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碗湯(七)
十二年後:
夜店裡人聲鼎沸, 音樂舞曲震耳欲聾,一羣少年少女正在聚衆狂歡, 他們是這樣年少氣盛、肆無忌憚,盡情揮灑着他們的青春與時間。
可若說最惹人注目,那就應該是被他們圍繞在中間穿着紅裙子的雪膚少女了。她的容顏明媚的一如朝陽, 臉上的笑極具感染力,紅色的裙子更是顯得她眉目如畫膚如凝脂,一看就是被人嬌慣大的。此刻她正豪放地舉高手裡的酒瓶:“來啊!喝啊!”
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知道他們是這一屆剛剛高考完畢的高三學生, 白天結束了最後一場考試, 晚上就都嗨了起來。對於沒長大的孩子,成人們還是很有包容心的, 不過其中也不乏心有歹意的人, 畢竟這麼一羣青春鮮嫩的少年少女,平時在這裡可是看不到的。
應該……很多都是雛兒吧?
尤其是那個紅裙子少女,可真是太漂亮了。
這世上有些人心裡是沒有良知的,道德和正義感對他們而言更是浮雲。這一羣年輕的孩子就如同誤入狼羣的小白兔, 等着被生吞活剝吧!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傳來:“喝什麼這麼開心, 給我也來一瓶。”
明明周圍那麼吵, 這個聲音卻像是平地驚雷, 聽得那麼清晰,甚至於讓人在這大熱天裡,無端地冒出一身冷汗來。其中最僵硬最不安的,當屬剛纔豪爽舉着酒瓶吆喝大家一起喝的紅裙子少女了。
她幾乎像是提線木偶一樣緩緩放低酒瓶子, 然後慢吞吞回頭——好像這樣就不用面對身後那尊大佛。然後她漂亮的小臉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討好的笑容:“哥哥……”
男人伸手從她手裡抽走酒瓶,對着她喝過的地方仰頭喝了幾口,眉眼清冷俊秀,語氣更是冷如寒冰:“你打電話告訴我說同學聚會。”他扭頭看了看四周,帶着嘲諷一笑,“就是在這種地方?”
少女快哭了:“我想解釋……”
“學大人喝酒,你真是能耐了,晏清歡。”
聲音磁性低沉好聽極了,但這樣溫柔的連名帶姓叫她,基本上也就離死不遠了。清歡雙手拱拱,小狗一樣討好着:“我們本來是想去吃自助的,但是沒有位子了嘛……”
根本是一點認錯態度都沒有。晏休渾身上下散發出低氣壓來,連帶着周圍的客人都默默後退了三米,更別提清歡的同學了。他們都見過這位晏休哥哥,對方就沒拿正眼瞧過他們,這下叫他知道他們帶着清歡出來泡吧喝酒,他們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還有這條裙子。”晏休慢條斯理的,從上而下地打量着清歡。“自己買的?”
單肩V領,細腰不禁一握,還露出大片雪白胸口,誰家十七歲的女孩子這樣打扮?就算是考完試也不需要這樣吧。晏休如是想着,他給她買的那些裙子不好看嗎?非要自己買,穿成這樣在魚龍混雜的夜店?簡直是羊入虎口,根本不把自己的安全當回事。於是他更生氣了,生氣的沉默地盯着清歡,看得她冷汗涔涔。
“網上買的……”清歡立刻招供。“我跟其他人一起買的!”
晏休這才注意到其他女生也都穿着類似的裙子,可是年紀小小,穿這樣成熟的裙子根本沒有風情,反倒如同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徒增可笑。
除了她。
他願意承認清歡的美,但並不贊同她在這樣的年紀穿成這個樣子,尤其是在這種地方。她知道她看起來像是什麼嗎?不諳世事闖入野獸羣中的小動物,野獸們對她虎視眈眈,她卻還悠哉悠哉的啃着青草,自以爲能吃飽後回到窩裡去,可最終的結果是被在場的野獸們拆吃入腹,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女同學們集體渾身僵硬,我們不是……我們沒有……不要拉她們下水啊你這混賬!
清歡乖巧地取過晏休手裡的酒瓶,嘿嘿一笑:“哥哥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啦!”
晏休勾了下嘴角算是對她的迴應,然後拎起她旁邊的男生坐下,冷冷地看着:“你們繼續。”
意思是要等他們嗨完了。
可是這尊大佛杵在這兒,誰還嗨的起來?還能快樂的喝酒聊天說黃段子麼?也不能展望未來希望在大學裡找到優秀的男女朋友了吧?難道他們要討論今年的經濟發展趨勢或者是股市走向?大哥哥您可饒了我們吧!
