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起身後,溫玉華迎上一步。道:“請張大人乘坐馬車。再招跟巫姑娘同乘一騎。連同萬臨山,你們三人,墜後五丈。”
溫玉華駕着馬車駛出五丈之後,三人解繮上馬。萬臨山突然大叫一聲:“原來他是……”“這可不是我對你說的。”萬臨山話未說全,雷再招馬上聲明。
萬臨山立即住口:這事,也許不能讓巫苓燕知道。
早在虎牙顏府門外兵諫之時,萬臨山便知皇上即將入川,偏偏張永下落不明之事。那時雷又招、雷絕招曾說要找個替身。幾天前,在靜棲觀,無玫讓其訓練的啄木鳥按圖索驥,無疑正因此事。無玫說自己立下了大功,便是指自己找到了張永。
就算張永張道凌不是同一個人,也早有張永凌駕於雷又招、雷絕招之上,可笑自己還希望確認張道凌比此二女更聰明。
四川治下,除公堂之上,早已廢除跪拜之禮。而今,溫玉華、雷再招不僅跪拜,而且還強令自己一同跪拜。這對面之人,除了張永更有何人?
不簡單,張永!能見到張永金面,這纔是三生有幸!
“妹子一顰一笑。風流萬千,真是天生的美人。”原來是巫苓燕在說話。
“巫姐姐說話跟我四妹差不多。”雷再招打了個響指,道:“啊,我四妹可比我好看多了。”
“我不信。”巫苓燕道:“像妹子這般的,已經是天地的靈氣全部用完了。妹子的三位姐妹只能跟妹子相當,焉能更加美麗?”
雷再招道:“美不美的,我可不在乎。我憑的是厲害,靠的是勇猛,從沒有把自己當作女人。”
萬臨山聞言頓時想起,雷又招感嘆原來自己是女人,可能便是指她們其實是像男人一樣,憑真本事闖天下的意思。
巫苓燕道:“妹子長得天仙一般,纔有天仙般的本事。剛纔在天師洞憑空出現,凡人哪裡做得到?”
“煩死了。”雷再招突然將手一揚,然後又放下,道:“美不美,家鄉水!長得再好看,看多了也不覺得美;相反,長得再醜,看久了也不會感到討厭。”
萬臨山看見雷再招剛纔的動作,似乎是想要打人,然後又忍住了。萬臨山擔心鬧僵了不好收拾,便插言道:“再招姑娘說的很有禪理,就像得道的高僧一般。巫姑娘的話也沒錯。她說你長得像天仙,是指像天上的神仙。比如說雷公、風婆什麼的。”
雷再招聞言一陣大笑,巫苓燕則抿嘴而笑。隔了一陣,雷再招忽然又道:“哎。其實還真有那麼一個人。啊,那真是美得讓人越看越想看。無論男女老少,看得再多都還是說美。四妹說,她可以跟西施什麼的,又什麼鼎足?”
“真有這樣的人?”這一回巫苓燕沒有開口,反倒是萬臨山問道:“這人你認識麼?”
“從小就認識了,這可不是吹的。”雷再招道:“她叫王嬙,比我小一歲。家住興山鎮南面的寶坪村,與我家隔江相對。我們常在一起玩的。嗯,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去見見。”
近兩個時辰,行程七十餘里,傍晚,纔到杜鵑城。
張永、溫玉華不知幹什麼去了,只好由雷再招安排寢居。雷再招雖然粗心,但手下侍從如雲,人才輩出,倒也調理得有條不紊。
這一夜,萬臨山睡得很沉。
次日很早,就被喚醒。早飯後,被帶到廳堂。
剛一進門。就聽雷再招對手下吩咐道:“去對巫姑娘說,無論如何她也得去。身體不舒服,我們可以備轎,擡着她走。再不行,就等着坐囚車。算了,後面一句還是別說了。”
自己是準備拼死疆場的,不該有任何拖累。而巫苓燕又是吐谷渾國人,很多事不能讓她知曉。因此,對巫苓燕的同行,萬臨山先前未加考慮,其後便有些後悔。但瞧雷再招的架式,似乎還對她很重視,莫非是溫玉華有什麼特別交待?
