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歌詞不清,又有些深奧難懂,然而溫玉華正當芳齡,情緒亦受到感染,聽得十分專注。
良久,情歌唱完。溫玉華輕輕掀開被子,抓過一件披風披上,走出帳外。想要弄清,是誰有這麼動聽的歌喉?
未等片刻,歌聲再次傳來,還是同一人所唱。但這一次,旋律卻十分古怪,歌詞亦相當含糊,不知道唱的究竟是什麼?
溫玉華仔細傾聽,慢慢聽出唱的是蠻詞俚語。一辨方向,歌聲卻來自成都。好哇,這是用歌聲瓦解軍心來了。
溫玉華重回帳中,點亮燭火,正式穿好衣服,準備親自到城中捉拿唱歌之人。然而,當溫玉華再次出帳的時候,卻無奈地發現,唱歌的人數急增,已遠不止一人。而且在軍隊外圍自遠道趕來的百姓當中,也有人開始唱歌。
這麼多人都在唱,就不能抓了。然而,又不能任由對方每晚都這樣瓦解軍心。看來,該是決斷的時候了。
天亮之後,閉合堂再次派出三名臨時執事來到軍營。三名臨時執事鑑於前例,未帶隨從,做好了被俘的準備。
溫玉華聞報之後,讓親兵相請萬臨山,然後轉至雷招弟帳中,帶着雷招弟、雷再招及十幾名親兵迎至轅門。
相互客套幾句,即將三名臨時執事迎至帥帳。剛一落座,萬臨山就到了。溫玉華道:“萬將軍,過來見過閉合堂常執會執事。”萬臨山即過來行禮,三名執事還禮。溫玉華又道:“執事既已到來,請萬將軍向皇上討個行期。”說着,擲出一枝令箭。
萬臨山接過令箭,躬身施禮:“末將去也。”自然,萬臨山並不是前去請示皇帝,而是按照事先的約定,去請反對抓人的紀波明、葉新圩、呂孝直等監軍去了。
三名臨時執事不明就裡,感到十分詫異。其中一名年紀稍長的臨時執事說道:“想不到溫姑娘如此通情達理,善解人意。”
溫玉華道:“是啊,人們一直都是這樣說我的。”
年長臨時執事又道:“既然溫姑娘如此溫順可人,卻不知爲何能對焦任下得去手?”
溫玉華不答,反而問道:“不知這位執事尊姓大名?”
年長臨時執事道:“老朽聞泗安。”
溫玉華又問:“聞兄有三十歲了吧?”
“三十歲?”聞泗安道:“老朽已經五十有一了。”
溫玉華驚道:“什麼,五十一了。不可思驚,難以想象。我還以爲是聞兄呢,卻原來是聞大叔了。聞大叔老當益壯,風采更勝少年,卻不知有什麼養生的秘訣?”
聞泗安道:“嗯,這個,老朽也沒有什麼秘訣。老朽乾的是體力活。這身子骨可沒歇着。說不定就是這個原因。”
“不可能。”溫玉華道:“聞大叔一定是挾技自珍,不肯說。該不會是害怕別人也一樣年輕吧。”
“哪裡哪裡,”聞泗安興奮地道:“我就喜歡吃點青菜什麼的……”
另一名執事插言道:“聞兄不要越扯越遠了。”
溫玉華立即問道:“不知這位大叔尊姓大名?”
這人答道:“我叫閔福雷。”
“什麼?”溫玉華似乎沒有聽清。
閔福雷重複道:“閔福雷。”
溫玉華道:“哦,這姓可真少見。不知是怎樣寫的?”
閔福雷道:“外面一個門,裡邊一個文字。”
“嗯,外邊一個門字,有家有戶;裡邊一個文字,文采斐然。想必閔叔學有功名,已經安家立業了。”溫玉華道。
閔福雷道:“溫姑娘說笑了。我這把年紀,我這身穿戴,自然是學有功名且已經安家立業。”
溫玉華道:“並非只是說笑。閔叔名諱之中,福字比較常見,想必是多福多壽,福祿壽禧的意思。而這個雷字,不知怎的,我一見就非常喜歡。福雷福雷,是不是見過我們的軍師?”
“我倒是想見,可沒見着啊……”閔福雷說到這裡,自覺失言,立即住口不語。
“請教最後這位仁兄的名諱。”溫玉華道。
最後這人的年紀只有二十五六歲,看其穿戴,約莫是個秀才。這人答道:“學生覃松江。覃是上西下早的覃,鬆是松樹的鬆,江是江水的江。”
“松江,好名字。”溫玉華道:“我曾經聽人說過,奚國與契丹兩國交界的河流就叫做松花江。卻不知覃兄之名與松花江有沒有聯繫。覃兄儀表堂堂,胸有韜略,若能投效我軍,積功而升,他日帶領大軍打到松花江去豈不快哉?”
