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生擺手道:“不用。不用。這點勞苦,在我等習武之人的眼中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嘿嘿,當然了,在下的武功遠不及各位。溫姑娘若能指點幾招,下一次在下辦事的時候就更方便了。”
溫玉華笑了笑,道:“可以。不過我只能指點你泰山派本門的功夫。”
張寧生忙道:“都一樣,都一樣。泰山派的功夫也行。溫姑娘說一句,頂我師父說一萬句。”
“別貧嘴了。快給兩位軍師行禮。”溫玉華笑道。
張寧生聞言馬上向雷又招、雷絕招行禮,並道:“張寧生拜見兩位神仙軍師。”話雖然略顯油滑,行禮的姿式倒十分端正。
雷又招笑道:“這倒好。你打探出的消息,只會多,絕不會少。”
雷絕招道:“請張少俠速將結果道來。讓我們去粗取精,去僞存真。”多餘的一句,說明雷絕招也受到一點感染。
溫玉華爲張寧生設座之時,張寧生謙躬地肅立一旁。一坐下,立即大爲得意,眉飛色舞地說道:“在下中原之行不虛,已探得確切的消息。正如絕軍師所料,中原果然亂了。
“我軍連番大捷的消息一經傳開,契丹、日本、高麗、奚、東突厥五個國家果然組成了一個聯盟,要聯合向天朝發難。不知爲什麼。在下多番打探,沒有聽到鐵勒的消息。
“契丹由於未與天朝接壤,這次,就沒有直接出兵,而是向奚國、高麗提供了大批糧草。日本則別出心裁,反覆強調只能出兵,而不能提供糧草。而位於日本和天朝中間的高麗卻堅決不允許日本軍隊通過其領土。沒辦法,日本就渡海求戰,派遣少數浪人對天朝的淮南、江南一帶進行騷擾。
“朝庭方面,皇帝大婚之後已經親政。新皇年輕氣盛,派遣了那鬆隱、安澤渝、王忠志、李城蘇等將輪番上陣,抵抗奚國高麗聯軍。但終因實力不濟,且戰且退。在下離開的時候,聽說戰火已經蔓延到喀喇沁左翼的黑山一帶。
“聽人說,對於日本之患,朝庭沒有良策。日本派遣到淮南、江南進行騷擾的浪人雖然人數極少,但由於他們渡海而來,行蹤飄忽,令人防不勝防。因此天朝決定納貢稱臣,向日本議和,美稱其爲……這名稱在下想不起來了。”
雷又招道:“是‘遠交近攻’吧?”
“對對對對,又軍師真是‘秀才家中坐,能知天下事’。啊,不,又軍師遠不止秀才這麼簡單。”張寧生擔心馬屁拍在馬腿,乾脆道:“不說這些,還是說說最有趣的。也就是東突厥的事。”
“東突厥,素以能征慣戰著稱於世。國內雄兵百萬,猛將千員。單于呼韓邪更是文武雙全,勇冠三軍。在下前往中原之時,絕軍師就反覆強調要將東突厥作爲重點,詳加打探。而這一次,東突厥確實也鬧出了驚人的消息。再招姐姐,能不能把你的水給我喝點?”
