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方家門口的,是一羣女眷。
周老姨娘打頭兒,顧二夫人跟隨,後邊一溜兒的老婆子小丫鬟。
要說周老姨娘也還罷了,顧二夫人姚氏,恨方嫿入骨,在她眼裡,方嫿就是害了她兒子的罪魁禍首。正如前邊三老太太和李氏等人所說,若不是你方嫿拋頭露面跑到了外頭,又怎麼會出那一場禍事?
這姚氏恨不能叫方嫿一時就去死,哪裡願意就叫兒子娶她進門?
可是,不娶也不行啊!
兒子沒了那東西,就算能娶個外地小官或是鄉紳家的女兒,孩子怎麼辦?難道真的去跟大房那邊兒過繼?不說顧君辭如今也還沒成親,便是成了親有了子嗣,且不說大房願不願意過繼,就算周老姨娘這裡,就得生生嘔出血來!
那不是等於和鬥了大半輩子的嫡出一脈低頭?
就算是姚氏自己,也更願意有個親孫兒。
“不過是個沒了孃家的丫頭,到時候去母留子便是。”這是丈夫勸她的時候所說。
顧二夫人想了一想倒也是,女人生孩子就是進鬼門關,想動個手腳容易得很。所以,她捏着鼻子認了,打算放低姿態來求娶方嫿。沒想到,方嫿那個丫頭居然將官媒罵了出來!更叫她惱火的是,昨兒晚上方家人送了話來,說那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竟然想打掉孩子!
那怎麼行?那孩子也是顧家的,方嫿憑什麼自己打掉?
顧二夫人生怕自己的孫子就這麼沒了,急的不行,當時就想來方家,被顧如柏勸住了。顧如柏想了這個主意,於是這一早起來,便帶着周老姨娘過來了。
到了方家的門口,自然是不得入。姚氏咬了咬牙,和周老姨娘就這麼跪在了方家的門口!
跟着她們來的婆子丫鬟,自然也都跪了下去,十幾口子人,烏壓壓的也有一片了。
方家的宅子,原本就是國公府邸,後來的侯府。周圍,也都是勳爵官宦人家。現下正是早上,男人們都上了早朝,看看時候也是要下朝了,另有各府各門的菜蔬採買等開始從角門處進進出出。街道上,人是不少的。
姚氏等一羣女眷這一跪,便叫許多的人看到了其中的八卦,忍不住紛紛聚攏上來。
也是等着這個機會,人多了,姚氏纔開口。她扯着脖子,用盡了全身力氣,嘶聲喊道:“方小姐,是我那畜生對不住小姐,對不住故去的方侯!可我也求求你,看在從前兩家尚有走動的情分上,留我兒一條血脈吧!”
說着就一扶身邊的周老姨娘,“卿兒的祖母亦是在此,方姑娘,我知你憐老惜貧,你出來看一眼,看一眼哪!你來看看這樣大年紀的老太太,跪求到你的門前了!方姑娘,我給你磕頭,只求你留我兒一條根了!”
周老姨娘適時地哀嚎了一聲,跪在門口的身子搖搖欲墜。她年輕時候便生得婀娜婉轉,蓮花兒手段使得駕輕就熟,不然也不能勾引着顧栩對嫡妻忽視不理。哪怕是老了,蓮花也依舊是帶了褶兒的蓮花,做派還在。
這人哪,總有一種無用的同情心。且這種同情心,會在某些時候毫無道理地偏向看着更加可憐的那些人。
眼見一位老人家在方家門口跪着哭到了暈厥,饒是知道方顧兩家官司的人,也不禁要在心裡詬病一聲,方嫿着實有些強勢的過分了。
人羣中議論紛紛,姚氏朦朧的淚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卻又緊緊抿住了嘴脣。
方家的大門,閉着。
姚氏看着那兩扇黑漆大門,心下一橫,咚咚咚地就磕起了頭來。邊磕頭,邊淒厲大喊着方姑娘,只如杜鵑啼血,聽了叫人莫名心酸。
大門外姚氏婆媳暈的暈叫的叫,大門內,方家的人裡,除了方嫿外也都慌了神。
三老太太等人都站在了大門裡頭,急的團團轉。有個小丫頭急匆匆從裡頭跑出來,已經能說話的趙氏一把抓住了她,急切問道:“如何?”
