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良無力地走出金鑾殿,背後一陣冰涼,這才發覺自己全身上下冷汗淋漓,已經浸透了朝服。
“姚大人養了一對好女兒啊。”有跟在他身後的人便笑着對他拱拱手,“不聲不響地自己個兒找了好夫婿,半點不叫姚大人費心。這樣的孝女,滿京城裡,不,可着大鳳朝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是啊,姚大人。我記得令千金就有一位在大皇子身邊服侍吧?這下好了,娥皇女英,又是一段佳話。”
嘲笑聲此起彼伏,姚子良只覺得胸口堵住了什麼東西,身子晃了兩晃,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再睜開眼,人已經回到了南豐伯府裡。
身邊兒,姚碧蓮姐妹的生母趙姨娘正站在牀邊抹眼淚,妻子和一雙嫡出的子女並不見人影。
“老爺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見他睜眼,趙姨娘擦了擦眼角,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裡水濛濛的,饒是已經三十多歲了,還嬌柔如同少女。“早起的時候不是還好好兒的?”
姚子良閉了閉眼睛,沉聲問道:“碧蓮姐妹呢?”
面對鋪天蓋地的彈劾,皇帝雖然沒有當場就發落他,然而作爲皇帝的心腹之人,他又怎麼會看不出皇帝這是在逼迫他?皇帝,這是怒了啊……
想到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兒,姚子良氣便不打一處來。
好好兒的,跑去勾引自己的姐夫!這也就罷了,還搭上了七皇子。一次把兩個皇子帶進了醜聞裡,皇帝焉能饒過她們?只不過帝王之尊,若真是親自下旨發落兩個女孩子,未免叫人詬病。所以皇帝,把這把刀交給了自己。
姚子良深信,若明日自己還做不出個決斷來,皇帝的雷霆手段就要落下。
趙姨娘想不到這麼多,只聽見姚子良問起,頓時就是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問道:“老爺找她們作甚?莫非……”
想到心中的那個猜測,欣喜若狂,“莫非是皇上那裡有旨意了?她們姐妹,給了什麼名分?”
側妃大概是不成的,很可能是庶妃,應該不會再低,再低那就是侍妾了。
“碧蓮碧荷乖巧又懂事,一定會得到殿下們的喜愛的。我想着,碧雲去大皇子府裡的時候,我和姨娘給預備了一萬兩銀子的私房。這兩個姐妹比不得姐姐,也不能太委屈了。畢竟,皇子府裡不同別處,都是……”
趙姨娘猶自做着美夢,話沒說完,就被姚子良一茶杯砸到了頭上。
她頓時就愣住了,看着姚子良,顫聲道:“老爺?”
伸手摸摸額頭,倒是沒破,但肯定起了個包。
姚子良緩緩吐出一口氣,忍住怒火,“問你話,就好好說,扯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她們,她們在房裡呢,不是老爺說,這些天不叫她們姐妹出去麼?”
趙姨娘委委屈屈地說道。
姚子良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候,眼中就閃過了幾分的戾色。
“我過去瞧瞧。”
趙姨娘只道他是要親自將喜訊告訴女兒,連忙親自扶了他一起,來到了姚碧蓮姚碧荷姐妹兩個的住處。
這對姐妹花兒自從出了醜事後便被姚子良關了起來,兩個人心裡自然也惴惴,一見到父母來了,立刻都哭了起來。
到底是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女兒,看着淚如雨下的小姐妹倆,花朵兒一樣的容貌,姚子良只覺得心痛如絞。撫着二人頭髮,半晌才狠下心來,說道:”你們惹下了大禍,父親如今保不住你們了。這十幾年來,叫你們錦衣玉食地長大,姚家也算對得起你們了。你們,去吧……”
去吧……姚碧蓮姐妹倆被嚇得臉色慘白。去哪裡?
尚未反應過來,姚子良一聲叫,外邊已經涌進了四個人高馬大的護院。
“送兩位小姐上路。”
姚子良不忍看,又閉上了眼。
趙姨娘見到那護院手裡的白綾,才終於明白了過來,原來,沒有什麼叫女兒進皇子府的好消息,而是催命啊!
她如受傷的母狼一般擋在了姚碧蓮姐妹跟前,嘶聲裂肺地哭喊:“老爺好狠的心!她們做錯了什麼?老爺啊,你不能呀!”
說着樓主已經被嚇得面無人色的姚碧蓮姚碧荷,死死地護着不叫人動。
“糊塗!”姚子良怒道,“你怎的如此不懂事?她們兩個同時……總之,這樣的毫無廉恥的女孩兒,我姚家不認!”
說着吩咐粗使婆子,“把趙姨娘拉開。”
幾個僕婦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姚子良怒喝:“難道我的話也不管用了?”
這纔有三四個人上前去拉扯趙姨娘。趙姨娘護女心切,又是踢又是咬,一時之間哪裡拉得開呢?