雷再招正聽得入迷,想都沒想,就將碗遞了過去。張寧生喜出望外,接碗在手,立即大喝兩口。因喝得太急,被嗆着了。張寧生強行忍着,先將碗擱在就近的溫玉華面前的桌案之上,轉過身,這纔開始咳嗽。
平靜下來之後,張寧生說道:“大家知道,周圍列國之中,東突厥最能打。哪知道,其實東突厥卻最怕打。奚國、高麗、日本都是說打便打,東突厥卻不然。偏偏要來求親。
“聖人云:‘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民間也有句話,叫做‘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可見這姻緣是要講究門當戶對的。卑微之人,與大戶人家結親叫做攀高枝;豪門之女與貧寒書生結親稱爲下嫁。但無論高攀還是下嫁,門戶之別總不能相差太遠。公主是什麼身份?乃是皇上的姐妹;呼韓邪是什麼身份?只是一個未經教化的野人頭領。吐蕃贊普谷卡巴數十次求親,持續五六年,太后尚且沒有答應,對呼韓邪之請,當然就要駁回了。
“然而,在河北不斷戰敗的形勢之下,很多大臣上書,請求太后答允和親,以消弭戰禍。太后卻說,東突厥呼韓邪求親,根本就不是怕戰畏死,乃是借求親之名,來刺探天朝的機密。如果和親成功,仗當然不會打。但相信就算將所有的公主都拿給呼韓邪挑選,和親也不會成功。呼韓邪必定會聲稱公主太醜,誰也看不上。那時,仗依然會打,天朝的顏面同時也丟失了。”
說到這裡,張寧生又把水碗端起來,喝了一口。持碗手中,又道:“後來,在滿朝文武的壓力之下,太后終於不再堅持。不過太后又說:皇室之女絕不能嫁給蕃邦。只能在未經破苞的宮女之中,認一位做義女。然後讓義女以公主身份和親,以應付呼韓邪的請求。
“消息傳至後宮。宮娥粉黛大驚,竟一再無人願意。這也難怪,已經好不容易混到這個份上了,又嫁往蕃邦蠻荒之地,豈不是又混回去了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名叫王昭君的宮女挺身而出……”碗中水已喝完,張寧生這時正將水碗遞還雷再招。哪知雷再招接碗在手,卻沒有拿住。碗落下去,在桌案外沿碰了一下,繼續下落。雷再招和雷招弟二人同時屈身,準備從桌案之下鑽出搶碗。“邦”的一下,二人的頭撞在了一起。
側旁溫玉華將手一招,水碗改爲橫飛,被溫玉華抄在手中。溫玉華向雷招弟、雷再招二人笑了笑,轉過頭來,道:“沒事,你接着講吧。”
張寧生乾咳了兩聲,續道:“這王昭君,原本諡號待招。雖說在封號之中,待招屈居末位,但好歹也是個封號。皇上親政不久,尚沒有普遍封賞。除了皇后,就只有這名待招。不知爲何她此前竟然沒有親近御駕。有熱心人勸道。呼韓邪是來刺探軍情的,是準備打仗來的。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和親的打算。出去讓其相看只能是自取其辱。他一定會說,公主太醜,換一個。
“那王昭君全然不顧,堅持報名。太后、皇上大喜,立即安排呼韓邪相看。是日,太后、皇上及滿朝文武齊聚,態度傲漫的呼韓邪故意晚了一個時辰纔到。哪知王昭君一出,呼韓邪頓時就呆了。其實不止呼韓邪,太后、皇上及滿朝文武全都呆了。就連王昭君離去之後,衆人都沒回過神來。最後還是在太監的提醒之下。才慢慢恢復正常。
“和親自然是成了。呼韓邪當即表示,賜封王昭君爲寧胡閼氏。寧胡,就是安寧胡國的意思;閼氏也就是皇后。
“呼韓邪下朝之後,太后、皇上立即下旨把宮廷畫師韓庭壽給斬了。據說,入宮民女太多,太后、皇上不能一一過目,先得讓畫師畫像,美貌的才能見駕。於是,民女入宮的時候紛紛向畫師行賄,希望把自己的像貌畫得美一點。而骨氣端詳的王昭君不但沒有行賄,反而斥責了畫師。畫師懷恨在心,就故意畫醜了一些。這才使得絕代美人流落異國他鄉。”
“精彩,太精彩了。”溫玉華笑道:“恐怕,殺畫師這一節是你杜撰的吧。各行各業,在達到高深境界之後,再進一步,都非常不易。宮廷畫師能見到王昭君,乃是莫大的榮幸,定會加倍珍惜,小心作畫,又豈會索要什麼賄賂?”
張寧生尷尬一笑,隨即又道:“民間確有傳聞,只是沒有這麼完整。空缺之處,確屬在下幻想彌補,瞞不過溫姑娘的慧眼。不過,假設畫師真的認真畫了,以王昭君的絕色姿容,又豈會不能見駕。而一旦見駕,就一定會得到皇上的寵幸,難免達不到義女的要求。這又如何解釋?”
“我不知道。你別來問我,應該問軍師。”溫玉華邊說邊轉過頭來,猛然驚道:“咦,絕軍師,你怎麼哭了?”
雷絕招迅速擦乾眼淚,強笑道:“哦,適才大姐、二姐的頭撞痛了,我心裡難過。那個呼韓什麼的走了沒有?”
