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雷家姐妹三人又是水又是石灰。又是牛又是炸藥,我們江湖好漢輸得不服!”
衆人均聽出楊昌樂說的是反話,只有雷再招聽不出。雷再招當即也拍案而起,喝道:“老頭休狂!便依你之意,你我馬上出去大戰三百回合。你若贏了你是我乾爹,我若輸了我便是你乾女兒!”
在場所有諸人聞言無不大笑,氣氛稍微鬆馳。雷再招慢慢坐下,悄聲問道:“他們爲什麼發笑?”雷又招道:“乾爹乾女兒是一回事。”雷再招聲音稍大:“那,不論輸贏,我都要當他乾女兒了麼?”雷又招道:“那倒不是……”雷絕招插言道:“二姐你瞧,這位老伯像不像年畫中的人物?”雷再招瞧了瞧道:“嗯,真的很像。”
崆峒派掌門曲憲洋站起身來,道:“雷再招姑娘武藝高強,在下自忖不敵,故舍卻一臂再施以暗算,方能傷了姑娘的左掌。該賠罪的應是在下。”說罷舉盞喝了。
雲臺派掌門武曇華跟着起身道:“我等草莽之輩大都頭腦簡單,這才痛恨機關算計。然行軍打仗卻又不同。有道是兵不厭詐;兵不在多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謀。三位姑娘計謀超人,雲臺派輸得心服口服。”說罷,也將酒喝了。
陰山派掌門王唯天不甘人後,亦道:“雷絕招姑娘胸有丘壑。更兼武功絕頂,老夫一招也接不住。如此有勇有謀之人,世間難得,陰山派今後惟馬首是瞻。”
長白派掌門石固與衆不同,待陰山派衆人飲完酒之後,略顯冷場,方纔起身,道:“有道是物華天寶,各有存在之道。無端抑揚,天理不容。草場之辱,在下認了。論武藝,在下不敵;論計謀,甘敗下風。此仇難報,我長白派也就乾脆絕了報仇之念頭。然三位姑娘賠罪之酒在下卻不敢領受。”
泰山派楊昌樂急打圓場:“相逢一杯酒,談笑泯恩仇。我敬石兄與三位姑娘一碗,就算作不打不相識如何?”
“這酒也不是非要喝的。”人叢之中忽然站起一人,道:“在下乃七星山莊排行老2的關靈境,給鄧元帥見禮。”說着抱拳欠身。鄧薛關道:“免禮。”關靈境續道:“今日想不通,或許明日就想通了。我七星山莊本來藉藉無名,因草場之戰,七星劍陣名揚天下,也可算是因禍得福了。”
陰山派苟西銘道:“樂觀天下,則天下皆樂。關二俠襟胸寬廣,讓人佩服。”崆峒派屈上菱亦道:“相逢一場也是有緣。大家本無根本衝突,些許不快,假以時日,定然拋諸腦後。”
雷絕招忽地站起身來。道:“陰山派的苟壯士請了。”
“不知姑娘有何見教?”苟西銘道。
雷絕招道:“記得那日苟壯士曾言久聞小妹賤名,今日一見,果然美貌等等。後面還有什麼話呢?”
苟西銘窘道:“當日在下困獸猶鬥,口不擇言,衝撞了姑娘,還望勿怪。”
雷絕招默默坐下。衆人齊往苟西銘望去,苟西銘惶然無計,頭上冒出汗水。
“怎麼了?”雷再招突然大聲道:“大家都看這位姓什麼的壯士幹什麼?”衆人皆不好說。雷再招又道:“四妹,這人姓什麼不好,怎麼姓那個?”
雷絕招嗤的一笑,道:“不是同一字。小狗的狗,旁邊一反手;姓苟的苟,上面是草頭。”
見雷絕招露出笑顏,陰山派掌門王唯天才道:“苟師弟有口無心,還望絕招姑娘看見老夫的面上,別放在心上。”
“啊?”雷再招詫道:“苟壯士誇四妹長得好,四妹高興……”看了雷絕招一眼,又改口道:“當然,也有些掃興。既然認爲我四妹長得好,爲什麼不仰慕呢?”旁邊雷又招又加上一句:“既然仰慕,爲何不遣人到我家求親呢?”
衆人大驚。本覺雷家姐妹天人一般,令人高不可攀,聽此言,竟有些平易。不過,轉念間,許多人便想到,如此厲害的女人,誰敢言娶?
