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九雀坪,蘇蔬便開始着手準備攻打交趾北定鎮之事,諸葛慧派出大山大河兄弟前往北定鎮探查情況,這兄弟兩個,做探馬彷彿量身打造,非常合適,首先長的小,目標就小,其次他們善於攀援,在山間行走如飛,而且大河是個順風耳,大山的目力又極好,更不怕山間的毒蛇猛獸,是以不費吹灰之力,打探好之後回來,憑藉記憶爲諸葛慧畫出北定鎮大概的地形圖。
諸葛慧研究半日,便開始同蘇蔬等人商量作戰計劃,按大山大河探到的情況,北定鎮大概駐兵幾萬,但很分散,這裡是交趾通往廣南西路的咽喉之地,所以這些兵力皆在北邊,意圖扼制廣南西路之威脅,反觀鎮子南面卻空虛,所以,諸葛慧決定,以“北虛南實”的計劃來打。
何謂“北虛南實”?
北虛——那就是不把大部分兵力派到這裡,而藉助濃霧,扎一些稻草人,並稻草人內裡全部安放火藥,用些慣於山地行走的部族兵士,藏在稻草人內,靠近北定鎮後,人再撤出,一旦交趾兵發現,濃霧下首先看不清,他們爲安全起見,必定不敢靠前,只能放箭,等他們發現稻草人屹立不倒,得知被騙,靠近之時,自己這方面的兵士即可射出硫磺箭,燃着稻草人,引爆火藥,炸飛交趾兵。
南實——就是用重兵繞到北定鎮南部,趁虛而入,打交趾兵個措手不及。
蘇蔬聽後,再問過谷地山,他也曾經在滄州對敵過遼兵,有沙場經驗。又問過蕭竹隱、蘇忠正等等,大家都覺得此計可行。
而此時,鐵鍋帶人日夜開工,打造兵器,他又按蘇蔬的要求,爲她打造了一條槍,這條槍比正常的兵士用槍短、細,使得蘇蔬完全可以單手提起,然後與長鞭合用,得心應手。
而谷地山又帶人制作稻草人和火藥,蕭竹隱和蘇忠正訓練兵士。
唯有三癡和五蠹,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東走西竄,後來被蘇蔬取笑:“我有理由相信你們兩個是交趾派來的細作。”
三癡和五蠹當即道:“誣衊,純粹誣衊,說不定等你攻打北定鎮時,我們能祝你一臂之力。”
總之,各方面都在忙忙碌碌的準備,各人都在摩拳擦掌的等待。
白狼見蘇蔬這裡日夜忙活,也得知她準備和交趾作戰,找到她,白狼對蘇蔬雖然亦懷疑她欲奪儂志高之位,但因爲曾經和蘇蔬共患難過,兩個人交情還是比別人好,他想幫助蘇蔬。
蘇蔬一擺手:“你可千萬不要動手,否則,北定鎮攻下後,又成了你們雄風寨的,我還是兩手空空。”
白狼亦明白她的怨氣在何處,只是按雄風寨人來看,整個廣南西路,無論哪裡都是雄風寨,或者是儂志高的地盤,她奪了,也是儂志高的。
“你知道不知道,首領要進京面聖之事?”
儂志高?面聖?蘇蔬冥茫的搖搖頭,突然哎呀一聲:“不好,皇上爲何突然召見他?凶多吉少,會不會與最近的傳言有關,說他想當什麼郡王,恐怕此番進京是被問罪吧。”
白狼也正這樣擔心,纔過來找蘇蔬,因爲大家都在勸說儂志高不要去汴梁,但儂志高不聽,無論怎樣,自己作爲人臣,怎能抗旨不遵。
“不行,我不能讓她去。”蘇蔬說完,拔步就走,出了門喊人備馬,也不跟任何人交代,獨自一人疾馳而去雄風寨,一更天才到,進了寨內,徑直找去大雅堂。
儂志高很少這麼早歇息,正一個人品茗,對這次汴梁之行,他怎能不知道是緣何之事,不爲自己擔心,除非他是傻子,但也不能違抗皇命。
守衛在門口報:“首領,蘇姑娘來了。”
蘇蔬!她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儂志高急忙起身過去開門。
兩個人見面蘇蔬連招呼都不打,邁步進來,反身用腳踢上門,看儂志高虎視眈眈的模樣,就像好色之男盯着美人,主要是她策馬飛奔太急,有時馬行不便,她就拉着馬跑,此時才氣喘吁吁。
“你不能去汴梁。”她開口第一句道。
儂志高驟然明白是怎麼回事,指指竹椅,示意她過去坐,又給她倒了茶遞過去,卻被蘇蔬一把推開,茶水溢出,燙在儂志高手上。
“我在說,你不能去汴梁見那個昏君,只怕又是莫須有的罪名,然後把你斬首。”
儂志高淡然一笑,沉聲道:“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蘇蔬勃然而怒,“你這是愚忠。”
儂志高嘆口氣,“但我必須得忠。”
又一個司空軒武,對這樣的死心眼,一條道跑到黑的人,一棵樹上吊死的人,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她真是不知說什麼纔好,苦口婆心的解釋:“假如你們都因爲對趙佶的忠誠,而能換來大宋子民的幸福生活,我舉雙手贊成,你們對他的愚忠,只會讓他更加肆無忌憚、爲所欲爲。”
儂志高反問:“假如我的反抗而使得儂人被誣衊爲一直都有反骨,讓廣南西路的百姓被稱爲野蠻之人,你還贊成我如此這般嗎?”
