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皇帝似如夢初醒一般。說道:“愛卿此舉,雖有些不合法度,然事出於仁心,且造福於民,何錯之有?”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臣錯就錯在,一下子斷絕了旱澇,造福過了分。這一下,就引來了第一幫人。”張永轉過身來,道:“這第一位,是精通武功兵法的溫玉華。臣將她引到軍中。她一去,便接掌了王公公的兵權,而且還與王公公相安無事。第二位,是農夫魯仁壽,是位種田的能手,手裡有高產稻種,要獻給官府,並且還可以教鄉親們怎樣栽種。第三位是斷案高手莫正儀,他要爲微臣解除雜案之擾,以便騰出精力,更好地關注民生。再後來。上行下效,共有三百多位能人異士先後投奔而至。同時,整個官府,也因此而劃分成軍隊、雜政、刑司、農具、醫館、教化、工匠、啄木鳥等八個方面,由其中爲首的八個人各領一方,分工配合。”張永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等侍皇帝的評判。
這些事,每一件,都沒有錯。加在一起,結果官府被分成了八塊,應該是錯了。但究竟錯在何處,卻不好判斷。皇帝身負天下重責,此時初聞異事,未敢出聲。
禮部侍郎尤惠安見冷場太久,爲免出錯,便從小處着眼,問道:“官府這麼多的人,稅銀夠開支吧?”話剛出口,隨即想到這些人顯然已經創造了更多的稅銀,盈餘有的是,豈是夠不夠開支的問題。自己真蠢!想到這,訕笑了兩聲,道:“其實我也是多此一問了。張大人得道多助,稅銀怎會不夠開支呢。”
“不錯,得道多助。”張永這才接着說道:“微臣當時也以爲是得道多助。但是後來,事情卻發生了變化。”
“他們都是了不起的人才。在各自不同的領域皆有非凡的造詣。當他們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讓微臣裁斷的時候,微臣什麼也不懂,實在是無法判斷。此外,衆所皆知,時間一長,權力就會產生腐敗。如何對他們進行監督,也成了微臣的一塊心病。於是,微臣就想了一個辦法,引來了第二幫人。
“微臣當時是想,無論第一幫人如何高明,他們始終得爲百姓做事。百姓的希望,就應該成爲他們下一步的行動;他們的成績,也應該接受百姓的評判。故此,微臣修建了一座閉合堂,讓民衆的代表在裡面對所謂張大人的決定進行猜測。而實際上,微臣卻已經將決定權交給了閉合堂的民衆。算起來,這已是前年春節的事了。”
皇帝問道:“這第二幫人,又出了什麼亂子?”
“啓稟皇上,亂子出在人選上面。”張永答道:“這第二幫人的身份是民衆。然而,如果讓百姓按人口輪流進入閉合堂。人口多的地方就必然會佔便宜;如果按地域規定進入閉合堂的人數,由於人口多事情就多,人口多的地方就會吃虧。況且,很多百姓不識字,上不了檯面,到閉合堂轉一圈一句話也說不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因此,在種種標準之後,最後就只剩下能言善辯的惟一標準。想進入閉合堂的民衆,只需隨便選一個話題,在茶館酒肆與他人探討。如果說得有新意,有見地,當場能得到七成以上百姓的推舉,就能獲准其資格。實行這個標準,也有一年多了。”
尤惠安附合道:“不錯,似乎也只能實行這個標準。”
兵部侍郎武潛陽亦道:“事情都是這樣。選來選去,最後留下的,必然就是最好的。用最好的標準才能最終選出最好的人。”
“事情就出在這兒。”張永道:“當我們把標準固定下來之後,所能選出的民衆也隨之而固定。這樣,就形成了基本固定的第二幫人。按理,他們是百姓,應該沒有任何特權,那樣,他們才能代表廣大民衆的意願。但由於他們對第一幫人享有權力,第一幫人在行使自己權力的時候,就對這第二幫人有了顧忌,一部分權力便隨之轉移給了第二幫人。這第二幫人,慢慢的也就不乾淨了。
“巴州朝天門,民衆對微臣呼喊萬歲。想要借皇上之刀,殺掉微臣。這便是第二幫人乾的。他們要取消‘猜測張大人決定’的幌子,要堂而皇之地做主人。
“難哪,難哪。如果沒有他們,誰來監督第一幫人?有了他們,難道又需要第三幫人來約束他們?微臣黔驢技窮,已無計可施。怪只怪微臣當初不該以工代賑,去修繕什麼都江堰。故肯請皇上降罪於微臣,以警效尤。”
皇帝思考了一陣,問道:“依愛卿所言,最近四川擅自改換年貢的物種,軟禁八府巡按等等,都是閉合堂那幫人乾的了?”
