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另一個原因卻在催促席大猷出手。
席大猷素來對武功之道如飢似渴,癡迷異常。加之天姿聰穎,又善於融會貫通,故此武功一日千里,提高相當迅速。然而,當席大猷的武功達到極高境界之後,由於所遇之敵武功均遠遜於自己,就難以再進一步了。故此,席大猷的心中,常常祈盼能與高手過招。而與元信、言壽風、容高作等高手過招,卻又有戰敗之後英名毀之一旦的危險。相比之下,溫玉華則十分理想。溫玉華的武功名聲雖不響亮,但席大猷深知江湖人對官府中人貶低的心態。從人們的隻言片語,席大猷判斷出溫玉華乃是後輩之中武功最高之人。由於溫玉華年輕,打出孃胎算起,內功亦只修煉了二十來年,席大猷又多了幾分取勝的把握。因此,與溫玉華過招,才真正是席大猷夢寐以求的事情。故此,席大猷躊躇半晌,還是狠狠地一咬牙齒,抱拳說道:“不戰而退,不是爲人屬下之道。溫姑娘請先出招。”
席大猷擺了個請手式,等待溫玉華髮招。旁觀衆人,眼見一場龍鳳之鬥即將展開,生怕勁風傷人,立即再退了丈許。
同門之中以輩份論尊卑,不同門派則以年紀論輩份。從年紀上看,溫玉華明顯屬於後輩。而按照一般武林規矩,則應該由後輩搶先出招。故此溫玉華不急,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席大猷。
席大猷擺開架式,溫玉華則遲遲不動。漸漸地,席大猷感到了溫玉華對自己的蔑視和侮辱。相應地,席大猷的殺機和鬥志也隨之增長。
猛然間,席大猷換了個架式。而且,在身形變換的同時迅疾地逼近溫玉華。但席大猷並沒有真正進攻,仍然採取防禦之式。這樣做,只是爲了刺激溫玉華髮招而已。
不知溫玉華是中了席大猷的刺激之計,還是溫玉華等待的就是席大猷身形變換的時機。總之,溫玉華就在這個時候出手了。
只見溫玉華左腳蹬地,右腳向前邁出。左手在胸前劃弧,其勢將擺成立掌護身。右手自肘部以下提起,且並不隨着身軀的左轉而轉動;掌心向上,掌指依然指向前方。看起來溫玉華即將攻出的乃是右手。雖不知是掌是拳,但旋轉而出卻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招式,有些像少林派的“黑虎偷心”,也有點像崆峒派的“喜鵲鬧梅”,但顯然兩者都不是。
照理說,武功絕頂之人,動作應該很快。溫玉華這樣高人,出招之時應該讓旁觀之人看不分明才合乎情理。但是溫玉華一招還未使足,衆人就瞧得十分清楚了。
搶先看清對方的意圖,叫做料敵先機。能夠料敵先機,就可以更好地避敵鋒芒,擊其弱點。說也奇怪,席大猷明明看清了溫玉華雙手的攻防,卻怎麼也想不出辦法來避實就虛。沒辦法,席大猷只得凝神運氣,作好與溫玉華拼掌力的準備。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溫玉華身後本來是掠陣的焦任突然出手,一拳擊向溫玉華的後心。
焦任這一拳,就不像溫玉華那樣慢了。旁觀之人剛剛察覺到焦任一動,其拳頭就逼近了溫玉華的背心。
尊重曾經用計與席大猷兩敗俱傷,焦任則曾經一人獨鬥尊重、萬臨山二人。雖說在尊重、萬臨山二人疲憊、輕傷的情況之下,焦任仍然敗了,亦能說明焦任的武功非同小可,與言壽風、席大猷相比也差不了多少。溫玉華能否敵得過席大猷本是未知之數,敵人加上焦任則溫玉華多半性命不保,更何況現在焦任是冷箭忽施,背後偷襲。
雷招弟、雷再招本來武功絕倫,更兼奔行無影之輕功,能夠在一瞬之間就奔至打鬥場中並施予挽手,但二人見到慘禍即將發生,首先是眼睛一閉,然後纔想到應該出手相救。
眼睛一睜,雷招弟、雷再招二人驚訝地發覺場中的情形已經逆轉。只見溫玉華像一張紙一樣,整個人沿着一條看不見的垂線,隨着前趨之勢,身體的每個部位依次折轉,左右前後完全顛倒了過來。本來是擊向席大猷的右拳迎上了焦任的右拳,原來即將豎立胸前的左掌反手向席大猷拍去。
這本來也是剎那間的事,但只要看着溫玉華,就感覺動作很慢,其過程也十分清楚。
