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招弟平時做慣了大姐。剛剛添了個師姐,一時還未習慣,故此失言。溫玉華並未特別在意,續道:“再招師妹說的並沒有什麼錯,它的確就像鬼神故事一樣。若是一兩個人意念生力,還可以說什麼天賦異稟。實際上,所有煉過內功的人士都是這樣。意念怎麼生出的力量,真的還說不清楚了。”停了一停,又道:“我再說一樣,你們知道,人體內上萬條經脈不止。最主要的三陰三陽已爲人們所熟知。經脈上各個穴位的相互制約作用及其與治病的關係,更是家喻戶曉。但是,古時候有一位名叫扁鵲的鍼灸名手,他爲了鑽研醫道,探尋三焦經脈上的幾處隱穴,曾破開過死人的身子。你們猜,他看見什麼了?”
萬臨山、雷招弟一齊問道:“看見什麼?”雷再招卻問道:“是不是三焦經脈上沒有穴位?”
“什麼經脈穴位都沒有。”溫玉華道。“聽清了,人體內根本就沒有什麼經脈穴位!皮膚之下,只有血管。但那血管的走向與經脈卻是完全不同的。”
雷再招道:“這扁鵲是不是睜眼瞎?或許是看花了眼。”
溫玉華道:“我不知他的眼睛好不好。但我知道自扁鵲之後,已有數百郎中、大夫做過相同的事,到後來卻都是相同的結果:人體之內。根本就沒有經脈,根本就沒有穴位。”
萬臨山道:“怎會沒有呢?脘腹脹痛,掐一下手上的合谷穴便能輕鬆許多。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的確是這樣的。這經脈穴位,有,也沒有。”溫玉華道:“說它有,是因爲我們能感受到它們的存在,能體會它們的功用。說沒有,卻是因爲剖開人身之後,體內確實什麼都沒有。”
“這是什麼道理呢?在下都糊塗了。”萬臨山道。
“萬少俠輕功如何,一躍能有多高?”溫玉華忽然又問。
萬臨山道:“這個,大概有一丈左右。”
溫玉華道:“聽說有人練輕功,要在腳上綁沙袋。他們認爲跳不高是因爲人體太重,於是綁上沙袋來跳。滿以爲綁上沙袋若能跳高一尺,去掉沙袋之後便能跳一丈。誰知練來練去,卻怎麼也不成。貴派的輕功怕不是這樣練的吧?”
萬臨山道:“當然不是。輕功乃是運氣提氣的提縱之術。綁沙袋有什麼用?牛的力氣夠大了,卻也不見得能跳多高。”
“說的不錯。”溫玉華道:“看,我們繞來繞去,話題又回到內功上來了。現在我們知道,煉了內功之後,能使意念轉化爲巨大的力量,還能使人體變輕。當然,實際上還遠不止這些,還有身、手、眼的配合等等……”
雷再招突然插言道:“我想起來了:有人說,人的出手是有先兆的。對方欲起右腳,身子必然左傾;將出左手,右肩必然後縮。其實這些先兆是沒有用的,就算你發覺了。又哪兒來得及防備。還有,未習內功之人,一拳全力擊出之後,要想中突變招,也只能是癡人說……哎喲!”
雷招弟收回掐雷再招之手,道:“啊,師姐,對不起,我又忘記了。”萬臨山清楚地看到,雷招弟吐了吐舌頭。
溫玉華笑了笑,道:“沒什麼,再招師妹說得也沒錯。只有練了內功之後,對方的動作在自己看來才能夠放得慢慢的,自己纔來得及做出反應。當然,各派內功不同,功效自然各異,不會全都一樣。”
“這是什麼道理呢?”萬臨山問道。
“這是什麼道理呢?”溫玉華學了一句,續道:“爲什麼內功能有這樣大的作用?而且,修煉內功的時候,意守的穴位,真氣遊走的經脈。實際上也是根本沒有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誰人知道?招弟師妹,你知道嗎?”