“是授意。”張永答道:“是第二幫人授意,然後由第一幫人出面乾的。”
“衆愛卿,”皇帝對衆人說道:“張大人所遇之難題前所未有,亙古未見,希望諸卿多用心思,以期早日拿出良策。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卯時此地,我們再議。”
次日,由於皇帝焦慮閉合堂之患,夜不能寐,未能按時起牀。辰時。一個士兵衝進錦江莊園,帶來了大理國兵臨城下的消息,驚醒了皇帝。
皇帝當即起牀,簡單地梳洗了一下,然後與衆人一起,走出了莊園。
街道上靜悄悄的,民衆已被禁止外出。四周一片寂靜,似乎空氣都凝住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到了城南,轉向石階,皇帝邊上邊聽。城外似乎偶爾有戰馬嘶叫的聲音。
終於走上城牆。皇帝平息了一下呼吸,向前走了幾步,但見城下黑壓壓不知有多少士兵團團圍住成都。遠處敵軍亮出一面帥旗,上書簸箕大一個“杜”字,正自迎風招展。
一陣冷風吹來,皇帝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兵部侍郎武潛陽道:“大理軍容整齊,將帥領兵有方。我等應效仿之。”
過了半晌,皇帝才道:“怎麼一下子就打到成都來了?這閉合堂怎麼也不叫軍隊沿途抵擋一下?”
張永道:“具體情由請恕微臣不知。不過,微臣聽到街頭巷尾紛紛議論,說是四川的軍隊已於二月底被閉合堂全部調去攻打吐蕃國去了。今天是四月十三,說不定,他們還沒走到拉薩。”
“什麼?打吐蕃去了?”皇帝頓時大怒:“那眼下這些大理軍隊該如何打發?”
張永道:“是戰是降,全憑聖意裁決。”
“張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堂堂天子,焉有不戰自降的道理?”羅忠信轉過頭來,又道:“啓稟皇上,隨駕十萬精軍正等候皇上的差遣。”
皇帝這時纔想起自己是帶軍入川的,穩定了情緒。同時,不由得對太后的英明再次生出幾分佩服。
“啓稟皇上,敵軍有動靜。”兵部侍郎武潛陽道。
衆人齊往城外望去。但見大理軍中忽然一陣鼓躁,然後轉爲鴉雀無聲。一將緩緩從中而出,馳到一箭之地停下。此人粉面朱脣,約莫三十歲年紀,頭戴紫金盔,身披黃金甲,跨下馬烏雲蓋雪,掌中刀青龍偃月,真可謂儀表堂堂。那人立住馬匹,望了望城樓上黃傘羅蓋,喝道:“大理掃北元帥杜聞秀在此。四川的張永,想不到你已經自封爲皇帝,背叛了天朝。你如此多行不義,吾將伐之。”
城樓上張永聞言,苦笑了一下,沒有搭腔。
皇帝走到箭垛缺口,朗聲道:“杜元帥請了。天朝大理,兩國素有邦交,長期和睦。杜元帥爲何帶兵前來。犯我疆土?”
杜聞秀喝道:“你是何人?快換張永出來答話!”
皇帝道:“寡人素聞大理乃蠻夷之鄉,直到今日方纔相信。看你粉面朱脣,卻原來只是披着一張人皮。”
杜聞秀這才知道,對方乃是天朝皇帝,但還是依然罵道:“你天朝枉稱仁義,自負上國,年年向我大理索貢,是欺我大理無人乎?今我領兵在此,小皇帝敢下來吃我一刀嗎?”
皇帝道:“我天朝兵強民壯,戰將如雲。你大理彈丸小國,還敢興兵作亂,豈非以卵擊石?”