雷絕招正色道:“論年齡,小女子應叫各位大哥大叔大爺了。若哪位大哥大叔大爺遣人至小妹家中向父母求親,小妹會記着他的好處的。”正待坐下,重又站直,道:“當然,婚事一律不允,禮物全部收下。屆時莫怪小妹言之不喻也。”
原來是哄父母而已。幾位飽經風霜之士立即想到,若自己有這樣的女兒,其婚事也確實煩心。
萬臨山咳了一聲,站起身來,道:“在下有個疑慮想請教絕招姑娘。”
雷絕招道:“大家自己人,往後時日尚多,能否押後?”
萬臨山堅持道:“借鄧元帥賜宴,眼下大家已冰釋前嫌。述古論今,談天說地,話題已毋須忌諱。在下這個疑問,久存心中,如鯁在喉,此時提出,似乎沒什麼不妥。”
雷絕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說吧。”
萬臨山道:“在下想問的是姑娘的武功……”“噓──”雷再招忽地將食指一豎,道:“西邊灌木中有人潛伏。此人雖不帶殺氣。也肯定存心不良。”
“只好請萬相公前去查看一下。”雷絕招忙道。
萬臨山左右一視,各高手受傷均比自己還重,當下向鄧薛關抱了抱拳便往西面去了。
待萬臨山身影消失之後,雷絕招向雷再招伸出大拇指:“二姐行啊,一下子就把他給支開了。”
雷再招拂然不愉地道:“我是說真的。潛伏的人武功不在我之下。”
“真的有人潛伏,還是高手?”雷絕招忽地揚聲尖叫:“快追萬臨山。”
衆人一愣之下,相繼有人衝出。
雷又招起身道:“鄧元帥,煩請許邵陽、芮撫遠二將軍各帶一百步兵弓箭支援;魯旺水、嶽彰武各帶五十騎兵分頭往荊門、荊州兩處追擊。”
萬臨山剛剛走近,灌木叢中便閃出一人揮掌拍來。萬臨山瞧準來勢,舉左掌格擋。
瞧來掌也不是很快,但雙掌一接,對方卻力大無窮。萬臨山只好右掌跟上,欲雙掌抵過一掌。
這樣,萬臨山眼睜睜看着對方左手伸過來,點住了自己的雲門、委中兩穴。
那人右手一帶,將萬臨山身子引向自己。然後略一屈膝,扛了萬臨山,轉身放腿便奔。
儘管扛了一人,那人奔行仍速。接近西山腳下,六派高手才追了出來。
山形迴轉,道路曲折,亡羊小道,歧路錯落。顯然那人事先算計好去路。這時一路急奔毫不猶豫。後面追趕之人每逢岔道便參詳一番,拿不定主意時,又分而追之。故一頓飯功夫之後,便將追趕之人甩出一里多路。
轉過一道山彎,官道又在眼前。那人事先在此拴了兩匹馬,當下解開繮繩,將萬臨山放在一匹馬上捆好,自己上了另外一匹,揚鞭急催。後面六派高手再也追不上了。
萬臨山這時纔看清擒住自己的乃是一個老和尚。
莫非是少林派的?萬臨山心中當即苦笑,自己想得太美了。連日來自己撞下的禍江湖皆知,雷絕招焉會不知?若是少林派的和尚擒自己回寺。路上一定會被截住,當可無憂。
莫非是別派入川之人?想想亦不太像。入川之邀,似乎只針對各大門派,哪有這種單人獨騎的。
回想失手被擒的一招,自己亦有些不對。當察覺對方力大時,完全可以急縮左掌化解同時右手攻出,那樣,一時之間尚不會落敗。
當日晚間,到達當陽。老和尚買了點乾糧,繼續上路。隨後五日,所經之處,皆是萬臨山從未聽說之地。五日之後,萬臨山看見道旁立有一石碑,上書“虎牙”二字。
萬臨山曾聽說過虎牙,知道虎牙地處荊州上游,從荊州乘船,兩日能至。萬臨山心道,原來繞了一個大圈,又回來了。只是聽人說過,虎牙是個小鎮,但萬臨山一眼望去,只見田園之色。不知此地是否就是自己曾聽說過的虎牙。
過了石碑,官道漸寬,自二丈而闊至四丈。再行十餘里,道旁開始出現正在修建的新樓。萬臨山剛在心中驚歎,這是誰家之樓,卻見在建之新樓陸續涌現,放眼望去,竟然望不到邊,當不會是一家所能擁有的。
在虎牙鎮中心地帶,只見街道縱橫交錯,路旁樓宇參差,四處招牌搶眼,行人往來穿梭。店鋪裡棉花、棉絮、布匹、錦鏽、竹編瓷胎、銀絲、漆器等琳琅滿目;集市上柑桔、花生、菸葉及各種時令疏菜令人眼花繚亂;糧店中谷稻、玉米、紅薯、小麥、菜油等存貨充足;小攤上辣椒、蠶桑、榨菜、芝麻及各種豆類應有盡有。天朝上國,這纔是天朝上國。開封城枉爲京城,哪能跟虎牙相比!
