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雲開見月明,儂志高終於等到這一天,歡天喜地的去張羅婚事,只是他欲把雄風寨作爲新婚之禮送給蘇蔬,卻引來一片譁然。
“首領,說來說去,雄風寨最後還是成了她的囊中物。”
“首領,蘇蔬雖好,總歸非部族人,不可託付啊!”
“首領,爲何她不把蘇家灞送給你?”
衆口一詞,就是不願意把雄風寨納在蘇蔬名下,首先不高興一個女人做自己的首領,其次不高興威名赫赫的儂志高屈居在蘇蔬之下。
儂志高耐心的解釋:“所謂送給蘇蔬,也只是一句話而已,雄風寨還是雄風寨,就像梅家莊還是梅家莊,鬼魔寨還是鬼魔寨,只是大家凝聚在一起,一旦危難來臨,彼此相幫,力量更大。”
“既如此,蘇灞主嫁給首領你,她就應該相夫教子,退下灞主之位,讓給首領你纔是。”
“是啊,女人就是洗衣做飯生兒育女,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邕州乃至廣西都是部族,她一個宋人如何能統領族人。”
嘡啷啷!儂志高沒了耐性,拔出寶劍對着自己的腦袋,唬的衆人想上前來搶,卻也曉得他們的動作決計沒有儂志高快,唯有遙遙的伸出雙手,個個驚呼:“首領不要!”
儂志高臉色冰冷,怒道:“誰敢反抗,我就重新剃度出家,雄風寨也不要了,你們我也不要了。”
誰人不瞭解儂志高對蘇蔬的感情,逼迫下去,料不定他能做出什麼事來,唯有一起看向軍師,希望他能說句公道話。
軍師款步走到儂志高身邊,慢慢卸下他的劍,和聲細語道:“首領,蘇蔬嫁給你,此後我們都是一家人,分什麼你和她。只是,雄風寨歸於蘇家灞之後,我們,可真就是造反了,也明確要脫離大宋,既然如此,爲何不索性造反到底呢?記得當初我極力散步您要當郡王的消息,就是爲了這一天。宋廷昏暗,皇上無道,奸佞橫行,在遼國邊境節節失利,遼的土地大部分被金國所得,我想,金國舉兵汴梁,也就是早晚的事,我們爲何不趁機自立爲王,不出幾年,我肯定至少能奪下整個廣南西路,如此豈不是更好。”
果然被儂志高猜中,當初他還奇怪,自己想當郡王的這個謠言是誰散佈,聽軍師承認,他是又氣又無奈,也理解軍師的用意,道:“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我既然答應蘇蔬把雄風寨給她,就得言而有信,說不定以後蘇蔬就怠惰統領兵馬之事,也像你們說的,她會相夫教子,那個時候,我別說當郡王,即便稱帝,也未嘗不可,只是現在不能,我必須盡心輔佐蘇蔬,如果你們有異議,儘可以離開雄風寨,離開我,哪怕,最後雄風寨只剩下我一人。”
他態度堅決,衆人呼啦啦跪倒一片,高聲齊呼:“我等誓死追隨首領!”
儂志高長吁一聲,然後開始籌備婚事,地點按蘇蔬要求,設在雄風寨,蘇蔬想的是,自己是嫁,儂志高是娶,還是在他這裡合適。
蘇蔬給的三天期限,他一天就置辦整齊,完全按照漢人的風俗,爲的是讓蘇蔬開心,眼看雄風寨上下喜氣洋洋,他憧憬着和蘇蔬洞房花燭夜的那一晚,不是着急擁美人在懷,而是確定此後蘇蔬是他的女人,再無更改,白頭偕老。
婚禮的前一夜,蘇蔬的小樓,牀上桌子上堆的滿滿,都是郝大娘和周家娘子李三媳婦等人給她做的衣飾被褥等物。
燭火閃爍,滿屋子的奼紫嫣紅,蘇蔬用手摸摸這件,用臉貼貼那件,想起和司空軒武成親時,什麼都沒有,沒有這麼多的衣服被褥,水邊一間斗室,天地爲證,月亮爲媒,簡單卻幸福甜蜜,如今,她卻笑不出來,明知道儂志高深愛自己,嫁給他或許比嫁給司空軒武還能保證幸福,因爲儂志高比司空軒武爲她更能豁出去,只是愛這種東西,植根在一個人身上,挪移之後,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和時間,才能讓愛重新生根發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而自己的愛,從司空軒武身上挪到儂志高身上,還沒到那個限定的時間。
她自己苦笑出聲,是因爲又想起一年前在汴梁街上遇到的那個算命先生,他說自己一年後嫁人,瞧瞧,究竟是不幸言中?還是他真的能算出?現在可不是就一年後自己嫁人了麼。
那先生還說,她差不多兩年會有兒子,難道是和儂志高?