雷招弟道:“難道真的像再招所說的……”雷再招卻道:“那怎麼會呢?從來就沒有什麼鬼神的。”
萬臨山道:“還請溫姑娘指點迷津。”
溫玉華笑道:“指點什麼迷津!這些事,我也不清楚。”
“不會吧。師姐定是知道了不說。若真的不清楚,又擺出這麼些疑問做什麼?”雷再招嚷道。
溫玉華道:“我說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我將這些問題擺出來,是爲了讓你們清楚,在這世上,有許多事是誰也弄不明白的。知其然就行了,人們不能事事都能弄清楚其所以然的。因爲,本門之中,也有一些不合情理的地方。”
“本門名叫金盛,全稱金盛門。本門武功的傳授及練習過程與別派有顯著的不同。首先,別派一般都是在徒弟清醒的時候進行的,而本門則選擇弟子休眠的時候進行。這是因爲一個人休眠的時候,便沒有那麼多雜念,便能集中全力,事半功倍。其次,別派一般要求弟子常思熟記,以便熟極而流。本門卻在教會弟子之後,將弟子的記憶鎖住,弟子表面上像是忘了,實際上想忘記都忘記不了。再招師妹適才所演的十幾種不同的拳法,皆爲師父所教。只不過傳授及練習的記憶被師父鎖住了而已。”
“記憶像門一樣,能夠鎖起來嗎?”雷再招驚道。
溫玉華道:“我就知道這些不好解釋,故此前面先講內功、經脈、穴位,讓你們先墊一下底。讓你們事先知道,說不清楚的事,並不等於沒有。”
雷招弟道:“我現在的武功又是怎麼回事呢?”
溫玉華道:“你現在正在閉關。別派閉關練功的時候。要躲在隱秘的地方,還得有人護法。本門卻不需要這些。雖說本門弟子閉關期間打人不行,但自保還是可以的。”
雷招弟道:“原來我是在閉關。我這是在練什麼功夫,要多長時間呢?”
溫玉華道:“快慢徐疾功,這個名字還是我起的呢。你此次閉關短則十天,長則一月。此功運用之時,能使身體周圍的時間變得非常之快,對付羣毆特別有效。”
萬臨山插言道:“時間變快與羣毆有什麼關係?”
溫玉華道:“怎麼沒有關係?你想想,相對於時間已經變快的自己以及和自己交手之人,其他人的動作便如蝸牛一般,這樣就有了各個擊破的機會。在旁觀者看來,你只是繞着幾十個人走了一圈,然後他們就倒下了。實際上,你是一個一個地,用了許多招數,才把他們打倒的。”
“世間竟有這種奇妙的功夫!”萬臨山嘆道。
“不說這些了。”溫玉華道:“你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雷再招道:“我在想,假如人世間只有武術而沒有內功,很多廝殺便不會有了,很多人也不會死了,那該多好啊。”
萬臨山聞聽此言,對雷再招能有如此見識,大爲佩服。雷招弟未料到雷再招能語出驚人,亦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而溫玉華則相反。看起來便如五雷轟頂一般,怔在當場。過了良久,溫玉華才道:“沒有內功,不是一樣可以殺人麼?”
雷再招道:“我常聽四妹說,俠以武犯禁。賊膽包天,大都因爲藝高人膽大的緣故。倘若人世間只有武術而沒有內功,相信會多些秩序,少些事端。”
“緣法,都是緣法。”溫玉華長嘆一聲,眼中流下淚來。
雷再招道:“怎麼,不對嗎……”雷招弟打了個手勢。止住了雷再招的說話。萬臨山心中亦十分不解,卻也不便出言相勸。
又過了良久,溫玉華擦去眼淚,道:“這虎丘之頂看起來離此有百丈開外似的。萬臨山,煩勞你親自去相請雷又招、雷絕招二位姑娘到此。路上切勿有其它耽擱。”
萬臨山心道,自己堂堂男子,半夜去叫兩位姑娘,豈會方便。若道上藏有危險,怎不讓雷再招與自己同去?想是這麼想,但還是去了。
等萬臨山領雷又招、雷絕招二人重新來到採石場時,看見只有溫玉華一人,便四下一望,遙見虎丘坡頂有兩條人影,暗道,原來溫玉華是不欲她們相見才讓自己去叫人的。至於爲何不讓她們相見,一時想不出,乾脆就不想了。
溫玉華迎了兩步,朗聲道:“對不起二位。因爲我很忙,有很多事急着去辦,明日一早便要走,所以只好耽誤兩位姑娘睡覺了。”
雷又招道:“溫姑娘是我們兩個姐姐的師姐,也可算是我們的姐姐。自家人,不用客氣。”雷絕招卻道:“唉,人生苦短,來匆匆,去匆匆,古來如此。小妹早已習慣了。”
溫玉華道:“聽說,你們爲張大人準備了禮物。”雷又招道:“那是四妹準備的。”溫玉華道:“哦,就請拿出來吧。”雷又招道:“拿是拿不出來的,只能講出來。”溫玉華道:“只能講出來,那是什麼禮物?”
