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一百六十九節

我又開始走街的生涯了。現在回憶起來,那時的我,爲了找到一份工作,就像推銷狗皮膏藥一樣,出去面試的時候,總把自己說得非常優秀,當然,要是哪家工廠不小心錄用了我,對不起,我就賴在這兒了。所以,多年以後,當我掛着包包去人才市場找工作時,我總對身邊人的說:“我出去賣狗皮膏藥啦!”

二00三年春天,對於我們這些掛着包包,穿着廉價的衣服和花三十五塊錢從皮鞋店裡面買來的廉價皮鞋的這些人來說,那個本該屬於招工旺季的春天,卻比冬天還要寒冷。多年以後,我們幾個同學在深圳搞同學會,有一個同學告訴我,她就是那年春天來廣東的,她說,從宜昌坐火車到廣州,一下火車,只見火車站廣場上來來去去的人,都戴着口罩,把嘴和鼻子遮得嚴嚴實實的。二零零三年的那場非典,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我們不知道,但是我記得,似乎是從二零零三年開始,世界工廠的名字就慢慢地離我們遠去了。廣東,也似乎開始沒落了。現在,廣東在咱們打工者心中的地位,已經遠遠低於長三角,廣東,只能是一個過去時,在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初的那麼幾年,它曾經輝煌過,但是現在它正在慢慢地變成一個落迫的貴族。

雖然在東坑呆了一年多,而且東坑也不算大,但是真正讓我走街找工作,走不了幾步我就會迷路。對於東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偉業廠舊址那一帶。第一次出去走街,我就去了那兒。偉業廠舊址,成了東權電子的貨倉部,我小妹正在那兒上班。她是進料檢驗組的,當然跟着貨倉部的人一起上班。偉業廠對面的那片空地上,去年我們搬廠走的時候,空地上剛剛開工建房子呢。幾個月功夫,工廠就投入使用了,不過全是小廠。因爲空地建了廠房,廠門口的那條路,似乎越來越窄,不夠用了。走在曾經熟悉的路上,回不到的卻是過去。當初那一幫人,在工廠搬廠的時候走了幾個,去了惠州以後,又走了幾個,等到我離開偉業的時候,仍然留在偉業的就沒有幾個了。此刻我來到了曾經的工廠門前,卻沒有熟悉的人朝着我微笑,沒有熟悉的人爲我打開工廠的大門。透過工廠的鐵柵欄門,我看見了工廠裡面的一切。它似乎和偉業時代一模一樣,不曾改變什麼。可是,它現在已經不是偉業時代了。關閉着的鐵柵欄門裡面,它鎖住了過去的故事。那個時候,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偉業搬到惠州以後,招工的時候,曾經遇見一些去見工的人,他們告訴我,這兒是他們以前工作過的地方。他們工廠搬走的時候,他們沒有隨工廠一起走,所以每當經過那兒的時候,都會朝裡面望一望。偉業新廠裡面,也鎖着他們太多的記憶。

雖然走在偉業舊址那一帶,於我而言有一種憂傷的情調,但是我還得走,兩天一次地走。這次從惠州來了東莞,我不想再回惠州去了,想留在東坑。要想留下來,當然得找到一份除了養活自己外,還能有節餘的工作。前不久朝銀行裡面存了三千塊,我還想繼續存錢。過了太久貧困的日子,我知道自己需要錢,因爲需要錢,所以要努力掙錢。那個時候,我以爲,進工廠老老實實地上班掙錢,是存錢的一種方法。

井美這一帶,工廠倒是很多的,不過它們似乎都犯了恐非症,工廠的大門永遠是關閉着的,從外面望進去,院子裡面看不到遊走的人,工廠門衛室裡面坐着的保安,也是一副非常死板的面孔,爲了防止非典經菌涌進去,保安把門衛室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在井美村,只有一家工廠招聘文員。看到招聘啓事,我馬上去應聘。就算我沒有戴口罩,保安還是放我進去了,而且沒有量體溫。不過,進去面試的結果卻不太理想。面試要過三關。第一關是人事部的主管找你聊天,讓你說以前的工作經歷。這一關倒是很順利地過了,接着去過第二關。第二關是制一張表。不得不說一下,雖然我進電腦培訓中心學習過,而且正是因爲在培訓中心學過一段時間,我纔有勇氣出去找文職類的工作,而且因此順利地進了偉業廠做文員。不過,在偉業廠,卻沒有一臺只屬於我一個人的電腦。我用電腦的時候並不多,一年下來,在電腦培訓中心學習的東西,最基本的還記得,不過電腦操作速度卻不怎麼樣。規定十五分鐘完成一張表格,我做了二十分鐘還沒有做完。所以,第二關我就被刷掉了,更別說過第三關了。從那家工廠走出來,正是黃昏時分,太陽弱弱地照着,不冷也不熱。回到出租屋,把自己關進小小的屋子裡面。