“你!”蘇蔬登時語塞,兩個人於是彼此凝視,定格一般,誰都動搖不了誰心裡的立場,就像司空軒武,忠君與愛情發生衝突時,他雖然沒有放棄蘇蔬,卻還是選擇回去汴梁,伺候他的皇帝,儂志高亦如此,除非是朝廷把儂人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他必須忠誠。
長久的沉默,儂志高一杯接一杯的吃茶,蘇蔬類如雕像,嵌在竹椅裡一動不動,燭火閃爍,蛙鳴四起,好個幽靜之夜。
“若我,不想你死呢?”
憋了很久,蘇蔬終於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非是假意,亦非是真心,看來有些矛盾,其實不然,她真心不希望儂志高出事,但也並非是基於男女之間的感情。
再看儂志高,握着茶杯的手一抖,剛剛舉起,又慢慢放下,有些緊張有些惶然,猛地擡頭看向蘇蔬,剛好蘇蔬在看他,目光交錯,蘇蔬面無表情,沒有悲傷沒有欣喜,只是非常認真。
儂志高沒有回答,驀地站起,走過去推窗而望,他內心深處油然而感覺,好一個美妙的夜晚!
“算我自私,我功夫不好脾氣暴躁,經常惹是生非,又野心勃勃,不懂調兵遣將,經常身陷困境,我需要你時不時的救我,你死了,別說交趾人,大概邕州附近的這些部落或是雄風寨的人,都會欺負我,我打不過他們,我……”
沒等她絮叨完,儂志高已經反身撲來,幾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摟住她,沉吟道:“爲了蘇蔬,我不能死。”
蘇蔬長吁口氣,高興的推開他,“你不去汴梁了?”
儂志高搖頭,“去,還得去,我不去,那些奸佞正中下懷,我反抗朝廷之事也就成了事實,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能安然回來。”
蘇蔬不停的搖頭,不是很信,以爲儂志高不過在安慰自己。
儂志高呵呵一笑,右手伸出,綰了下,突然白光一閃,他立即不見。
蘇蔬驚得四處去找,卻見儂志高從外面開門而進,然後對她道:“想抓我,勢必登天還難。”
蘇蔬才明白他的用意,儂志高會術法,即便朝廷想定他的罪名,緝捕了他,關住他卻非常之難,還是有些擔心,道:“我給婆母修書一封,你替我帶去,關鍵時刻,她會幫你。”
儂志高突然問:“你想讓司空軒武幫我吧?”
蘇蔬遲疑下,聽出他語氣裡的醋意,道:“他在出徵打仗,不知你到的時候他能否在汴梁。”
儂志高爲她磨墨,只是蘇蔬到現在都寫不好毛筆字,胡亂抓着,字寫的也非常一般,儂志高取笑她:“你從小,定然是被父母溺愛,不學無術,連字都寫不好。”
父母!蘇蔬忽然就想起了遠在千年之後的,現代的父母,自己人間蒸發差不多兩年,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一定會發瘋的找,一定會淚流成河,一定會傷心欲絕。
她的手一軟,手中的筆啪嗒落在桌子上,心口痛的彷彿被刀割,極力剋制自己,把淚水倒回,問儂志高,“你的術法,能讓我穿越一千年嗎?”
儂志高懵然不懂。
蘇蔬解釋:“就是讓我去一千年之後。”
儂志高搖搖頭,看她突然眉頭擰起,非常痛苦之狀,不知發生何事,去抓住她仍舊在顫抖的手,感覺冰冷刺骨,關切的問:“蘇蔬,你怎麼了?是不是想爹孃了?你可以把他們都接到雄風寨來團聚。”
蘇蔬轉頭看向他,淚水終於沒有控制住,如江河一瀉千里,哽咽道:“我和我的父母分隔在兩個世界,所以,司空軒武、婆母、谷地山伯伯、姬少遊、襲香等等等等人,都是我的親人,還有你。”
儂志高道:“蘇蔬,你放心,若朝廷真的誣我,等我從汴梁回來,就追隨你,共謀宏圖大業。”
他這一言,蘇蔬破涕爲笑,彷彿看見不僅僅是儂志高,還有司空軒武,不久都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