萬臨山偷眼瞧去,見老和尚眼中亦充滿迷茫。想必老和尚亦未見過此等盛況。
老和尚遊移了一陣,下馬問訊路人。然後上馬帶繮,擇道而行。
萬臨山聽見老和尚問的是碼頭。心道,還是入川。
虎牙碼頭甚寬,一排排停了不下二十條貨船。更有兩艘躉船,用來上下裝卸。與其城鎮相配,猶顯恢宏。
老和尚再次獨去問訊時,聲音雖低,但碼頭答話之人聲音卻甚大:“不巧得緊,客船每日辰時啓航。今日錯過,大師要等明日了。”
萬臨山心道,要在虎牙呆一天了。
老和尚只好將萬臨山帶至一客棧。臨進門時,解開萬臨山穴道,特別囑咐道:“萬施主武功遠非老衲對手,切莫作無謂的打算,以免傷及無辜。”
客棧中,萬臨山與老和尚靜坐無言。寂寂之中,聽外面人聲鼎沸,不知發生了何事。
至午時,老和尚才帶萬臨山至大堂擇席坐定。老和尚招呼堂倌過來,道:“老衲要一碗青菜豆腐湯,三個饅頭。”又向萬臨山道:“五十文錢之內,萬施主隨意。”
“五十文錢?”堂倌道:“大師或許不知,今日中午顏大善人要光臨本店。本店中午所有食客的費用,顏大善人全包了。不用自己掏錢了,儘可多要些。”
老和尚道:“沽名釣譽之人,世間難免。老衲依舊,萬施主隨意。”
堂倌道:“大師可認識顏大善人?”
“不識。”
“既然不識,怎見得顏大善人就是沽名釣譽之人呢?出家之人可得修口啊。”堂倌道。
“阿彌託佛,確是老衲的不是。”
萬臨山問道:“這顏大善人是怎麼回事啊?”
堂倌道:“客官你可算是問對人了。小的土生土長,這些事情全都清楚。那顏大善人,乃是京都吏部中郎將,三年前告老還鄉回到虎牙。以前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顏大善人回鄉之後,廣置良田,以極低的租金給佃戶耕種。他還興建了十幾條街的店鋪,也以近似於零的租金租給鄉鄰。每逢天災人禍,顏大善人還專門進行賙濟。無論哪位鄉親有難,只需求上門去,顏大善人無不慷慨解囊。那可不是小打小鬧,真是花了血本的。這不,適才聽說顏大善人要來此地,沿途鄉親主動灑水掃地,黃沙鋪路,爲的就是能稍稍回報顏大善人的恩德。”
“原來是這樣。”萬臨山道:“在下隨便用些,回頭小哥對顏大善人多說點就是了。”
“那哪兒成?那樣做違背天地良心,會遭雷劈的。”
萬臨山道:“那就憑小哥作主,隨便上吧。”
“好呢!”堂倌終於高興地去了。
一會兒,就端上三道菜來。堂倌道:“這是一聲雷,這是龍門疊金,這是鍋酥牛肉。客官你一人,上多也不太合適。您看這樣行不?”
萬臨山從未見過此等菜餚,道:“這得花多少錢哪?”
“不多不多,加上大師父的,一兩三錢而已。”
老和尚說道:“你去侍候別的客人吧。”
堂倌一走,二人便相對無言,均默默用餐。不一會兒,便聽外面喊到:“顏大善人到!”敢情這家客棧還專門遣有一名堂倌在外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