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昨天晚上我們感覺這事鬧的挺大,但是第二天起來之後,發現報紙上還有新聞上其實並沒有說這件事,之所以昨天晚上我們感覺事情挺大,是以因爲我們接觸的都是那些人,說白了就是一個圈子的人,這點事也就是在我們這圈子裡面傳,相對外面,還是聽封閉的。
不過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畢竟這樣的話,我還是挺安全的。
早上一大早,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段紅鯉打過來的,那邊語氣有點沉重,跟我說:“男人,有個事想跟你說下,你好好的。”
從來沒有聽見段紅鯉用這種語氣跟我說過話,所以我聽見這話後,心裡一咯噔,說:“你別嚇唬我,你是出什麼事了嗎?”
我其實心裡希望段紅鯉跟我開玩笑,或者是聽見了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件事,段紅鯉要敲打我一番,可是那邊的段紅鯉沒這麼說,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說:“不是我,是蘇小潔。”
……
我去到段紅鯉醫院的時候,蘇小潔剛剛被搶救醒,現在這丫頭臉上是一點血色都沒有,幾乎跟白紙一樣,這段時間瘦了很多,眼眶都十分明顯了。
她開始是閉着眼的,似乎是感覺到我來了,慢吞吞的睜開眼睛,看見是我,輕輕笑了一下,就跟那風雨後的小草一樣,明明是被凌辱的不成了樣子,但是還兀自堅強倔強着。
“來了啊。”蘇小潔說。
我點點頭,看見她現在有點像是大頭娃娃的樣子,眼睛有點澀。
就說了一句話,然後兩人就是大片的沉默,昨天經歷了那種事,明明應該是有不少話要說的,甚至當時蘇小潔都跟我說出那種我是她大英雄的話來了,可是今天,倆人不約而同的把這話題給忽略了。
她不想提,我更不想提。
“其實,我心裡有數…自從上次那個手術開始,我,我就知道……”蘇小潔咳嗽了一下,但估計是咳嗽牽扯到了頭部傷口,疼的她痙攣了一下,還帶出大片的虛汗。
“我就知道我快不行了……”蘇小潔突然嘟囔出這麼一句話,我聽見之後,眉毛一挑,想着說她,但是沒想到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放在了我的嘴脣之上,輕輕的搖了搖頭,說:“聽我說。”
蘇小潔眼神在我臉上飄忽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然後慢吞吞說:“早前,我就跟姐姐相依爲命,姐姐想供着我上大學,可是我不爭氣,高中時候就輟學了,外出打工,那時候其實蠻想上學的,當時不上學的真正原因是因爲姐姐嫁給了姐夫,姐夫不讓姐姐給我出錢,我不想讓姐姐爲難,所以自己就輟學不上了,但是好羨慕別人上學的啊,我沒去過大學,以爲大學跟高中一樣,都是女生乾乾淨淨,扎着馬尾的樣子,所以我拼命的保持着自己的馬尾,想讓自己跟那些大學生一樣,呵呵,我是不是很幼稚,很可悲……”
我聽見蘇小潔這話,慢慢的搖了搖頭,說了句:“大學生沒有像你這樣清純的,你這樣的女孩,就是一個可望不可即夢,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美好。”
對於我的誇獎,蘇小潔聽了還是很高興的,她笑的時候真好看啊,就像是一朵綻開的睡蓮一樣,蘇小潔念念碎碎的說:“我現在就想跟你說說話,趁着還能說的時候,你別嫌我煩,我雖然沒見過,但是我知道你身邊的女孩很多,所以我想抓住機會,抓着這最後的機會。”
“跟姐姐一起的時候,我們姐倆是苦過來的,從託兒所長大,後來被人收養,可是繼父是個禽獸,那次差點qj了姐姐,我倆就跑到外面飄蕩,一飄,就是將近十年,這十年裡,姐姐做過各種工作,端盤子,納鞋底,砸衣服,但是我一直在學校裡上學,我以爲自己跟着姐姐一起,已經經歷過這世界上最悲慘的事了,所以輟學之後,感覺沒有什麼困難能難住我。”
“但是我發現,這個社會好難,活着真的好難,我高中文憑,還沒畢業,就連一些超市都不要我,好容易參加了工作,女同事背地裡給穿小鞋,往我被窩裡放裡放老鼠,在我牙膏裡面藏蟑螂,男同事想盡辦法的佔我便宜,我只是想求一份安穩的工作,就一份八百錢餬口的工作,可是沒有,這個社會連我辛苦賺錢的地方都沒有。”
