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我發現我也像阿蒙一樣怕冷了。雖然上班不用穿小棉襖,不過到了晚上一定得裹上厚厚的被子入睡,新買的被子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發揮了它的用處。阿東依舊是經常在半夜的時候夢囈,不過這個時候天氣冷了,我和阿欣都只是躺在牀上把她叫醒。晚上的加班,打了加班卡就坐在辦公室裡面吃東西,甚至有時候我連打班卡都不想打,也不去辦公室。當然,不打卡就沒有加班費。不過後來工廠發生了一些預想不到的事情,我那樣偷懶地上班,拿到的卻是全額的工資。轉眼一個星期就過了一半。懷孕開始肚子就隱隱作痛,而且一直這樣痛着。小胚胎還小,當然不會爲了肚子痛這一件小事情去找醫生,末了還開上一堆藥。我得保護好小胚胎,讓它不受藥物的污染。
星期四早晨,像往常一樣起牀,去洗手間,一天就這樣開始了。可是,這個早晨卻讓我的心涼到了極點。流血了。內褲上沾着新鮮的血跡。這是流產的先兆。前幾天醫生給他判死刑的時候,我和易還在堅持,可是他卻要放棄了?我的心裡恐慌成一團,不知道該怎樣辦。只能打電話給易。拔通了他的電話,告訴他這個不幸的事實。然後,我去辦公室找阿蒙請假,一個人走出工廠,坐車回陳江。
從亞尼廠到陳江的路,我走過好多次了,可是這一次卻特別艱難。上了車就開始嘔吐。塑膠袋就在前面,但是車子在行駛,我不敢動一下,生怕不小心會摔倒。一個本來就已經出現流產症狀的小生命,我擔心再摔一下,它們以更快的速度離我們而去!同車的好心人幫我摘下一個塑膠袋遞給我。我用塑膠袋套住嘴,一個勁兒地嘔。其實吐不出多少東西,因爲吸胃裡面沒有多少食物。我一個勁地吐清水。一路吐到陳江平南路口。在平南路口下了車,我朝着易工作的地方緩慢地走過去。易的工廠在大嶺背村,平時走過去幾分鐘就到了,可是那個早晨,我走了好久。還沒有進工廠了院子,就看見易來了。他哭喪着臉,努力不讓眼淚從眼眶裡面流出來,看樣子比我還要傷心。他帶我回宿舍,告訴我,車間還有點事情,等他處理玩就帶我去醫院。
我躺在牀上,不能動也不想動。雙腿一點力氣都沒有,想睡覺卻睡不着。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回來,我們去陳江醫院。又是陳江醫院,上次給小傢伙判死刑的地方。小傢伙已經被判過一次死刑了,這一次再來,醫生又該給他判什麼刑呢?
這一次我們找的是主任醫師。我們有些焦急地說了狀況,醫生比上次的醫生說得委婉一點:“這是先兆性流產,這個小孩子或許本身有缺陷纔會出現這種狀況,你們想好,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易把目光轉向我。這個時候,我心裡比上次更沒有底。醫生都給他判了兩次死刑,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呢?可是讓我親手殺到一個小生命,還真於心不忍。所以,我艱難地對醫生說:“你先幫我看這個小孩子有沒有流掉。如果還沒有流掉,我就要。”然後我對易說:“小孩子到底有沒有缺陷,就看我們的造化了。造化好,就一定沒有事。如果造化不好,我們也只能認命。不過,我家八輩子祖宗沒有幹過壞事,我相信小孩子一定會沒事的。”我都這樣堅持了,易當然站在我這邊。於是又去做B超。易去交費的時候,醫生開始批評我:“你想要孩子,出現了這種狀況,你就不要在外面跑了,得馬上臥牀休息,絕對的臥牀休息,而且最少要休息一週,現在還不知道小孩子還有沒有,得等B超結果出來。就算還有,小孩子能不能保住,還要看會不會繼續流血。如果到了下午還在流血,這個小孩子肯定沒有了。”
我像個犯錯誤的小孩子,低着頭聽醫生批評。我知道在外面行走對孩子不利,可是我不走進醫院,誰幫我保護這個孩子呢?就算打急救電話,醫院也一定是把我拖回醫院去救治。而且我還能走動,犯不着打急救電話呀!
又是憋尿。憋完了尿去做B超。等做完B超再出來,下班時間到了。主任醫師已經下班,只剩下一個普通的醫生在。我擔心中午小傢伙會出意外,於是讓這個醫生給開了藥。全是清一色的保胎藥。吃的喝的,打的。打了一針黃體胴,然後和易回工廠。回到工廠我就躺在牀上休息。流血過後,似乎只剩下最後一點力氣了,躺着是最舒服的方式。吃過了藥,易上班,我繼續休息。躺在牀上一點也不舒服,但是沒有力氣走出屋子。想坐下來看看窗外的風景,坐幾分鐘就沒有力氣了,只得繼續躺着。這期間去過一次洗手間,又出了一點血。只是血而已,卻沒有見其它的東西。想起醫生說的,下午還在繼續出血,小孩子就保不住了。不過我不相信醫生的話。保胎針都已經打過了,藥也吃過了,小孩子肯定沒事的。易去車間忙一會兒就會回來看我。他比我更擔心。我告訴他,下午又出過一次血,到了這個份上,他也只能安慰我,讓我不要亂想。不過那幾天易比我還要緊張,洗手間是公用的,他進洗手間,只要見到類似血的東西,就會驚恐萬分地問我:“你是不是又流血了?”所幸下午出了一點血之後,就沒有再出過血了,也沒有見胎兒流下來。我一直躺到第二天中午,肚子餓了想吃東西,卻不知道該吃什麼。易說:“我們去平南市場看一看,那兒食物多。”我每走幾步就得坐在路邊歇一會兒,一路走走停停去了平南市場,突然想吃水煮魚。去了一家小小的打着湘菜館招牌的小店,點了水煮魚和一盤青菜。
在那兒吃飯的全是附近工廠的工人,大都吃五塊錢一份的快餐,上菜的速度卻非常快,一會兒我要的水煮魚,居然一點辣味都沒有。雖然湯裡面漂着一層酸辣椒,魚卻就像用白開水燙的一樣沒有味道。炒青菜也是五塊錢的標準。不過沒有聞到油煙味就能有食物,我勉強吃了一點魚,喝了一點湯。易的味口倒好,我吃不完的菜,全給他裝進了肚子裡面。
在易的宿舍一直睡到星期六。下午有一趟車去東正集團,易對我說:“你先回東江工業區吧,我明天早晨回來,給你煮一點東西補一下。”我坐上了小貨車,比擠公交的速度快多了,也舒適多了。司機把我送到樓下,我一個人上樓,回家。
聽說小米粥特別補身體,家裡剛好還有一點小米,我淘了小米,用電飯鍋煮粥。一鍋粥很快就煮好了,拌了紅糖,以爲自己能一口氣喝三大碗,可是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看見那東西就覺得噁心。煮好的小米粥就這樣被我倒進了下水道。沒有力氣下樓找吃的,我只想躺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