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完全沒有給沈慧說話的機會,擡手招來侍衛直接將人送回了鍾粹宮,命沈慧禁足。沈皇后深恨沈慧進宮後得了蕭靖的寵愛,風頭一時無兩,此時大權在握哪裡肯放過她?只命人將鍾粹宮圍了重重,竟是一隻蒼蠅也透不過去。每日送去的用度,也不過是勉強維持日用罷了。
藉此機會,沈皇后又迅速清洗了一次後宮。往日裡但凡對皇帝有些小心思的,沈皇后連個理由都沒有再去找,只說皇帝身體有恙,須有人唸經祈福纔好,直接將那些年輕的妃嬪送到了宮外的庵裡去。唯有兩個人她沒有動,一個是淑妃,淑妃是皇帝潛邸時候的側妃,出身不高,一向不敢出頭,最是個牆頭草,再加上身體不好,沈皇后從來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另一個,便是岑媛了。岑媛進宮便是四妃之首,風頭比之沈慧更勁,沈皇后從心眼兒裡不願意留這麼個女人在宮裡。
不過,還是蕭坤勸住了她。
不爲別的,他如今看着風光,但在朝堂之上實則步步維艱的。岑媛的父親手握兵權,如今在西北震懾蠻夷。這樣的人就算不能拉攏,也不能結仇。沈皇后不知道,他卻清楚,岑媛姐弟那是岑大將軍的命根子。把岑媛也送去給皇帝唸經,岑將軍一怒之下帶着手下大軍靠向老三老五的,他哭都沒有地方好麼!
所以蕭坤不但攔住了沈皇后,反而千叮嚀萬囑咐的要她不要與岑媛衝突。
沈皇后爲了兒子,也只能應下了。
只不過,衝突也還是來了。
皇帝昏迷不醒,沈慧這個先前的寵妃地位一落千丈。後宮之主乃是沈皇后,捧高踩低本就是宮裡的常態,於是,除了鍾粹宮中不復往日煊赫榮耀外,就連剛剛出生,身體病弱的小公主,都沒人來看視了。
這孩子八個月出生,正是民間所說的“七活八不活”。之前沈慧恨不能把整個兒太醫院都搬到鍾粹宮來,但眼下,卻是不行了。眼看着女兒因一場秋雨落下而發了熱,小小的身子甚至開始抽搐起來,卻連個太醫都無法去請,沈慧恨得眼睛裡幾乎就要出血。偏生,沈夫人早就被沈皇后命人拖出了宮去送回承恩公府,她連個主心骨都沒有。還是瓔珞想了辦法,偷偷地賄賂了一個侍衛,向岑媛求助。
岑媛本就是個熱心腸的女孩兒,不說她與沈慧一向交好,便是沒有這個關係,也看不得拿着孩子作伐子。當下,也不顧明珠的勸阻,親自去太醫院去,提了個太醫一路送去了鍾粹宮裡。幸而及時,小公主的命算是保住了,然而卻險得很。那太醫隱晦地提醒岑媛,幼兒最怕高熱不退,小公主身體本就不如正常的孩子,只怕這次會留下些病根兒。
“那,會怎麼樣?”岑媛見過那孩子,雖然瘦弱的不行,哭聲跟小貓兒似的,卻很是惹人憐惜。
太醫搖搖頭,低聲與岑媛說了。岑媛聽後心下難過不已,更多的則是憤怒。
那麼小的孩子,若只是身體弱些,倒並沒有什麼。畢竟是皇家的孩子,想要什麼靈丹妙藥沒有呢?可是,這傷了腦子……
一時之間心頭就用上了一股子難言的憤怒,對沈皇后這個只見過寥寥數面,看上去端莊大度的女人,心底竟是這般的狠毒,連一個小小的嬰孩兒都不放過。
惱火之下,直性子便又犯了,直接到了龍翔宮。
不過,有了上次沈慧闖宮的前車之鑑,沈皇后和蕭坤兩個在龍翔宮防範的更加嚴密,岑媛並沒有能夠進去。
“我不動她,她倒是不知道好歹。”沈皇后接連被關了兩次,心裡已經大不如從前,知道岑媛爲鍾粹宮找了太醫,已然大爲不滿,又見岑媛欲見皇帝,便忍不住冷笑,“莫非真的以爲,本宮便怕了她不成?”