清歡深知她要是留下來大家就都別想玩了,頹然塌了肩膀:“哥哥我們回家吧……”
“不繼續了?”
“不了不了!回家吃飯了!”她撲過來抱住他胳膊,“哥哥一定做好飯了對不對?走走走回家啦!”
拽了兩下拽不動,順着晏休的視線看過去,清歡只能希望同學們自求多福了。
????大哥哥您的意思是?
“回家了。”
所有同學像是軍訓時那樣,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連討價還價都不敢,排着隊整整齊齊地出去了。晏休結完賬,拎着清歡在萬衆矚目中離場。
到了外頭,他先把清歡放到車上,然後居高臨下地俯視這一羣小孩,覺得都是他們把懂事乖巧從來不搞事的小女娃帶壞了,“夜店很好玩?”
“不不不不不好玩!”一衆搖頭如撥浪鼓。
“去這玩吧。”晏休掏出一張卡給爲首的班長。“這種地方,以後不要帶她一起來。”
班長先是戰戰兢兢地答應了,然後看到手中的卡大吃一驚,等到晏休開車走了,他才歡呼一聲:“是晏氏遊園區的金卡!“
其他同學驚訝了兩秒鐘,然後一起歡呼起來。他們立刻就將悲催被帶走的可憐的清歡同學忘記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可一點都不假。
清歡在副駕駛上抓着安全帶往外看,眼巴巴的小模樣別提多可憐了。不過她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撫平晏休的怒火,他這人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對她是很縱容的,也因此管她管的很嚴,今天她穿高跟鞋露背的紅裙子還敢來夜店,他要是直接揍她纔好呢,就怕一句話不說,因爲那往往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哥哥……”
“下次有這麼好玩的事情,把我一起帶上。”晏休心無旁騖地開車,間或看她一眼,那眼神看得清歡屁股發毛,渾身不對勁。
這幾年他的事業做得越來越大,因此越來越忙,基本上已經成了工作狂了,清歡學業也重,一天二十四小時,兩人頂多早餐跟宵夜在一起吃,其他時間各自忙的不見人影。今天清歡也是以爲他會加班,所以纔敢溜出來,哪裡知道今天他就不在公司了呢!
“我不敢啦……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清歡輕輕扯住他袖子,“我發誓我以後都不這樣啦,去哪裡都會告訴你的,我發誓!”
晏休哼了一聲,沒說生氣,也沒說不生氣。
偏偏這樣的態度讓清歡更不安,就像是懸在脖子上的一把大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倒不如直接砍下來爽快些。
她慣會討巧賣乖,這些年來晏休被她惹惱過許多次,沒有哪次真教訓她的,所以她露出可憐的神色是條件反射,心裡真沒多怕。他就是在外頭再冷淡再不近人情,對她也是好的。
“哥哥~”清歡拽他襯衫,軟綿綿道,“我真的知道錯啦,不該不告訴你就自己出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給你捶背行不行?”
晏休本來也沒打算怎麼罰她,如果他是一隻刺蝟,那麼清歡就是他柔軟的肚皮,是他唯一的弱點。這十幾年下來她早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他順口要求對方割地賠款:“一天兩次,持續半年。”
清歡一口氣噎在喉嚨裡,而後頹然吐出來:“好。”
完了抱拳拱拱手,“那哥哥不生氣了吧?晚飯吃什麼呢?”
真是個沒良心的狗東西。晏休啐道:“就知道吃。”
清歡嘻嘻一笑,晏休示意她將他搭在後頭的西裝外套穿上,車裡打了空調,有點冷。“都是你愛吃的。”
因爲她今天考試結束,他特意將所有工作推開回家給她做飯。他們曾經相依爲命度過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那時候他每天絞盡腦汁用手頭僅有的錢給她買牛奶做飯給她吃。後來越來越富有,生活越來越好,他已經很久沒有下廚了。
誰知道飯都做好了人都沒回來,掏出手機一看,就只有一條心虛的短信,說出去聚會去了,哪裡知道是泡夜店。
毛都沒長齊就學大人泡夜店,簡直應該吊起來打一頓。
清歡感動地說:“哥哥真好。”
晏休漂亮的雙手握着方向盤,百忙之中還騰空出來捏她臉一把:“既然知道哥哥好,以後再泡吧的話就把哥哥也帶上吧。”
聞言清歡苦哈哈,當作沒聽到,先是顧左右而言他,然後繪聲繪色的開始給他比劃今天考試的趣事,直到晏休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才放鬆下來,這事兒……應該就算是揭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