覃松江正待答話,帳簾一掀,萬臨山走了進來:“啓稟溫姑娘,皇上有旨:今日龍體不安,不見客。”
溫玉華道:“不見就不見,還謊稱什麼龍體不安的。今日不見,明日或許就見了,總不能一推就是一世。”
萬臨山又道:“再稟溫姑娘,有幾位監軍得知臨時執事駕臨中軍,都想來瞻仰瞻仰。”
“是好事。幾位?”溫玉華問。
“一共五位。”
溫玉華道:“就只剩下五個墩子。這樣吧,萬將軍你自己尋根凳子再來。”
紀波明、葉新圩、呂孝直等五名監軍進得帥帳,依次與三名閉合堂常執會臨時執事見禮,然後坐下。
行禮即將完畢,萬臨山拿着根小板凳走了進來,坐在角落。
溫玉華向五位監軍說道:“聞、閔、覃三位臨時執事蒞臨中軍,幸何如之,你們可得多親近親近。”又向三名臨時執事說道:“既然皇上不予接見,三位至少就得屈駕軍營一日了。”
閔福雷道:“卻不知我們先前派出的九位執事和九名臨時執事是否還在軍營?”
“在。”溫玉華道:“與你們三位不同。他們是囚居,你們是貴客。”
閔福雷道:“卻不知我們與他們有何不同?”
溫玉華道:“我們的兩位軍師在遊馬成都,接受民衆歡迎的時候,被人以馬後袋的藉口留下,至今未返。他們十八人卻說,根本就沒有任何人扣留軍師,兩位軍師是自願留在城中的。你們三位該不會也是這種說法吧?”
聞、閔、覃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後聞泗安答道:“當然不會。老朽可以明確地告訴溫姑娘,兩位軍師是被我們閉合堂扣下了。”
閔福雷接着說道:“我們閉合堂代表的是四川萬萬民衆,閉合堂的執事是抓不盡、殺不完的。”
“好,好。”溫玉華擊掌笑道:“敢做敢當,三位與前面十八人果然不同。卻不知你們扣留軍師是爲了什麼?是因爲情海戰役嗎?”
“不是什麼情海戰役。”聞泗安道:“我們閉合堂扣人,難道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爲何不需要理由?”溫玉華臉上依然含笑。
聞泗安道:“原因很多。”一拍覃松江,“你來說。”覃松江由於年紀較輕,又是向女子理論,因此有點緊張。吞了吞口水,又清了清喉嚨,才道:“士兵乃鄉親之子弟,軍隊乃百姓之軍隊。軍隊吃的糧、穿的衣、所用的器具無一不是百姓的血汗,因此民爲天,軍隊爲地;民爲父,軍隊爲子。閉合堂稟承四川萬萬民衆之心意,留一留軍師,自然不需要什麼理由的。”
溫玉華道:“前事不論,我既往不咎。現在閉合堂可以放軍師了吧?”
覃松江道:“我們隨時都可以放。只是凡事得講究個秩序,你們軍隊要我們放,我們就偏偏不放。好讓你們看看,四川究竟是誰家的天下?”
監軍葉新圩當即站起來罵道:“他**的,難道還是你覃松江的天下不成?”
“拿下了。”溫玉華話音剛落,萬臨山立即身形閃動。聞、閔、覃三人尚未看清萬臨山的動作,萬臨山就將葉新圩扛了起來,走出了帥帳。
溫玉華不待三位臨時執事開言,搶先說道:“葉監軍情急之下,一時衝動。無罪。”
葉新圩這麼一弄,覃松江有些膽怯,沒能接下話頭。閔福雷代爲應道:“溫姑娘所言極是。凡事都有一個由不知到知之的過程。我們之所以扣留軍師,就是爲了讓你們知道,軍隊是閉合堂的軍隊。閉合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軍隊不得有任何異議。軍隊若是想對閉合堂下手,是沒有用的。因爲我們閉合堂是萬萬民衆,是斬不盡殺不絕的。”
聞聽此語,呂孝直、紀波明等四名監軍都怒形於色。若非葉新圩剛纔的遭遇,只怕人人都已發作。
“爽快。”溫玉華看看火候已足,站起身來,含笑道:“如此看來,今日三位已經不需要留在軍中了。請三位臨時執事速回成都,安排後事。明日辰時,若你們依然不放軍師,則軍隊開始屠城,保證雞犬不留。”
聞泗安道:“我們是吃飯長大的,可不是嚇大的。”覃松江道:“就算是真的屠城,我們也不會放的。”閔福雷道:“全城百姓都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溫玉華,舉起你的屠刀,放馬來吧。”三人說完,氣沖沖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