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遼闊,銀河浩瀚,彷彿承載了千萬年的光陰。時有風兒吹過,帶着夏日特有的草木香氣。遠處,隱隱傳來潺潺的水聲。放眼看去,無數盞熒光如流光飛舞,歡躍跳動,爲寂靜的夜色平添了幾分生趣。
萬籟俱寂,唯有風聲水聲。
點點熒火圍繞在蕭離與凌妙周圍,凌妙目光追隨着螢火蟲,歡喜道:“這裡真美。”
“喜歡麼?”蕭離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溫熱乾燥,指腹間有着常年握住兵器造成的薄繭,給人一種十分安心的感覺。然而若是細細感知,便不難發現,他的手竟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凌妙沒有甩開他。
蕭離的眼睛望着夜空繁星,嘴角揚了起來,原本的那些惴惴不安一掃而空。
突然,一道耀眼的弧線閃着銀光,從廣袤的天際劃過,消失在長天中,天空復又變得幽藍如墨。
“流星?”
凌妙如同大鳳朝的許多少女一樣,都聽過見到流星許下願望,便會實現的傳說。見那顆流星迅速地消散在了夜空裡,她不禁有些遺憾。
“等一會兒,還會有更多的流星。妙妙,你要許什麼願望?”
蕭離在她耳畔問道。
許什麼願望呢?
“我也不知道。”凌妙誠實地說道。她的願望太多了,想報仇雪恨,想現世安穩,想家人康泰平安,想叫身邊的人都遂心如意,還想……
她想轉頭看蕭離,卻不料蕭離離着她極近。這一動作,便猶似將自己的面頰送了過去。
嬌嫩的面頰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凌妙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頓時大感羞窘,向旁邊挪動了一小步。
蕭離對她的逃避大感不滿,立刻也湊了過去,同時手指着天邊叫道:“妙妙,又一顆!”
凌妙怔怔地看着天空。夏夜的流星被就多些,然而今天似乎格外的多。一顆又一顆,先還是稀稀疏疏,漸漸地竟變成了一場流星雨,那些流星鋪天蓋地地朝着地面涌來。一時之間,凌妙竟看得呆了。
她清亮的眼眸裡透出無盡的驚喜,俄而便雙手交握放在了胸前,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便看到了身邊的蕭離含笑的俊容……
直到這一場流星雨過去,蕭離才帶了凌妙回到了饕餮樓。雖已經到了亥時,然而因是七夕,街上依舊是有許多的人。蕭離送了凌妙回去,也並不算突兀。
到了武定侯府,便看到大門口站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青衣黃杉,負手而立,顯然已經等候了多時。
正是凌肅。
見到王府的馬車過來,凌肅板着的臉色纔算是好了些。
“阿妙。”等馬車停穩了,凌肅大步過去,將凌妙先扶了下來,沒有理會先行下車的蕭離。
凌妙很有些心虛地叫了聲大哥。
“回來的晚了些。”凌肅淡淡道,見妹妹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自己,便和緩了臉色,這才轉身對着蕭離一拱手,“王爺,日後行事且請穩妥些。王爺位高權重,自是不怕流言蜚語,阿妙卻是女子。”
蕭離點頭,“今日是我唐突了,以後定然會多爲妙妙考慮的。”
凌肅如同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只好冷笑一聲,“王爺請了。”
說完也不等蕭離說話,攜着凌妙的手便進了府,吩咐了一聲,“關門。”
兩扇黑漆漆的大門緩緩關閉,蕭離站在大門前,靜立了一會兒,才頗爲愉悅地轉身上車回府。
凌肅將凌妙送到了錦繡苑的院子前,皺眉道:“阿妙,翊王和你……”
獵場之上蕭離便已經對他表白了心跡,但那時候凌肅只以爲是蕭離一廂情願罷了。今日看來,妹這明顯就是兩情相悅啊。但……一想到榮王府那點兒糟心事,凌肅就忍不住想做一個棒打鴛鴦的小人了。
“大哥,就是你想的那樣啊。”凌妙大大方方承認。
“你真是……”凌肅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爲何是他呢?你知不知道,他在京中名聲一向不好,多少人都說他是天煞孤星轉世?親情涼薄。如今御史正在彈劾他,說是在西南時候太過暴戾。再有他家裡的情形,莫非你不知?”
他按了按凌妙的肩膀,正色道:“大哥並不是說就不許你們之間……算了,我不知道如何說,但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總之,大哥希望你仔細思量。”
頓了一頓,才又輕聲嘆息,“無論你如何選擇,大哥總是支持你便是了。”
至於說榮王府那邊如何,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一個威名赫赫的王府,一個沒落的侯府,這門親事,無論他凌肅認爲妹妹有多出衆,只怕在別人看來,也有些門不當戶不對。
但既然蕭離心悅妹妹,這點兒小事,想來他能搞定吧?
