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百零一節

沒有工作的日子很閒。不出去找工作也不出去面試的時候,我有足夠的時間打掃小窩。十多平方米的小窩,一天時間裡不知道要被我拖多少次,我把地面拖得一塵不染,進了屋地板當作凳子坐,特別涼快。每天去菜市場買了菜回來,想着法子做好吃的。那個時候菜特別便宜,三十塊錢能夠買好多菜。有肉有魚,煮了一大鍋,等着易回來吃飯。吹免費的空調。家裡面沒有電視,也沒有電腦,閒得無聊的時候就去興勤購物中心。購物中心一樓有一家書店,去那兒蹭書看,還有免費的空調吹。看書看累了,上二樓去看衣服,買吃的。來廣東五年,只有那段日子過得最舒適。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住我們那一層的一個傢伙,晚上睡覺總是打呼嚕,一打起呼嚕,就像有千軍萬馬向你這邊駛過來,那個氣勢真是夠大呀。易上白天的時候還好,晚上多一個人在家,我不會感到害怕,遇到易上夜班的時候,真是害怕極了,一聽到呼嚕聲,彷彿面前站了一個人。不知道是哪個傢伙打的嗚嗚,要是知道是誰,我非得用膠紙封了他的嘴和鼻子,不讓他影響到我的睡眠。

受傷的腿慢慢好了,傷過的地方,結了痂,當傷痂脫落以後,留下了一塊斑跡,像蛇皮一樣,白一點黑一點的。雖然難看,卻比紅腫着一條小腿好多了。這個時候,我已經失業一個多月了,終於找到了工作。工作的地方很遠,在惠陽淡水一個名爲中建路口的地方,一家名爲亞尼的化妝品工廠。工作不累,工資不錯,比三峰好多了,只是離易遠了一點。不過工廠是五天工作制,不過星期六我們都在上班,掙雙倍的加班費。星期六下了班就回瀝林,和易分離了一個星期,每到我回來的時候,易就會站在公交車站等我了。每次回來,當然先去飯館好好地吃一頓。那段時間我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工廠有職員飯堂,每桌五個菜,我們只管吃飯,碗筷都是飯堂提供的,吃完飯,把碗筷扔在桌上,就會有人來收拾。回到瀝林,也有好吃的等着我。

有一天在瀝林下了公交車,去街上逛了一圈,回家的路上,遠遠地看見了三峰老闆。他沒有開車,依舊穿得像個叫花子,在街上走着。我沒有同他打招呼,而是繞道走過了。晚上易告訴我,三峰老闆還問過他,我在哪兒上班,想讓我回去。我現在的工作比三峰好多了,哪會還再回去呢?三峰就是一個狼窩,好不容易脫離了狼窩,我沒有理由再回去。

不回三峰是我正確的選擇。在亞尼化妝品廠,分工特別細,要做的事情並不多,工作不算累。至於晚上加班,純粹是爲了混加班費。工廠有一棟三層的辦公樓,羅馬風格的,我們叫它羅馬樓。羅馬樓座落在工廠最幽靜的地方,與車間有兩分鐘的距離,羅馬樓的前面是一片草坪,每天早晨會有自動噴水系統澆灌草坪。羅馬樓後面是圍牆,圍牆外面是村莊。站在某一個窗前,可以看見不遠處的香蕉園。離羅馬樓最近的建築,是工廠的倉庫。倉庫比羅馬樓好玩多了,自由多了,沒事可做的時候,我們就溜到倉庫二樓,打開窗戶,站在窗前吹吹風,看看窗外的風景。倉庫的窗外也是村莊,也有一大片香蕉園,大片大片的香蕉葉子下,總躲着幾爪綠油油的香蕉。農民房倒不怎麼樣,低矮的房子,簡單地用白石灰粉刷過了,立在田間地頭,有一點孤零零的感覺。工廠的一些本地工人,大都住在這樣的農民房裡面。

我所在的部門叫物控部。顧名思義,物控部就是做物料控制的,我們的職務叫物控員。因爲是物控員,工資自然比普通文員又高了很多。這得感謝我的主管阿蒙。當初我去亞尼面試的時候,是去面試文員的。結果去了工廠,文員面試上了,談工資的時候因爲工資太低沒有談攏,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阿蒙出現了,讓我去她手下幹活,於是我就揀來了這份工作。一個三百人的工廠,居然有四五個物控員。後來才知道,亞尼公司的編制還真是太多。一棟辦公樓裡面坐着不下二十個職員。就說我們物控部,與我們對應的是採購部,一個採購員對應一個物控員。採購員下了採購單,他的任務就完成。物控員的任務,就是把採購員採購的物料追回來。其實在其他工廠,這兩份工作都是採購員一個人來完成。不過老闆卻有他的道理,他說這樣是爲了防範採購員吃回扣。採購員有沒有吃到回扣我倒不知道,不過據我所知,亞尼公司買回來的物料,價格從來就不便宜。當然,我應該感謝老闆。如果沒有他的這個思維方式,我就不可能有這份工作了。我進亞尼的時候,亞尼正在進行着垂死掙扎。所以我進去以後,就看到了亞尼的亂像。