宮裡暗潮洶涌的,外邊的凌妙並不在意。她如今,正忙着照顧顧琬。
顧琬的年紀不算小了,懷孕生產本來就有些危險。這一次,卻又是懷了雙胎。雖然月份不算大,但小腿和腳卻都有些浮腫,人行動也艱難了不少。
凌顥一邊在禁軍中費神,一邊又要照顧妻子,忙的不行。凌妙便自然而然地擔當起了照顧母親的責任,連帶着將蕭離都忽略了,一連多日都沒有出府去。
這天,方嫿來了侯府,將一本賬冊推到了凌妙跟前去。
“這是這幾個月的賬目。”今日的方嫿,與從前的纖柔婉媚大不相同,一頭青絲綰做了一束,只用一隻素色的玉冠束住。因在孝期,身上不能穿豔色服飾,便只是一襲碧青色的素緞子裙襖。只不過,這身衣裳不同於普通的女裝,倒是有幾分的男衫的樣子。穿在她的身上,愈發顯得方嫿容色如玉似冰,整個人彷彿籠罩着一層淡淡的玉色光暈,清冷淡雅,煥發着一種叫人移不開眼的神采。
她如今手裡有着顧家賠償的銀子,便招募了十幾個繡娘。方家的宅子極大,這些繡娘就住在宅子裡。方嫿不是個死守銀子的性子,她有一手製茶的好手藝,不過茶酒鹽都是不准許私賣的。她自己想在京城裡做這門生意,是不可能的,索性便拉了凌妙一起,兩個姑娘一起開。
凌妙也覺得有意思,便投了一些銀子進去。如今店面開了幾個月,就快到了中秋,也是盤賬的日子了。
“不必看的。”凌妙沒接賬本,託着下巴,看着方嫿如花似玉的臉,“我自然是信你的。”
方嫿容貌看似有些妖媚,但行事很是落拓,能安守困境,也能在困境中掙出一條活路。這樣的人,是不屑於在這些陰私處的。
“看你眼裡都帶着喜氣兒,有什麼好事?”方嫿經歷驟變,性情沉鬱,凌妙從來麼見過她這般容光煥發。
方嫿也不勉強凌妙看賬冊,收回了手,秀美一軒,輕笑,“若是說了,你不許惱。”
凌妙連忙點頭。
“還是顧家。”
英國公府的事情,凌妙許久沒有關注過了。只是知道顧卿辭傷好後成了個太監,顧栩和顧如柏父子兩個又四下裡活動了許久,也沒能逃過流放。顧家二房,說句斷了香火也不爲過。
“顧家怎麼了?”凌妙不禁好奇。
方嫿笑了,“你還不知道?顧家如今亂着呢。”
她越是這樣,凌妙便愈是好奇心起,輕輕拍打了一下方嫿,嗔道:“你又不是不知,我這段日子都在府裡悶着呢。顧如柏怎麼了?”
方嫿便冷笑,“上樑不正下樑歪,能養出顧卿辭那種畜生的人,哪裡會是什麼端方君子?前兒,領着外室子女進門了。”
“噗”的一聲,凌妙將一口茶噴了出去。
“外室子?”
她簡直驚訝的不行。
要知道在本朝,嫡庶之別很是分明。但哪怕是婢女所生的庶子,也遠比外室子高貴。外室子還是好聽的說法,私底下,都會被稱爲奸生子。
“顧如柏的腦袋被驢踢了嗎?”
弄個外室子出來不知道遮掩就算了,竟然還想着帶回顧家去?
“可不是麼。”方嫿眼中閃過鄙夷,“更離譜的是,那外室子女是一對雙生子,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顧家二太太自然不肯,還要帶着人去打砸那外室。不過,那個外室身份可是不簡單啊。”
“怎麼說?”
“那個女人原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孩兒,因父親犯了事被抄家流放,女眷都入了奴籍。不過她早就與顧如柏有些首尾,是顧如柏偷偷買下了她,安置在外頭,一直藏得好好兒的。如今,她孃家又起復了,親哥哥入了都察院成了三品的大員,自然就不甘心只做個見不得光的外室。恰好,顧卿辭出事,顧二太太孃家也沒落了,這不就要生事?凌姐姐你是沒看到,前兒那一場好戲。二房的那個老姨娘想來是盼着孫子心切,竟然歡歡喜喜接了人進門呢,將英國公氣了個倒仰,直接就厥了過去。”
凌妙想象了一下顧栩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又囑咐方嫿,“可別在我娘跟前說,她心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