雷絕招道:“是馬戰之術。”
“馬戰之術?”溫玉華道。聽其聲,觀其色,溫玉華心情甚爲震動,想必已爲此事焦慮多日。
雷絕招道:“對,馬戰之術,也就是騎在馬上進行搏鬥的武術。”
萬臨山一旁插言道:“那多不方便!馬兒礙手礙腳的。一騎在馬上,前進、後退、左閃、右避、躍高、伏低。種種身法都施展不了。我平時只爲趕路騎馬,一到打鬥,便立即下馬,免得吃虧。”
雷絕招道:“江湖草莽,連你在內,自然如此。但萬相公可否知道,中華武術源遠流長,爲何屢受外敵滋擾而無力還手?”
萬臨山道:“那定是天朝官府軍隊不習武術的緣故。”
“非也。非但軍隊將士常練武術,就是民間武林人士也不乏抵禦外敵之人。”雷絕招道:“不信問溫姑娘。”溫玉華立即道:“絕招姑娘說得對,軍隊時常操練武藝。”
萬臨山猜測道:“那是因爲外敵太強,武功太高了?”
雷絕招道:“也不是。此往經年,街市巷井,我武林高手與敵國將領相遇,多數能輕易擒之。”
“難道就是因爲什麼馬戰之術的原因了?”萬臨山道。
雷絕招道:“對。馬戰之術,適合戰場上衝鋒陷陣;尋常武術,只能小打小鬧。”
萬臨山道:“難怪以往武林中般般英雄皆庸庸無爲,似過眼雲煙。反倒是朝庭中的馬戰高手,像什麼廉頗、田單之類的,能使百姓揚眉吐氣,大快人心。”
雷絕招道:“可恨世人眼中,皆輕馬戰之術。使我泱泱中華每每在一代馬戰高手之後,又任外敵鐵騎侵入。”
萬臨山道:“如此說來,也就是沒有馬戰之術的秘笈留下了?”
雷絕招道:“不錯。後人只有靠悟,重新悟出馬戰之術來。然而,若非天降像我和我三姐這樣的奇才,是可望而不可及也。”
溫玉華道:“這種慢慢想的事,不用這麼急。”
雷絕招道:“眼見四川民生安康,歌舞昇平,小妹怎忍再興刀兵?然而匹夫無罪,懷壁其罪,肥肉常招惡犬。據小妹觀察,周邊四夷皆有妄動跡象,我們不得不居安思危。再說,溫姑娘若不心急,又怎會讓我不用急?”
雷又招見雷絕招話中衝撞了溫玉華,忙道:“聽你的口氣,想必已經通曉馬戰之術了?”
雷絕招道:“小小三姐,怎可懷疑我。馬戰之術我確是想通了。不信馬上就可以試給你看。”
雷又招應道:“好,我這便遣人回顏府拉馬。”
溫玉華道:“又招且慢。”看來,溫玉華對雷絕招言語衝撞非但不在意,反而還很熱切,根本就未注意到雷又招是要“遣人”回顏府拉馬,還問道:“卻不知要怎樣演試?”
雷絕招道:“可以找兩根棍子,讓萬相公手持一根,然後我縱馬過來,雙棍相交,且看是誰的棍子先斷。”
萬臨山趕忙叫道:“免了,免了。那日草場一戰,姑娘以一根狼牙棒,一招之間,將七星山莊丁莊主擊成重傷,在下親眼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