我的任務是幫忙分擔我師傅阿麗的負擔。雖然同爲物控部的職員,但是每個人的工作任務卻不一樣,有的人閒得發慌,有的人累得半死。阿麗是屬於累得半死的那一類。物控部有兩個累得半死的人:阿麗和阿蒙。她們倆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阿麗進亞尼一年了,據說進了亞尼廠就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一天。她得先把盛裝化妝品的瓶子追回來,瓶子回來以後,任務還沒有完成。還得把這些蓋子瓶子連同香精和一系列的包裝材料一起外發給外協工廠去裝罐。所以,阿麗每天都得不停地算香精的用量瓶子的用量紙箱的用量膠袋的用量標籤的用量。雜七雜八的東西到了阿麗這兒,都成了寶貝,即使是一條小小的尼龍繩,外發的時候都不能少。仔細算起來我倒挺倒黴的,我進廠從來都沒有攤上輕鬆的工作。不過我剛過去,沒有辦公桌沒有電腦,所以很多時候是阿麗在忙,我只是坐在她的旁邊看着她工作,然後吹着空調胡思亂想。辦公室有兩臺空調,其中的一部就在我的座位前面,據辦公室的同事說,辦公室已經夠涼快了,而我的座位是全辦公室最最涼快的地方。這一點也不假,每當我短裝上陣的時候,胳膊總會冷得起雞皮疙瘩,膝蓋冷得想穿上棉褲。阿麗也一樣,她的座位上永遠放着一件牛仔外套,當她坐在座位上的時候,她總是用她的牛仔外套像包糉子一樣把膝蓋包得緊緊的。另一個怕冷的人是阿蒙,當我們穿着短袖坐在辦公室的時候,她卻要穿外套。所以有人背後說我們物控部的人都是怪物,怕冷。不過這也只是笑話,我們並不生氣。

亞尼公司門口就是惠淡路。惠淡路,顧名思義,就是從惠州到淡水的路線。每天早晨從第一輛汽車從廠門口駛過,一直到深夜,總有汽車的鳴叫聲不停地響。從淡水開往惠州的車,那個時候有兩種:黃色的大巴和藍色的大巴。我對這兩種大巴有着特別的感情。每個星期天下午,我從瀝林坐車到惠州河南岸的惠淡路口,在路口乘車去工廠。每個星期六下午,我又從亞尼廠門口乘車到這裡,坐公交回瀝林。這兩種公交車晚上駛過廠門口的時候,亮着黃色的燈,遠遠望過去,與其他車車輛明顯不一樣。一看到它們的車燈,我就有一種想回家的衝動:很想立即衝出廠門,攔上一輛車,一路飛奔回瀝林去。

這主要是因爲亞尼廠的位置太偏了。此地美其名曰中建路口,其實它不過只是一個三叉路口,四周除了有馬路,什麼也沒有。工廠周邊有兩個市場,一個是中建市場,走過去十分鐘的路程。一個是*,也就是惠州聯想工廠的所在地,走過也要十多分鐘。這兩個市場有廉價的東西賣:廉價的衣服、廉價的水果、廉價的零食、廉價的日用品。我其實是喜歡廉價的物品的,不過那個時候剛剛找到了依靠,突然之間變得有品味了,不喜歡那些類似地攤貨的東西了,所以逛那些市場覺得沒有滋味。如果要去買有品味的東西,只能等星期六回到了瀝林才能去買。惠州不大,各個區之間的差異卻異常顯著。瀝林是惠州的邊緣地帶了,不過因爲它被冠以了惠城區的頭銜,自然比淡水好復多。淡水被冠以了惠陽區,其實也不錯,但是離惠州遠了一點,節奏似乎就慢了半拍。不僅僅只是我,其他同事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只要在惠城區有親朋好友的,一到星期六下午,就會掛了包包,向着惠州的方向逃!在這羣逃跑的人裡面,我的速度最快!因爲其他人是去飯堂吃了晚飯再逃,而我是走出辦公室就迅速地溜!坐上了開往惠州的車,我的心裡也份外愉快。我又可以回瀝林了!從亞尼公司坐車到惠淡路口,再轉公交車回瀝林,在我們租住的房子路口,正好是黃昏時分。每當這個時候,易肯定會在路口等我。見了我,他就會傻笑着,接過我肩膀上的包包,和我肩並肩地走進巷子裡面。在某一家飯店裡面,我們坐下來吃了晚餐,然後回家。那是一段幸福的時光。每個星期天下午去上班的時候,我總會像個小孩子一樣,特別捨不得走,有時候還要忍不住掉幾滴眼淚,就像一個小學生要離開家長去上學一樣。易像哄小孩子一樣把我鬨笑了,才送我上車。我發現我特別沒有出息。以前沒有認識易的時候,一個人提着一隻破箱子從老家殺到廣東,被偷被騙沒有流淚;非典時期到三峰受苦受罪,而且這份罪受了整整三年,我沒有流淚,到頭來卻會因爲要和易小別幾天而流淚。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這樣,有了依靠就會變得越來越弱小。我發現我就是這樣。就算是上班的時候,我總會時不時地打電話給易。每天晚上十一點半,易總會準時打電話給我,我們聊上幾句,我才肯睡覺。這個習慣保持了好幾年,後來某一天的晚上十一點半,易忘了打電話給我。然後他就經常忘記,再後來就沒有這個習慣了,變成是我時不時地打電話查崗。再再後來,我們整天在一起,還帶着一個小尾巴,這種情趣被生活的負擔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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