輕輕拍了拍凌妙的肩膀,示意她先進去休息,自己踏着月色悠然而去。
凌妙瞧着他如鬆如竹的背影,童心忽起,吐了吐舌頭,提起裙襬跑進了院子。
一進了屋子,便愣住了。
不但顧氏在,凌頌也在。
夫妻兩個分坐在圓桌的兩邊,凌頌面上頗有些怒氣,顧氏卻是端着茶盞,正一臉雲淡風輕地品着茶。
“父親。”凌妙對凌頌敷衍地叫了一聲,便過去抱住了顧氏的手臂,“娘!”
只這兩個稱謂,便能看出與誰更加親近些了。
“怎麼這樣晚呢?”顧氏放下茶盞責備道,“幸而是七夕,也沒有人多說什麼。”
“你這是什麼話?”凌頌皺着眉頭,斥道,“翊王殿下什麼身份,難道還能將女兒賣了不成?”
又擠出幾分自認爲慈愛的笑容,對凌妙道,“阿妙啊,今日與王爺都到了哪裡?”
凌妙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無論是記憶中對待前身,還是她來了以後的經歷,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凌頌這樣慈眉善目地跟她說話呢。
“只是在饕餮樓裡看了看夜景,楚家姐姐可以作證的。”凌妙絲毫不心虛地將楚萱華扯了出來當擋箭牌。
“是萱華?”顧氏問道,“可見到了楚神醫?”
凌妙點頭,“是萱華姐姐。她是和定國公府的二公子一同去的,楚神醫並未跟着。”
定國公府?
凌頌立刻精神了起來,笑道:“我聽說,定國公府與楚國公府兩家定下了親事。阿妙,這位萱華小姐還是你的小姐妹吧?等到小定時候,你別忘了去給添妝。到時候,父親替你出分大禮。”
“多謝父親。”凌妙知道他這是又想着巴結兩個國公府了,但送上門的好處她可不會推出去。
顧氏輕瞟了一眼凌頌,目光中不乏不屑之意。
“萱華那丫頭,只比你大一些而已。也不知道,你的姻緣,將來落到哪裡去呢。”
凌妙覺得這段日子顧氏已經有些瘋魔的勢頭了。
“娘!”她捂住臉,裝作羞澀。然一想到蕭離在漫天星光中的溫柔笑容,面上還是忍不住一熱,漫上了紅暈。
凌頌便捻着下巴上並不存在的鬍鬚,眼中精光閃動,心中暗暗決定,要將凌如儘快嫁出去,免得誤了凌妙的好事。這嫡女到底與庶女不同,同樣是待字閨中,凌如便無人過問,凌妙便有堂堂的郡王殿下親自來接出遊玩。凌如那丫頭,真是個沒用的!
見凌妙有些疲憊之色,顧氏先行起身,“你先好好歇着吧,明兒我再跟你說話。”
凌頌也不好再留着,站起來囑咐了凌妙幾句,彰顯了一下自己的父愛後,才匆匆離去。
凌妙簡單洗漱過後,便歇了。
要說凌頌這個人,文不成武不就,在京中虛耗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得個哪怕是品階低些的實職。然而,給凌如挑選人家這事兒,倒是很有效率。不過三五日,便真的找了個自以爲再合適不過的。
這天,凌妙窩在顧氏的梧桐苑裡,因爲天熱,顧氏正叫人去多多地從地窖裡切了冰出來送到各個院子裡去,尤其是萱草堂那邊兒。作爲當家主母,顧氏是很合適的。
母女倆正說着話,就聽見外邊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還沒等丫鬟們通報,就衝進了一個粉色的身影。這人進了屋子,噗通一聲就跪在了顧氏面前,哭道:“母親救我,求母親救命!”
凝目一看,正是凌如。
“這是怎麼了?”
顧氏示意青竹,“去把大小姐扶起來。“
“不!”凌如哭着搖頭,拼命磕頭,“求母親救命,求母親救命!”
凌妙看了一眼清雲,清雲會意,走過去一提,便將凌如提了起來。凌如一路奔過來,哪裡還有力氣站着呢?
清雲一放手,她便雙腿一軟,險些委頓在地上,幸而青竹青蘿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凌如滿臉又是淚又是汗,目光已經有些散亂,茫然地看了看身邊的兩個丫鬟,忽然就悲從中來,淚珠一對一對地掉下來。
“好了,這成了什麼樣子?”顧氏叫人送了水進來,“先洗洗,有什麼話,慢慢說。”
凌如不敢違拗,只得草草洗了臉,才用手捂住臉,哭道:“母親,父親要將我嫁給晉陽侯。我……求母親救救我吧。那晉陽侯府,就是個火坑啊!”
晉陽侯?
顧氏想了想,心中立刻就是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