姚子良看着狀似瘋狂的趙姨娘,又看看哭成了一團的姐妹花,怒從心中起,大步過去一巴掌扇在了趙姨娘千嬌百媚的臉上,喝道:“你瘋了不成!”
趙姨娘被這一下打的嘴角開裂,流出了血來,人也摔倒在了地上。
趁着這個機會,四個護院一擁而上,奔着姚碧蓮姚碧荷就過來了
姚碧荷被嚇得只會大哭,姚碧蓮要大膽一些,咬着嘴脣掙扎站起來就往外邊跑。她要去向老姨娘求救,老姨娘是她的親祖母,從小最是疼愛她,一定不會叫她死!
還沒跑到門口,脖子上就是一緊,回頭看去,卻是姚子良親自抓着一條白綾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爹爹……”姚碧蓮淚如雨下,“饒了我,饒了我啊!”
她不想死,她還不到十五歲,大好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她捨不得死,她怕死!
“爹……”
姚子良咬着牙,閉上眼,雙手用力,將白綾越勒越緊。姚碧蓮手努力想伸進白綾和脖子之間的空隙,又哪裡有空隙呢?
她拼命掙扎着,不過片刻間,纖細的身子便軟軟倒下,再也不動了。
那邊兒,兩個護院也同樣勒死了姚碧荷。
趙姨娘捂着臉,整個兒人都好像傻了一樣。她眼睜睜看着兩個小女兒從掙扎到一動不動,過了半晌,才一聲悲號,撲過去抱住了姚碧荷的身子,哭叫:“碧荷,你醒醒,醒醒,別嚇唬娘啊!碧蓮哪……”
放下了姚碧荷的失身,又去抱姚碧蓮。
兩個女兒,都已經絕了氣息。
“我跟你拼了!”
趙姨娘瘋了似的去抓撓姚子良,卻被人架住了,哪裡夠得到?
正在這時候,外頭顫巍巍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怎麼回事?”
卻是姚子良生母老姨娘扶着南豐伯進來了。一進門,就瞧見了橫屍當場的姐妹花。老姨娘驚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南豐伯也嚇得不成,抖着嘴脣問姚子良:“這,這是怎麼回事哪?”
“伯爺啊,老爺太狠心了,伯爺給孩子們做主啊!”趙姨娘哭喊。
南豐伯還不算傻,忍着心疼問姚子良:“是皇上的意思?”
姚子良沉痛點頭,“事情沒瞞住,今日早朝上彈劾我,彈劾咱們家的摺子幾乎要淹沒了龍案。”
南豐伯掉了幾滴眼淚,“罷了,總不能爲了她們兩個,連累了整個伯府。”
再瞧瞧鮮花一般,如今已經成了落花的兩個孫女,“在咱們家託生了一場,不能再委屈了,給備上兩口好棺材,叫人好生葬了。對了,她們都沒及笄呢,又沒個婆家,祖墳是不能進的。就在郊外農莊子裡找個安靜些的地方吧。”
趙姨娘聞言,心疼得一口血就噴了出來。不入祖墳,就沒有供奉,兩個女兒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啊!
當下又是一場大鬧。
姚子良惱了,命人將她拖下去關了起來,對南豐伯說道:“這等小門戶出身的還是不行,遇事除了撒潑外就不會別的了。”
南豐伯爺點點頭,也沒什麼心思看還暈倒的真愛老姨娘,附和道:“所以,遇事還得是正房的。對了,你媳婦兒哪裡去了?這麼大的事,怎麼沒見她過來?”
姚子良也覺得納罕,遣人去找,不多時人回來,回話說:“太太兩天前就帶着少爺和小姐回了孃家,屋子裡只留下了這個。”
接過來一看,姚子良頓時勃然大怒。
那是一張薄薄的和離書。
姚家本來也不算什麼一流世家,然而藉着與兩位皇子那點兒不能說的醜聞,還是不少人關注的。很快,姚子良親手絞殺女兒,姚太太帶着兒女將他告上了應天府,要與之和離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
“如何,這口氣可出了?”
蕭離踏月色進錦繡苑偷香,懶洋洋靠在凌妙香閨的牆上,笑吟吟道。
凌妙才沐浴過,頭髮上還帶着水汽。她身上只穿了米白色的輕紗寢衣,越發顯得纖腰不盈一握,面白如玉,明麗不可方物。
姚家的事情她也聽說了,此刻再聽蕭離提起來,納罕道:“莫非這是你的手筆?”
可這是爲什麼?若說還是因爲春獵的事情,他不是在圍場裡就教訓過那兩個姐妹了嗎?
蕭離張開雙臂,笑道:“過來,我就告訴你。”
“隨你。”凌妙沒興趣投懷送抱,從妝奩裡翻了翻,拿出一隻荷包擲給了蕭離,“這是新的。”
清冷幽遠的寒梅香傳出,蕭離笑容越發燦爛。
今天只有這些了,這兩天在醫院陪老人做康復,天黑纔回家,比上班還要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