杜聞秀道:“你天朝戰將,現在均在遠方。而我彈丸小國之兵,卻正在攻城。今天你撞着了本帥,也是你天朝氣數該盡,白白將一個小皇帝,送到我的手中。”
“放肆!”皇帝道:“你且轉回。寡人即日遣兵與你交戰,且看看誰勝誰負。”
杜聞秀打馬便走。城樓上大內侍衛高手項碭山將手一揚,“嗖”地射出一枝袖箭。杜聞秀理也不理,依舊慢慢驅馬。袖箭難以及遠,跌落塵埃。
在皇帝與杜聞答對罵之時,鄧薛關等人就趕了過來。這時,鄧薛關上前單膝點地,道:“稟皇上,臣的帥府就設在附近。請移駕帥府商議出兵之策。”
衆人下了城牆,只拐了一個彎,便到了鄧薛關的帥府。
皇帝坐下之後,急急道:“衆愛卿,可有退敵之策?”
王宗浩走了出來:“皇上請放心。這次侍衛營十大高手盡出。他們個個武功精湛,當世一流,上山能打虎,下海可擒龍,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依臣之見,不如派遣他們出戰,擒得杜聞秀之後,其軍不攻自破。”
鄧薛關道:“萬萬不可!啓稟皇上,大軍交戰,非江湖廝殺可比。派幾個侍衛,無濟於事,反倒折了我軍的銳氣。”
“依鄧元帥之見,又當如何?”皇帝問道。
鄧薛關道:“臣以爲當固守城池,遣使討援。”
皇帝道:“鄧元帥之言甚是。然而近處並無援兵,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寡人還是決定採納王統領之策。王統領,你保舉何人出戰?”
“臣保舉容高作、烏甘棠、藺廣饒、項碭山、龍逍河五人前往。”
“准奏。”皇帝道:“鄧元帥聽旨。”
“臣在。”
“命你將兵馬集合於城門之後。待五名侍衛得勝之時,寡人在城樓上擊鼓。你聽到鼓聲,立即率軍衝出,或追殺,或掩護,相機行事。”
“臣遵旨。”
衆人再上城樓。
王宗浩提氣喝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即刻出戰,以退大理夷兵。”
“吱呀”一聲,士兵將城門拉開一條窄縫。容高作等五人立即擠了出去。
通常戰場交兵,出城時需弓箭手開路,射住陣腳。這時因不是正常交戰,五人又都自負武功了得,便沒派弓箭手。
但自己不派不等於杜聞秀不派。大理陣前藤牌手之後便是兩層弓箭手,以便輪番射箭。這時,眼見五人擠出城門,立即萬箭齊發。
容高作的確武功不凡,施輕功往前急縱,等大理士兵發箭之時,已距弓箭手不遠。當即容高作在懷裡一掏,右手飛出一把飛蝗石,左手拍出一掌,盪開箭雨,就落在了弓箭手人叢之中。
烏甘棠緊隨容高作身後,前面的箭雨已被容高作盪開,只旁邊有箭射來。當下抽出寶劍,左挑右擋,沒費多大功夫,也衝入弓箭手之中。
藺廣饒、項碭山稍稍墜後,箭雨已來。平素二人接暗器、發暗器得心應手,但這時萬箭齊發,躲了上躲不了下,擋了左遮不住右,頓時被射得像剌蝟一般。
最後出城的是龍逍河。他以硬功見長,躲箭雨原本更加不行。但他出城之時,恰見項碭山身子倒地,急忙接了,以項碭山屍身遮擋箭雨,一陣揮舞,卻也衝入敵軍。只不過左腳腿肚被射中一箭。
就這一霎之間,五人中就兩死一傷。倖存的容、烏、龍三人都同時想到,絕不能再給對方發箭的機會。當下三人都撿人多之處衝殺過去。
大理杜聞秀見狀,揮動指揮彩旗,陣形急變。士兵們往來穿梭奔跑,騰起陣陣塵埃,不一會兒,便將三人隔開。
三人各自爲陣,戰了一會兒,身邊的敵人卻似乎越來越多,於是便多施辣手,以便節省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