看到萬臨山,雷再招道:“我家四姐妹今日團聚。這個巫苓燕,居然不想去看。我一定要她去。”
萬臨山問道:“溫姑娘呢?”雷再招道:“她的行蹤,我怎麼知道?”
又隔了一陣,巫苓燕終於裝束停當,跟着雷再招、萬臨山和十名侍從一道,出門上馬。急馳一個時辰,趕到九龍溝。
九龍溝峰巒重疊,雲霧繚繞,峽谷幽深,飛瀑流泉,真是個絕妙的所在。巫苓燕嘆道:“好美的景色!不知誰纔有福氣住在這裡?”雷再招道:“當然是最像萬臨山媳婦的那個人。”笑了笑,又道:“其實越像,就越不是。”巫苓燕道:“妹子取笑了。”雷再招道:“這有什麼不認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哎,小的們──”等侍從趕到跟前,又道:“快去稟告絕大人,說她的相公來看她來了。”
“什麼絕大人?”巫苓燕道。
雷再招道:“就是我四妹絕招。奪命絕招。就是那兩個字。”巫苓燕道:“啊,竟有如此厲害的名字!”雷再招道:“不一樣的,四妹的名字是絕了招弟弟的念頭的意思。”巫苓燕笑出了聲,道:“還真有點……奇怪。”這時,侍從飛奔來報:“啓稟雷大人,絕軍師率衆在青風崗迎接大人。”
轉過山彎,遠遠的便望見對面山崗之上有三十多人。再近些,分辯出只有四五個人作兵士打扮;其餘的人,包括雷絕招在內,均着便裝。此時,雷絕招穿的便是開封城外破廟之中穿過的那身翠綠衣衫,在衆人灰黑藍赭的服飾裡,猶爲搶眼。走到跟前,發現身作便裝的衆隨從赫然便是江湖各幫各派的掌門和幫主。
雙方依次見禮,好一陣寒暄之後,雷絕招讓江湖羣豪留下。帶四名兵士,並雷再招、萬臨山等人,上馬揚鞭,朝雷又招所在的崇陽鎮趕去。
“這些江湖人士,怎麼是你……”萬臨山有些詞不達意地道。
雷絕招束馬墜後,道:“相公說什麼,我沒聽清。”
萬臨山道:“我是奇怪,這些江湖人士。怎麼是姑娘您在調教,而不是招弟。”
“哦,”雷絕招道:“相公既出此言,想必是不知道官府邀請江湖羣豪的含意了。”
“當然是暗殺。我等江湖草莽之輩,所長者,惟有武功。若不是爲了暗殺敵方將領,便不足以和秀才舉人同列。”
雷絕招笑道:“那麼,萬相公若回西夏,大概能夠暗殺誰呢?”