過了一會兒,大妹來找我了。她告訴我,好不容易纔開到了一張放行條。那段時間,他們工廠每天只允許三個人出廠,而且出廠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小時。她在出租屋裡面沒有坐多久就回去了,只記得她走的時候對我說:“你來的不是時候,要是等非典過了再來,會少很多麻煩。既然來了,就先找一份工作做着吧,做員工都行,等非典過了現出來找工作。”

她說的道理我當然懂。在那個特殊的時候,在外面多遊走一天,染非典的可能性就高很多。進了工廠,有工廠的癖護,當然會安全很多。可是,讓我回到流水線上做員工,打死我也不幹!我於是繼續走街。每天上午出去一趟,下午出去一趟,路線似乎沒有太多的變化:從初坑市場到黃麻嶺,從黃麻嶺回初坑市場;從初坑市場到井美偉業老廠那一帶,然後再從井美回初坑市場。其實初坑還有比井美和黃麻嶺更好的工業區,比如角下,對於角下的認識,是在三年以後,那年夏天我母親從老家來廣東,住在小妹租住的房子裡面。那個時候,我也曾想過回東坑,可是來了東坑以後,卻放不下惠州的一切,在東坑只是小住了一段時間,就拖着行李回惠州去了。東坑,在二零零三年春天和二零零六年夏天,曾經兩次與我失之交臂,再也回不去了。

有一天走街的時候,突然想去時信電子廠那一帶走一走。從時信電子廠門口的大路走過去,有很多大廠,在那個時代,那幾家大廠的口碑都不錯。只要進了其中的一家大廠呆着,前途一定是光明的。這個想法支撐着我走在時信電子廠門口那條寬大的馬路上。同每一次找工作一樣,走到一家工廠門口,只要隱約看見廠門口貼着一張紙,不管是白紙還是紅紙,我都會走上去看一下。因爲,機會或許就藏在這些紙裡面。

我的運氣不錯,從時信電子廠門口的大馬路向前走,沒走多遠,就看見羣馬電子廠招工程部文員。不過,面試的時候,同上一次在井美村面式更慘,面試官讓我寫一下工程部運作的流程,我連流程都沒有寫出來。說來特別殘酷,雖然在偉業廠做了一年文員,但偉業廠算起來並不是正規的工廠,流程也不完整,所以從偉業走出來的時候,我依舊是一隻井底之蛙,這一次連第一關都沒有過,我就直接被否認了。從羣馬電子廠出來,繼續向前。路過與它一牆之隔的東權電子廠門口,東權電子廠門口也貼着一張招聘啓事。我走上去一看,是招聘進料檢驗員的。進料檢驗員我沒有做過,但是我知道該做些什麼。因爲想着小妹正好在東權電子廠進料檢驗組上班,而他們上班的地方,正是偉業舊址,或許是因爲懷舊的緣故吧,我走上去應聘這一份工作了。

這一次,我成功了。並不是因爲我優秀讓我成功,而是負責招聘的文員,正是我們宜昌人。看了看我的身份證,她就帶我進去面試了。面試我的是品質部主管,他讓我寫一個非常專業的數據,我寫錯了,不過他告訴了我答案,然後告訴我進料檢驗的操作規範,接着再告訴我,我被錄用了。然後給我寫了一張錄取通知單,學歷居然寫成了大專,工作崗位是進料檢驗員。後來我才知道,在東權電子廠,學歷高的人,底薪也高。雖然最終我沒有去東權工作,但是我還得感謝那位把我的學歷寫借的品質部主管。如果我真的去了東權,他的這一筆誤,會給我增加多少額外的薪水,又會給我製造多少提拔的機會呀!而且,如果當年我真去了東權,說不定現在的生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說不定,事業已經上了一個新臺階,因爲在大廠裡面可以學到很多知識,這些知識,都是促使你上進的燃料。

拿着錄取通知單,我去人事部開了體檢單。在二零零三年,有一部分大廠進廠前要進行體檢,沒有乙肝和肺病的人,才能被錄用,小廠體檢的不多。那個年代,很不習慣體檢,總覺得工廠是在無理取鬧。不過現在絕大部分工廠,錄用新人都要體檢了,也習慣了工廠的這一做法。現在這個年頭,不怕被抓暫住證了,卻多了一道體檢關。要做體檢就讓它去做吧,我得感謝我父母,給我了一副健康的體魄,求學也好,找工作也罷,從來沒有在體檢關敗倒。

體檢的地點,當然是東坑醫院了。以前偉業還在東坑的時候,去農貿市場買菜,得從東坑醫院門口經過,不過那時要麼坐在周寶元的摩托車上一陣風地就飄過了醫院門口,要麼坐在肥佬的自行車上,當然也是很快就路過了。這一次,我是用腳丈量着從初坑到東坑醫院的距離了。

初坑到東坑醫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走路最少也要半個小時。沒有公交車,如果要途方便,可以打摩托車,不過要三塊錢車費。想省下這一筆錢,就得走。早晨起牀以後,不喝水不吃東西,一大早就從初坑市場出發,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從市場走到醫院。抽了血,照了X光,然後再從醫院走回來,在回來的路上,隨便找一家路邊攤吃早餐。工作有了着落,我得去惠州三峰廠搬行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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