突然的,她心裡莫名的慌亂,成親不是一句話一種形式,而是兩個人要同牀共枕,要生兒育女,她有些緊張,不知自己能不能再以此身侍奉另外一個男人。
襲香和郝大娘等人過來看望她,問問明日的婚禮還缺少什麼,大家好去準備。
蘇蔬搖搖頭,“沒什麼了,很好,都早睡吧,從九雀坪到雄風寨路途雖然不遠,卻是山路艱難,怎麼也得一天的行程,會很累。”
衆人點頭,轉身退出,卻聽裡面噗通一聲,大家彼此看看,不知出了什麼狀況,擔心蘇蔬,急匆匆返回來,就見蘇蔬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她擡上牀,襲香去喊洛青依,等洛青依被姬少遊陪着趕來,給蘇蔬把脈之後,突然面色凝重,大家以爲蘇蔬得了重病,紛紛詢問。
洛青依敷衍幾句,讓衆人悉數退出,只剩下她和蘇蔬兩個,靜靜的等候蘇蔬醒來,然後道:“你,你,你……”
她說了好幾個你,蘇蔬不耐煩道:“我怎麼了?我快死了嗎,看你一臉的嚴肅,像和我生離死別似的。”
洛青依終於說出,“你有了身孕。”
蘇蔬正欠起身子想起來,聽她一言,就僵硬在那裡,僵住好一陣,笑道:“胡說,你哪裡懂這個。”
洛青依按下她躺好,鄭重道:“是,一年前你有了身孕我沒有看出,後來非常內疚,從邕州回去汴梁後,我才讓我爹教我,所以,現在我敢肯定,你就是有了身孕,是儂志高嗎?若是如此,他會高興死的。”
按洛青依的理解,儂志高對蘇蔬非常好,他們兩個私下裡做出這樣的事來也很正常,並且,蘇蔬一直和儂志高在一起,除了他沒有別人。
蘇蔬慢慢把手伸向腹部,問洛青依:“你確定?”
洛青依點頭,畢竟現在她已經嫁給姬少遊,對這些事情更懂。
蘇蔬急忙道:“記住,這件事只有你我兩個人知道,就連少遊都不能講。”
洛青依不明所以,“這是爲何?你告訴儂志高他會樂瘋的,因爲我一直沒有懷上,少遊不知有多着急,整天價的問,問的我心煩。”
蘇蔬吼道:“因爲這是司空軒武的孩子!”
呃!洛青依驚呆,不知道司空軒武身在汴梁,爲何身在廣西的蘇蔬會懷孕,後來努力的想,終於想起,上次司空軒武來廣西救蘇蔬,他回去時,蘇蔬去送他,失蹤一夜一日,當然是他們兩個在一起,突然,洛青依興奮道:“蘇蔬,司空家有後人了!你那個失去的孩兒又回來了!我太高興了!我替司空將軍高興!替司空老夫人高興!替司空家的祖宗高興!”
她興奮得手舞足蹈,蘇蔬卻一臉焦躁,“你忘記了嗎,司空軒武已經和孟婉蝶成親。”
洛青依手一揮,“那我不管,總之這是司空家的孩子,什麼孟婉蝶,我必須告訴司空軒武這個喜訊,讓他把孟婉蝶休掉,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對。”
蘇蔬一把抓住她的手,命令道:“你絕對不能這樣做,如果我用孩子來逼迫司空軒武和孟婉蝶分開,我勝之不武,再者,他們已經成親,當然會有肌膚之親,司空軒武已經不是我的司空軒武,他即使休孟婉蝶,我也不會和他破鏡重圓,這個孩子,是我的,與他無關,我自己養大。”
“可是蘇蔬……”
沒等洛青依說完,蘇蔬抓着她的手央求道:“青依,我們都是女人,假設少遊揹着你娶了別的女人,你會原諒他嗎?”
洛青依苦着臉搖搖頭。
蘇蔬再道:“所以,我對司空軒武已經死心,從此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說不定哪一天,他這個大宋的將軍,會帶兵來圍剿我呢。”
“那你和儂志高的婚禮?”洛青依忽然又想起這一茬。
蘇蔬呆愣住,這她沒有想過,此時的儂志高,一定正高高興興的等着明日那場婚禮。
“青依,你去睡吧,讓我想想。”
洛青依叮囑她好好休息,今時不比往日,她是孕婦,需要休養。
蘇蔬點頭,她當然明白,已經失去一個孩兒,決計不會重蹈覆轍,只是這一夜,她哪裡能睡得着,手就放在腹部,忽而汴梁忽而雄風寨忽而往事忽而眼下,思緒如麻,糾纏不清,解開一個又結一處。
天亮時,大家過來找她,洛青依按照她的交代,沒有對任何人說,所以誰都不曉得她已經懷孕,過來給她梳洗,然後上轎,去雄風寨成親。
而此時,蘇蔬已經快到雄風寨,她於下半夜出發,悄悄離開九雀坪往雄風寨而來,爲了腹中的孩子,不敢快跑,直到第二天午間,她才趕到,卻嚇了儂志高一跳。
“蘇蔬,你怎麼這個時候就到了?你爲何一個人來的?你……”
儂志高預感到什麼,心裡七上八下。
蘇蔬盯着看他看了半天,突然淚流滿面,哽咽道:“對不起志高,我不能嫁給你。”
儂志高的心,忽悠一下沉入無邊深海里,自己滿懷期冀,又是一場黃粱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