張寧生不明雷絕招悲傷之意。惶然應道:“這和親乃千古未有之盛事,要挑選良辰吉日。在下聽說,動身之日選在下月初七,也就是鵲橋會的那天。”
雷絕招向溫玉華道:“我有些不舒服,也許是着了涼。我休息去了。”言畢起身。雷招弟、雷再招、雷又招三人則什麼也沒說,默默地也跟着走了。
由於軍隊將在情海長駐,軍中陸續修建了一些木房土屋。溫玉華自己要與士兵同甘共苦,依然居住營帳。而雷家四女則不然,已經住進了木房。雷又招曾就此事說道:“我能帶給士兵兩樣最想的事:打勝仗、不會死,士兵自然會尊敬我。用不着同甘共苦的。”
故此,雷家四女與溫玉華的居住地沒在一起。
入夜,溫玉華穿戴整齊,要夜探雷家四女。
雷招弟、雷再招與溫玉華同門,其武功溫玉華自然深知。今日雷再招失手掉碗,大違常理。與雷招弟撞在一起,更是說不過去。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這一切,溫玉華當時並沒有在意。這也因爲雷招弟、雷再招二人對軍隊並不重要的原因。後來雷絕招哭泣,而謊稱見人頭痛而自己心痛,才引起了溫玉華的注意。軍師乃是專司殺伐之職的戰神,豈會如此脆弱?
到底因爲什麼?溫玉華想弄個明白。
快要走到了。雷招弟、雷再招二人武功均強,切莫被她們發覺了。溫玉華停下腳步,調勻了呼吸,改爲緩慢地向前移動。
相距十丈,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已經能夠聽見她們的說話之聲了。溫玉華停下了腳步,不再繼續冒險前行。
提神運氣,卻傾聽無聲。難道睡了?不會。心中有事,一定會睡不着覺。溫玉華打起精神,繼續傾聽。
隔了一會兒,木房傳出一陣輕微的揉紙之聲。溫玉華聽了大驚,揉紙之聲表明,雷家四女正在以筆代言進行着商量。再聽下去,根本就沒有用了。
溫玉華慢慢地轉過身來,輕移腳步,慢慢退開。剛走了幾十步,發覺樹後草叢伏有一人。心念轉動,身形電射而至,一掌擊出。那人長身轉體,揮掌抵擋。“啵”的一聲輕響,竟不分勝負。
溫玉華當即以迅急的手法,雙掌一瞬間連環擊出十記少林千葉掌。那人亦相當靈活,以一勢“抽刀斷水”重複十次破之。溫玉華識得此勢,乃自己以“春風”劍法劍意所創的涼州詞掌法的招數。那麼,此人應該是萬臨山。
溫玉華縱身後躍,退開五步。取下發罩,甩了甩頭。秀髮飄蕩,表明了自己身份。然後招了招手,邁步而行。
萬臨山見了,只得跟了下去。
走了很久,一直來到情海湖邊。夜色中情海格外靜謐,彷彿心中藏有無數秘密卻又不願吐露的少女。魚兒已不再踊躍,水鳥也不再翱翔,只有若有若無的水聲隨着微風輕輕傳送。天上無月,滿天的星斗眨着眼睛,一切都那樣朦朧。
溫玉華沿岸而行,又走了一陣。“這裡好,我們就坐這裡吧。”
此處乃一堆亂石。萬臨山走了過去。心道,自己窺探雷家四女的行動暴露,溫玉華定會責罰。
“六月初二了吧。我倒要試試這水到底冷不冷。”溫玉華說着,除下鞋襪,將腳放到水中,顯得心情頗佳。
萬臨山依然不敢說話。焉知這不是溫玉華貓戲老鼠的欲擒故縱之計。
“萬兄所見之女,以誰最美?”溫玉華突然發問。
萬臨山不料溫玉華有此一問,一時間摸不着頭腦。本來應回答雷絕招或雷再招,卻又因爲自己窺探,不似君子所爲,故難以啓齒。
萬臨山沒有回答,溫玉華似乎並不在意,只顧自言自語地說道:“不管她有多美,說成絕世美人,都只是誇張讚譽。這世上的美人,不可能全部集中起來讓人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