“在認識你之前,其實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姐姐之外還有人能幫我,你是唯一一個男人,不想佔我便宜的男人,也是第一個不想讓我去賣的男人,更是那一個能爲我闖龍潭虎穴的男人,可是……我爲什麼不早點認識你呢,我就算是早點認識你,那也沒有任何的結果,因爲我知道,我這個人來到這世界上,就是經受磨難的,我,就是一個掃把星,所以我會想自己離開的遠遠的,可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差點連累了你,不過現在沒關係了,已經沒關係了,我要走了,我走了之後,就沒人在影響你了,也沒人會影響小晨晨了……”
“胡說八道什麼呢,咋的還這麼迷信,還掃把星,你這麼漂亮的掃把星,估計那些男人都喲啊槍破頭了,行了,你好好的在這安心養病,等什麼時候好了,咱們再說別的。”我忍不住的安慰蘇小潔了。
“等我死了之後,能不能把我骨灰帶回到山裡去,我想埋在那個有丁香花的山坡上,在一個能看見小學的地方,在一個能聽見孩子們歡聲笑語的地方,我想看着這些孩子,我也想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
我聽見蘇小潔最後這句話,終於忍不住紅了眼,心酸的要命,爲什麼,這老天爲什麼總是要折磨一些好人,爲什麼像是連皓席昊天那種大惡人會好好活着,那乾淨的像是白紙一樣的女孩就要這樣?
……
接下來的這些天,我一直跟蘇小潔在一起,這是一個極其容易滿足的女人,甚至我隨手捧來的一團雪花都會讓她高興很長一段時間。
跟她接觸的時間越長,你就會越憎恨這個狗孃養的社會,憎恨這操蛋的人生,她是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種人,但是,現在社會的這種土壤,已經不適合她了。
昏迷的時間越來越好長,清醒的和時候雖然跟我在一起,但也是越來越喜歡沉默,我看見她這樣很心疼,我知道她是喜歡我的,我甚至好次想要脫口而出說自己也喜歡她,我會照顧她一輩子,都知道這是一個謊言,可是等我這話到了嘴邊的時候,看見她那雙不摻雜任何雜質的眼,我這善意的謊言都說不出去。
一天下午,少有的晴天,冬日的陽光慵懶,照在人身上有點暖洋,她伸出手試圖去抓那太陽光,但是捂着緊緊的,湊到眼前一看,一臉的小失望。
我見她這樣,笑着說出去走走吧。
她點頭,現在的她惡性腫瘤腰椎神經,已經不能走路了,我用輪椅推着她,在醫院的小路上走了一下午,到了小湖邊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讓我把她推倒湖邊上。
“給我唱首歌吧……”蘇小潔說話已經開始沙了。
我笑着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髮,說了聲:“想聽什麼歌。”
蘇小潔有些喘,說:“丁香花。”
我皺了皺眉頭說:“這歌有點悲啊,不適合。”蘇小潔只是執拗的不肯說話了。
我嘆了口氣,略微有點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
因爲你的名字就是它
多麼憂鬱的花,
多愁善感的人啊,
當花兒枯萎的時候,
當畫面定格的時候,
多麼嬌嫩的花,
卻躲不過風吹雨打。”
“撲通”我身邊突然傳來這麼一個聲音。
我眼前一紅,眼淚立馬流了出來,嗓子梗的不行,張開嘴試圖把那歌唱完。
“飄啊搖啊的一生,
多少美麗編織的夢啊
就這樣匆匆你走啦,
留給我一生牽掛”
…………
我終於是唱不下去了,跪在那小湖邊,跪在那空空的輪椅旁邊,聽着周圍那驚慌的尖叫聲,看着那清水之中,慢慢如白蓮綻放出來的影子。
……
小潔走了,最後不是死在腦腫瘤,而是執拗了選擇了一條自己高興的歸途,我知道後來那些天她有多痛苦,每天晚上疼的睡不着覺,恨不得用錘子把自己腦袋撬開,愛美的她都不敢看鏡子,生怕看見鏡子裡面的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如果不能在最美的時間遇見你,那我願意用最美的時間離開你,在跟你最近的距離永別,我願像是那水中盛開的花蓮被你永記。”
這是小潔留給我的遺書。