旁觀衆人等待着溫玉華與焦任雙拳互抵之時發出的令人心顫的聲音,預先屏了呼吸,收縮了眼睛。令人驚奇的是,聲音並沒有出現。讓人恐懼的是,人們分明看到,焦任整條右臂就像是瓦礫粘就的一樣:溫玉華右拳所到之處,焦任的右臂依次變成無數個微小的顆粒,呈傘狀**而出。隨即,人們看見焦任殘缺的身軀轟然倒地,卻一時未死,在地面翻來扭去。肌肉收縮,傷口變得很小,與原來的肩頭根本就不能接上。因此變異,軀體已不似人形。鮮血汩汩而出,夾雜着許多意想不到的泡沫。
如果像一般人交手過招的那樣,還沒看清楚,人就死了,倒還不算什麼。在場之人,沒有誰沒見過死人或傷殘的情景。偏偏溫玉華的動作看着就慢,衆人也就看得更清楚。這樣的場面,使衆人在恐懼的同時又感到噁心,就像是口裡含了只蒼蠅卻又不敢吐出來一樣。
席大猷不愧爲並列號稱第一高手之人。焦任的右臂還只是掌部被溫玉華擊成微小顆粒**而出的時候,席大猷就看清了一切。面對着溫玉華拍來的左掌,席大猷像閃電一樣退開,守在天心的身旁,雙腳並沒有出現絲毫的顫抖。
緊接着溫玉華縱身起步,施展輕功在幾十名啄木鳥中游走了一圈。這一次,席大猷及其峨嵋派衆人雖然也覺得溫玉華慢,但覺得慢的只是溫玉華的輕功。溫玉華使用快慢徐疾功出招,卻無法看見。天心等人只看見溫玉華遊走了一圈,然後所有的啄木鳥就都摔倒在地上。啄木鳥的武功,天心等人剛剛纔領教過了,沒想到在溫玉華的面前竟會這樣莫明其妙地不堪一擊。
“軍隊決定,從今後取消啄木鳥。你們原地休息,半個時辰之後可以恢復接近常人的體力。然後下山去做安份守紀的百姓去吧。”說完,溫玉華轉過身來,走了近天心,說道:“天心大叔,請今日下去,明日再來。到時候我不在這裡就沒我的事兒了。好嗎?”
天心嘆道:“姑娘如此武功,老夫還能說不嗎?”
“此外,我還想請大叔……算了,沒什麼了。”說不定天心能想到救出兩位軍師的辦法。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溫玉華隨即又給予否定。自己覺得重要的事,別人並不一定會覺得重要。
天心向溫玉華點了點頭,一揮手:“走。”峨嵋派衆人聞聲而動,依次向山口走去。
臨走,席大猷上前向溫玉華抱了抱拳:“說什麼‘天下第一’,老朽實在受之有愧。溫姑娘的武功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席大猷話剛出口,立即感到不對。如果說溫玉華武功天下第一,那麼溫玉華正當盛年的師父無玫又排第幾?看溫玉華臉色,就像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一樣,若有所思。說不定得志便猖狂,溫玉華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片刻之後,溫玉華似乎如夢初醒,纔想到回答席大猷:“啊,我算得了什麼?真正的第一已經被別人抓起來了,我正沒辦法救呢。”這番話,溫玉華越說聲音越低,越說神情越是黯然。到最後,幾不可聞。
席大猷見到溫玉華的武功,感覺“天下第一”的名號自己受之有愧,因而甘心轉贈。然而,聽溫玉華言語之意,竟然還有武功更強之人,而且這人顯然還不是無玫。難以想象這世上還有比溫玉華、無玫武功更高之人,並且那人居然還被別人捉住了席大猷無暇再想,轉身追趕峨嵋派衆人而去。
“呵,你這小妮子,居然還練成了‘碎玉拳’了”峨嵋派衆人剛剛走出視野,無玫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拍着溫玉華的肩膀說道。
“師父”“師父”雷招弟、雷再招立即歡叫着跑了過來。雷再招道:“師父,什麼叫‘碎玉拳’,教教我好不好?”
“我的小乖乖,又漂亮些了。”無玫摸了摸雷再招的頭髮,然後才道:“碎玉拳乃是一種至剛至陽的拳勁。常人拳腳相遇,不是拼外力就是比內功。碎玉拳則能突破這種限制。不管打在敵人身上的什麼地方,都像打在破磚爛瓦之上一樣,一下擊成粉碎。這麼跟你說吧,敵人的手本來是骨肉做的,碎玉拳一擊之下,敵人的手就好像是變成了玉石做的,理所當然地就該被擊碎了。這種拳勁的短處在於不能借物傳功,對使用兵器沒有幫助。本來這種拳勁應該叫做爛瓦拳,爲了好聽,我就把它改名叫作碎玉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