醒來,也認出蘇蔬,突然哭道:“鬼魔寨被交趾兵襲擊,傷亡慘重,我娘逼我出逃,是,是爲了保住巫家的根。”
什麼?蘇蔬驚住,心道好你個交趾賊人,我正想找你們,她簡單詢問下交趾有多少兵力,何時來攻打的鬼魔寨,然後翻身上馬,高喊一句:“有血性的男兒,跟我去救鬼魔寨的兄弟姐妹,殺交趾賊寇!”
兵士們紛紛響應,“走,殺交趾賊人!”
蕭竹隱和蘇忠正彼此看看,蘇忠正對蘇蔬道:“灞主,兵士需要回九雀坪操練,幾日後即已開戰,去幫鬼魔寨,只怕來不及。”
蘇蔬道:“這次不行就下次。”
蕭竹隱道:“諸葛居士算過,幾日後有濃霧,利於我們,錯過時機,甚爲可惜。”
蘇蔬道:“哪怕我得不到北定鎮,也不能放着鬼魔寨那麼多人不救,少廢話,上馬,殺去鬼魔寨。”
鬼魔寨本就離此不算遠,蘇蔬帶兵馬不多時趕到,遙遙即聽見狼庫鬼嚎一片,並伴有火光和濃煙,她告訴蕭竹隱,帶一部分兵馬從左路包抄,告訴蘇忠正帶領一部分兵馬從右路包抄,她自己從後面攻擊,殺交趾兵個措手不及。
各自領命,分兵而去,蘇蔬摘下掛在得勝鉤上的長槍,一馬當先衝向鬼魔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