“大姑娘沒理會!”
趙氏倒吸一口冷氣,看向三老太太,“母親,這可怎麼辦?”
“孽障,孽障啊!”三老太太手裡的柺杖重重點在了地上,痛心疾首,“方家裡怎麼出了這麼一個孽障!”
逼急了顧家,他們一家子還哪裡能在京城裡立足呢?
“母親,我倒是有個法子。”
一旁的李氏眼角輕輕一撇趙氏,心下譏諷,趙氏不過是佔了長媳的便宜罷了,別以爲當初攛掇着方嫿那丫頭過繼六郎的事兒她不知道!空有野心沒有半分成算,打量着誰都是傻子呢!殊不知最大的蠢貨就是她自己!
三老太太連忙問小兒媳婦端的。
“我想着,自古以來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氏擦了擦眼角,脣瓣卻是彎了起來,“嫿妹妹父母都已經不在了,她的終身,自然是族中做主的。”
方家一族,還有誰呢?
無非就是三房的這些人罷了。
“這不大好吧?”二太太吳氏連忙道,“不是我潑弟妹的冷水,大姑娘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她昨晚的激烈弟妹也看到了,若咱們真的給她應下顧家的婚事,只怕她不會輕易答應。”
方嫿性格偏激悍烈,絕不是平常女子的逆來順受。真逼急了她,恐怕會有一場大鬧。到時候,親事不一定能成,方家滿門還得落個逼迫孤女的名聲,何必呢?
況且,逼着女孩兒嫁給殺父仇人,人幹事麼?
便是普通的宗族也沒有這麼幹的,何況還是未出五服的至親?
和三老太太趙氏李氏不同,吳氏有着自己的打算。如今皇帝已經赦了方家大罪,雖然爵位也沒了,但是她的兩個兒子,這些年文章都沒有落下,往後未嘗不能從科舉上再晉身,名聲上可是不能落下半點的瑕疵。因此,雖然有私心,吳氏還是幫了方嫿說話的。
不過,她的話在三老太太等人看來,就是廢話。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吳氏,三老太太斥道:“我看你弟妹說的就很對!嫿丫頭是方家人,自然就要聽方家的!她名聲已經毀了,難得顧家肯看在她肚子裡孩子的份兒上要她,這也算是最好的路子了。你想不明白,就少說兩句話!”
呵斥了一番,吳氏面上紫脹,咬着嘴脣退了兩步,不再說話了。
李氏掩飾起了自己的得意,過去扶住了三老太太,“母親,不若,咱們開門出去把人請進來商議?這在大門口的,總不是個事兒啊!”
“很對很對,沒的叫人看熱鬧呢!”三老太太連連點頭,命人開了大門。
門外,姚氏嚎的正歡,就見大門打開了,幾個婦人擁着一個老太太出來,頓時就止了悲聲,卻依舊淚流滿面,只哀聲道:“方姑娘呢?我知道方姑娘恨我兒至深,然事已至此,我兒也得了那樣的教訓,不日便要流放出京。方姑娘便有天大的仇恨,也該放下了吧?孩兒無辜,還請方姑娘留下那無辜胎兒一條命吧!”
說着又要磕頭。
三老太太連忙示意李氏過去扶起來。
李氏點頭,過去伸手要扶姚氏,嘴裡只勸道:“夫人有話,先請起來說吧。眼下這個樣子,豈不是叫人看了笑話呢?”
“不!”姚氏搖頭,任由李氏如何勸,只不肯起來,聲聲泣血,只哀求方嫿出來,嫁給她的兒子。
周老姨娘也醒了過來,放聲大哭。
“這……”李氏沒了主意,回頭看三老太太。
三老太太便說道:“兩位夫人請起來,兩家婚事,便是你們有意,也要好生商議。這般的做派,難道是要逼婚不成?”
她心裡頭也有火氣了,就這麼一會兒,大門口已經圍了不少的人,叫人看着什麼意思?
二更會爭取十二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