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碗湯(三)
一聽鍾勳的名字, 清歡敏銳的發現胖老頭抖了兩下,連那雙下巴都顫巍巍的晃悠起來。她露出瞭然的表情:“您是不是被鍾勳教訓過?”
孟大仙心虛反駁:“怎麼可能!本大仙是那種會被毛頭小子教訓的人嗎?!那小子看了我嚇得屁滾尿流都跪下叫我爺爺呢!我——”
“爺爺?”
孟大仙手上的豬肉串啪嗒一聲掉盤子裡了, 他剛纔吃了二斤麻辣小龍蝦,盤子裡全是油,衣服立刻髒了, 但他此刻沒心情去在意那個,而是……緩慢地、僵硬地、如同電影慢鏡頭一般將腦袋扭過去——
鍾勳那張男人味十足而且凶神惡煞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因爲執行任務受過傷, 鍾勳的左額到左眼角有一道疤, 看起來真不像警察,反倒像老大。孟大仙瞬間腿都要軟了:“鍾鍾鍾鍾鍾……”
“原來你叫鍾鍾鍾鍾鍾啊?”
孟大仙要哭了, 這倒黴孩子, 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沒看到老人家快嚇尿了嗎?!
鍾勳朝他們旁邊的空位上一座,快兩米的身軀高大如鐵塔,在他面前,清歡簡直可以說是非常嬌小纖細了。
“餓了吧?”清歡把自己面前的烤串朝鐘勳那推, “先吃,吃完我們再說。”
鍾勳確實是餓了。他本來就食量極大, 下午爲了查案東奔西跑連口水都沒喝, 更別提是吃飯了。順手拿起旁邊的冰啤灌了幾口下去, 這炎熱的暑氣才消散幾分。他不是那種會客套的人,清歡邀請的,再加上是真餓了,鍾勳埋頭開始吃起來, 清歡覺得他可能不夠,就又要了幾十根肉串還有兩罐冰啤。
但就是這些全填到肚子裡,對鍾勳來說也只是半飽而已。期間孟大仙曾經多次試圖逃走,都被清歡拽住了,他坐在凳子上簡直像是屁股上抹了油,恨不得立馬溜之大吉,根本不樂意同鍾勳同桌吃飯。這臭小子不知道逮過他多少次,次次在兇殺案現場見面,換誰都會覺得他很奇怪啊!
但他沒敢跑,清歡留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看到鍾勳的手摁在腰間的配槍上,大有他敢跑就一槍崩了他的意思。
真是命苦啊,累死累活這麼多年,不僅被一小女娃搶生意,還被個土匪威脅恐嚇,他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得虧算命的從來不給自己看相,否則他過得肯定更差,沒有什麼比既定的不能更改的命運更叫人心碎失望的了!
好不容易鍾勳吃飽喝足,就拎着他跟清歡出了夜市——一個胖老頭一個小姑娘,鍾勳真的是用拎的拎出了人羣,還嚴肅地把他們帶到附近廣場上,此刻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廣場上三三兩兩的都是人,但鍾勳老大哥一出場,全是被他的王霸之氣嚇到的小市民,他往哪兒走哪兒乾淨,最後他一手一個把胖老頭跟小姑娘都擱到廣場噴泉前的長椅上,抱臂環胸:“說吧。”
“說說說說說……說啥?”孟大仙要嚇哭了哦,“我只是個柔弱無力的老人家,求大哥放過。”
柔弱無力……井蓋都被你一屁股坐碎了。
鍾勳不耐煩地看他一眼,柔弱無力的老人家被嚇得尖叫一聲,宛如一隻小鵪鶉把腦袋藏到清歡身後,“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鍾勳:“……”他不吃人的好嗎?
其實他剛纔吃烤鵪鶉的時候,一口雪白的利齒上下一合,連骨頭都給咬成了渣,咬合力極其驚人媲美野獸,柔弱無力的老人家看了當然害怕了。
清歡舉手:“我能先說嗎?”