“這個,在下已經暴露,情況不同。應該另當別論。”說到這裡,萬臨山忽然想到,有了雷又招、雷絕招之後,自己再加盟四川,已經不能給四川帶來多大好處了。
“相公還記得上青城山所攜之信的印章吧。”
“記得,就一個‘間’字。”
“對,就是‘間’。”雷絕招將鞭子在空中一甩,道:“自古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衆者,在於其先知也。其所謂先知,不能求神問卜,不可憑經驗妄斷,更不許用星象推測,只能取於間諜,也就是知敵情者也。”
萬臨山道:“近來江湖上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就爲了舍長就短,讓我們這些莽夫充當間諜?這未免有些不值吧。”
雷絕招道:“當興兵十萬,出征千里之時,百姓之費,公家之奉,必然日耗千金之巨。國內上下騷動,疲於奔命者,更有七十萬人家。這樣的戰爭相持數年,實乃民之大禍。故此,如果吝嗇爵祿百金,不用間者,纔是不仁之至也。”
萬臨山道:“可是,武林人士通常直來直去,並不以智謀見長,若以他們爲間,恐怕要誤事。”
雷絕招道:“兵法雲:間者,有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五種。這批武林豪傑,將全部用於生間。也就是說,派出去,再讓他們將刺探到的情況送回來。他們應該是能夠勝任的。”
萬臨山奉承道:“這種事情,頭緒紊亂。太複雜。也只有絕招姑娘才能得心應手。”
雷絕招順着杆子往上爬,道:“對極了。沒有聖人的智慧不能用間,沒有仁義的品德不能使間,沒有精細的頭腦不能判斷間諜報告的真僞。微哉妙哉,父母生我必有用也。”
萬臨山道:“卻不知具體要我等草莽之徒幹些什麼呢?”
雷絕招道:“間事未發,而泄露者,間諜與知道內情者皆要處死。不是我不說,實在是不能說。”
在萬臨山的印象之中,雷絕招最多“不能說”,現在,又是一個“不能說”。萬臨山不想繼續增大與雷絕招的隔閡,另起話頭說道:“這些武林前輩,昔日桀驁不馴,今日伏首貼耳。絕招姑娘真好手段也。”
雷絕招道:“哦,如此說來,那日船上,萬相公將獻之計,也是找四川官府的壞處了?”
雷絕招這麼一說,萬臨山誇雷絕招好手段就變成是在誇自己了。於是,萬臨山不好意思地道:“既然四川官府是好的,也就不會是壞的。這個,在下也是偶然想到的。”
“相公說的不錯。四川的官府早與別處不同,行爲法度差別何異鴻溝。既有的壞處,也就是別處官府的通病,自然就找不到了。”雷絕招道:“所以,必須讓他們先把官府的壞處寫下來,然後再找。”
萬臨山驚道:“莫非四川官府還真有不好之處?”
“當然有。這有什麼奇怪的呢?”雷絕招笑了笑,道:“就算它沒有,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有仍然等於有。”
“這個,在下可沒想到。”萬臨山道。
“相公心胸坦蕩,着實難得。”雷絕招道:“說起來,相公自進入中原之後,接觸最多的人應該就是我。但你我之間,卻似乎相處得不好。隔閡是否起源於我對於顏金華不是善人的判斷?”
萬臨山停了停,道:“姑娘既然這麼說,在下也不便否認。其實,顏金華的事早就過去了。只是在下也不知道爲了什麼,對姑娘還是視作鬼神。也許,是姑娘太聰明,讓人高山仰止,不得不敬而遠之。”
雷絕招道:“我猜,相公是容不得女人強過自己。”
萬臨山恍然大悟,重重地點了點頭。忽然又道:“溫姑娘武功遠勝在下,在下卻……”
“溫姑娘麼,我忘了。”雷絕招說完,抽了一鞭,座下馬立即將萬臨山甩在了後面。
萬臨山望着雷絕招的背景,心想,她怎麼會忘?她肯定不是忘了,肯定有別的緣故。
自己對雷絕招的感覺有些像恨,有些像怨,卻又非怨非恨,難以說清。如今,雷絕招這麼一說,漫天的烏雲一下子全散了,感覺立即清晰了:真是如此,真是容不得她強過自己!
可是,在這世上,強過自己的人數不勝數,有男有女。爲何單單容不下雷絕招一人強過自己。
原來,在自己的心中,就只對雷絕招一人存有男女之念,只把雷絕招一人當作了女人。
雷又招感嘆:原來自己是女的。其實是說,你萬臨山根本就沒有把我當作女子。
“你們聊些什麼呢,萬兄?”巫苓燕從後面追了上來。
“沒什麼。都是些過去的事情。”前面的人兒還沒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