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亞吉特是個不幸的人。
他的父親是哈拉帕城的城主巴霍巴力,他的母親是城主的二夫人,來自一個小型的雅利安人村落,當然她也是個極其美麗並且野心勃勃的女人,受自己母親的影響,他自打上學開始就將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父親身後的椅子上。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他始終垂涎這在城主府會議廳的那張椅子,那是權利、財富以及榮耀的象徵。
但是他的父親卻不止他一個兒子。
準確的說來巴霍巴力總共有七個兒子四個女兒,長子由大夫人所出,大概由於雙親孕育孩子時候的年齡都太小,這個孩子病歪歪的養到八歲最終被一場疾病奪取性命,大夫人雖然是城主的第一任妻子但是她並不得丈夫的喜愛,因此除了夭折的長子她只有兩個女兒,可惜這兩個姑娘已經遠嫁。
二子是一個地位卑下的女奴所生,跟他老實巴交的母親一樣這個兄長如同鼴鼠活在地下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稍微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就讓他受到驚嚇躲回自己的窩。
三子和四子是阿迪亞吉特同胞的兄長,可惜在這個時代要養活雙胞胎太艱難,即使富有如巴霍巴力也終究只能讓雙胞胎中一個活下來,這在遙遠的東方大概是要被視作不吉利的存在,但是巴霍巴力卻十分驚喜,他認爲這是上天賜給自己的最大的禮物,即使這個孩子稍微長大之後成爲一個志大才疏的蠢貨,但是大概也因此他對於二夫人總是帶着幾許偏愛。
阿迪亞吉特是巴霍巴力的第五個兒子,大概是前面的兒子多了最開始巴霍巴力對於這個孩子並不十分放在心上,那個時候他的注意更多的是停留在自己的對手上,而那個時候自己的母親更在意的是雙胞胎中碩果僅存的一個,這導致這個孩子雖然沒有受到僕人的虐待,但是日子並沒有能夠過的很滋潤,大概也就比哈拉帕城池裡的庶民好一些。
不過那個時候他其實是不在意的,要指望一個從來沒有被當做珍寶對待的孩子去對自己所處的環境叫苦,大約也太艱難。甚至在那之後好幾年他的兩個弟弟出生,即使對方的母親是個身份及其低微的女奴,對於到了中年的巴霍巴力兩個小兒子的出生可謂是昭示着他依舊年輕力壯最好的證明,所以對小兒子自然偏愛了幾分,而那個時候進入學院的阿迪亞吉特開始接觸與他過去被女僕圍繞着充其量有幾個兄弟姐妹的截然不同的生活。
大概從小的經歷讓這個孩子比起同齡人更熱愛思考,他總是嘗試着從迥異於常人的思考方式來考慮或者解決問題,這讓他毫無例外的受到了學院同齡人的排斥,這讓他從一開始的欣喜若狂變得鬱鬱寡歡,他甚至想要縮回自己的小院子,至少自己身邊的女僕不會用異樣的眼神盯着自己。
命運真正的轉折在他愚蠢且又妄自尊大的兄長犯蠢的挑釁壯年時候的父親的權威而被逐出哈拉帕有了根本的改變。在他眼裡無所不能的母親哀泣着請求自己的父親允許她的族人照顧她那個這輩子大概已經沒有什麼希望的兒子,考慮到這個陪伴在自己身邊爲自己生兒育女照顧家庭而顯得格外勞苦功高的女人,巴霍巴力同意了二夫人的請求。
活到十多歲那是阿迪亞吉特第一次接觸到自己的母族,他們俊俏美麗,言語活潑溫和,對待自己的問題總是很耐心很包容,不會用奇異的眼光注視自己。
雅利安人來到哈拉帕城池的二十多天對於阿迪亞吉特來說大概是他短短的活過的十多年裡過的最快活的日子,尤其是跟在舅舅身邊的雅利安少女,對方有着一雙活潑靈動的琥珀色眼睛,深棕色的長髮編成一個長長的鬆鬆的大辮子,上面帶滿了不知名的野花,他將自己最喜歡的珍珠送給對方,那個美麗的女孩兒咯咯的笑,她跟在少年的時候聽從對方講述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即使很多時候她未必能理解少年講述的是什麼,但是她喜歡對方說話時候眼睛亮閃閃的樣子。
那個時候阿迪亞吉特甚至以爲對方能夠成爲自己的妻子,他們會在一起建立家庭並且擁有更多的孩子。
然而當他鼓起勇氣向父親提出的時候,得到的卻是男人放肆的嘲笑。