她像個小學生似的,因爲案子沒有頭緒導致心情不怎麼爽的鐘勳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不過他忍住了,嚴肅地批准道:“可以。”
“王芳不是人殺的。”
鍾勳立刻蹙眉:“又想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大塊頭,清歡好想揉腦袋,笨狗一般。“你們局裡沒有法醫嗎?沒有鑑證科嗎?只要對屍體進行解剖分析,肯定能得出結論的吧?你看過人死了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內臟卻沒了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這是機密消息,除了刑偵隊沒人曉得。
“我是算命的呀,你說我怎麼知道的?”清歡的態度非常誠懇。“不僅如此,我還知道兇手不會停止,他馬上就會繼續犯案。”
鍾勳盯着清歡看了幾秒,似乎是在判斷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可小姑娘雙眼乾淨澄澈,沒有絲毫污濁,就那樣盯着他看,似乎對自己說的話很有信心,然而鍾勳不信鬼神,“只從屍體的死亡狀況看,兇手必定是心理扭曲的變態,這樣的人絕不會只作一次案,很明顯是連環殺手的象徵,這是任何有常識的人都能推理出來的。”
也就是說,他還是不相信清歡的話。
孟大仙嘀咕道:“你看看你看看,現在生意爲什麼難做,就是因爲有太多這樣不敬鬼神的人,之前城裡還不許鬼節的時候燒紙錢呢……你說這樣怎麼能不出事嗎,孤魂野鬼多了事兒就多了,活人當然死的更多。”
他聲音再小,耳力過人的鐘勳也聽得一清二楚。“孟星陳,你幾次三番都出現在案發現場,不覺得太巧了嗎?沒什麼跟我解釋的嗎?”一開始還不覺得,可屢次三番,不是一個兇手的案子也都遇見他,巧合的讓鍾勳都要認爲這胖老頭是兇手了。不過從案發現場兇手留下的腳印大小和深度來看,胖老頭並非兇手,也正是這樣鍾勳纔沒找他的麻煩。
“我路過啊……單純的路過羣衆。”孟大仙躲在清歡身後解釋,“誰知道我就那麼倒黴呢,每個現場都在我要走的路上啊。我有時候也接上門生意,給人算命不得到處走啊。”
鍾勳:“……”真是好解釋,他竟然無法反駁。
“本來就是啊!”胖老頭不知爲啥突然來了底氣,“我本來就是單純路過見,可你倒好,每次看了我跟見了什麼似的,都要把我給吃了!我害怕不行啊?我只是一個柔弱無力的老人家啊!”
清歡覺得自己快被胖老頭擠出長椅了。她問鍾勳:“那你既然不信我,又來找我做什麼呢?下午的時候我跟你說過吧,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就在老地方等着你。”
鍾勳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這一老一小都滑溜溜的跟泥鰍似的,問什麼都不回答,四兩撥千斤的就把事兒給繞了過去。“王芳是怎麼死的?”
“你信我了?”
“不信。”說完補充一句,“不過不礙着我徵求羣衆意見。”
清歡:“……”
孟大仙又開始碎碎念:“承認這個案子不好破很難嗎,來求人總得有個求人的態度吧,現在的警察哦怎麼都這樣啊,跟某個法醫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到他提什麼法醫,鍾勳的眼睛眯了一下:“您跟孟星枕是什麼關係?”
“能有什麼關係?那種混蛋我怎麼可能認識。”
否認的太快,充滿破綻,更讓人相信他是認識的了。其實剛查到這個老在兇案現場出現的胖老頭時,看到他的名字,鍾勳就覺得怪怪的——這老頭怎麼跟局裡法醫的名字那麼像啊?
他問過法醫孟星枕,那廝一臉茫然,如今看來這兩人根本就是認識的,這樣的話,他們得知死者死狀也就不奇怪了。有孟星枕在,他們看過法醫報告也很有可能。“你跟他什麼關係?”
“算了警察同志我也不瞞你了。”孟大仙一臉沉痛的說,“其實我是孟星枕爺爺,他是我孫子。”
從鍾勳說出孟大仙名字的時候清歡的心情就很微妙了,她有個大膽的想法……
鍾勳:“……”非常好,這種喜歡倫理哏的性格也很像,“你們名字這麼像,很明顯是一個輩分的。”
“誰跟那臭小子一個輩分?!我好歹也是他師叔!那臭小子——”他說了什麼!
清歡扶額,好容易被套話哦,所以說日子過得這麼窮困潦倒,胖老頭自己就應該負大部分責任吧?人家就是隨口一說,他就把什麼都說了。
“原來是這樣。”鍾勳的表情仍然緊繃着,“孟星枕是從國外留洋回來的法醫,局裡聘請的專家,爲什麼會跟你這樣的神棍扯上關係?”
孟大仙很想嗆回去,不過對方又高又壯還有槍,他不敢。“你管我們呢……”
鍾勳還想再問,清歡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真的不想知道王芳是怎麼死的嗎?至少,是用科學無法解釋的死因?”
聽了她的話,鍾勳想起孟星枕驗屍後似乎欲言又止,也許那時候那個法醫就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只是沒法從科學角度來分析,再加上自己不信鬼神,所以才什麼都沒說。
他想了想,又拎起這一老一小:“真的假的,見了法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