“哦,我的小吉特,作爲繼承了我的血脈的兒子,你怎麼會有那麼天真愚蠢的想法?”巴霍巴力大笑着拍着少年稍微顯得瘦弱的肩膀,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巴霍巴力將自己的兒子扒拉了一遍之後悲哀的發現,大兒子早死,二兒子膽小懦弱,三兒子在母親的肚子裡就被四兒子打敗,而四兒子也是個蠢貨,自己能夠考慮爲繼承人的大概就只有五、六、七三個兒子,而從孩子們的年齡上考慮,自家五兒子雖然彼此隔壁城邦馬上要結婚的少城主小兩三歲,但是他大概是年齡最合適的,那麼這個孩子的婚事自然不能夠草率,考慮到這麼多年來哈拉帕城池的城主就沒有癡情人,所以他並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粗着嗓子笑道,“如果你喜歡她,可以將她收爲女僕,你的妻子,至少第一任妻子應該是高貴的哈拉帕貴族,而不是卑賤的雅利安人。”
“不是的,父親。”大概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這樣勇敢的站在父親面前表述自己,阿迪亞吉特年輕的面孔都漲得通紅,他有幾分結結巴巴的表達自己的思想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同,但是男人只是滿不在乎的揮手讓他退下去。
那個時候單純的小少年一心想着的是怎樣得到自己父親的認可給予自己心愛的少女一個盛大的婚禮,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向對自己不怎麼關注的母親居然出離得憤怒了,在自己死活不願意與少女分開並且想要離開哈拉帕城池之後,在盛怒中的女人對兒子的戀人下了死令,她讓人處死了那個軟禁了那個少女,然而悲劇始終不肯放過這對可憐的戀人,因爲下人的疏忽,囚禁少女的庭院失火,那個美麗的少女沒有能夠從火場中逃出來,對方流着眼淚不願意跟自己分開的樣子成了少年一輩子最痛的回憶。
本來就把哈拉帕城池缺乏歸屬感的少年徹底的恨上了這個葬送了戀人性命的城市,復仇的種子紮根在少年的心裡。
也就是在那之後不久他遇上了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對方失去了一隻眼睛,因爲他爲了給自己重病的妻子求得治病要不得已去搶劫一個富商,卻觸犯了城池的法律失去了一隻眼睛,並且被永遠的放逐。
相同的情感讓兩個人成爲了最堅實的夥伴,而感到嫁出去之後越發對族人疏遠的二夫人,雅利安人更傾向於這個面容秀氣的少年。
最開始,阿迪亞吉特想要報復的緊緊是自己的父親,但是很快少年發現若是不徹底的摧毀哈拉帕城池,自己的父親永遠都不會失去依仗。
在那之後的十年時光,阿迪亞吉特收留了很多被兩個城邦放逐的城民,有一些罪有應得的他將對方處以死刑,而另外一些似乎情有可原的都成爲了他們的中堅力量,通過自己城主兒子的身份的便利,他模仿着摩亨佐達羅建立商隊,學着對方的城市發展,雖然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仍舊是木呆呆的樣子,但是他一點一滴的準備蠶食着巴霍巴力的力量。
直到他認爲自己有足夠的力量舉起復仇的旗幟。
在他決定建立自己勢力的時候他的目標僅僅是自己涼薄的父親、母親以及哈拉帕城,但是他的同伴中有很多事憎恨着摩亨佐達羅城池的,因此在準備的時候那所城市自然而然的被列入目標之中。
爲此他們準備了整整十年,從最開始聚集的村落到後來初步的城市,因爲心中想要復仇的欲、望一直不間斷的驅使着他們,被他們命名爲新城的城市以令人驚歎的速度發展着。
他們一直不能確定什麼時候是最好的復仇的時機,直到前一段時間他們救了被摩亨佐達羅驅逐的阿米爾汗。
作爲哈拉帕城主府裡的隱形人,阿迪亞吉特並沒有很快知道摩亨佐達羅的少城主迦梨即將拜訪哈拉帕城的消息,但是在從阿米爾汗口中知曉後他第一時間回到城主府打探。
顯而易見這並不是一個十分機密的消息,尤其是巴霍巴力命令女奴收拾出東邊的院落來接待對方城市的少城主,然而出於保險起見他還是準備多打聽打聽。大概遺傳到了巴霍巴力身上的殺伐果決,這個爲了復仇而迅速蛻變起來的男人有着極其精準的洞察力,他迅速的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妙的機會,如果出使的團隊意外消失,那麼兩個本來就暗中較量着的城市很難不燃起戰火。
他並沒有打算將摩亨佐達羅的少城主殺死嫁禍給哈拉帕城,那樣太明顯反而有很大的可能促進兩個城市一致對外,他雖然有信心能夠復仇但卻不準備讓手下的人用性命去填,而留着迦梨的命不過是爲了以防萬一,如果真的有兩個城市一致對外的情況發生,那麼至少對方是個挺好的肉盾。
然而他沒有想到就是這樣的打量才讓自己從來沒有放在眼裡的妹妹看出端倪,並最終導致他的計劃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